少女一襲淺色霓裳半是落到地上,從骨子里透出惠質(zhì)蘭心的文靜,她優(yōu)雅的坐在魚缸旁,輕撩衣袖,耐著性子地喂魚。
一顰一笑皆是可傾人城傾人國的美人模樣。
她纖細(xì)白凈的手掠過水面,見一尾極漂亮的紅色錦鯉從琳琳微波的露出些許紅鱗。
一池碧水,一尾紅鯉,
極美。
“小姐,奴剛熬好的湯,快些喝了吧?!?p> 少女從老奴手中小心接過來碗,“哎”
她左手持碗,右手用湯匙舀來些湯,正要往嘴里喂,那紅鯉卻是縱身一躍,將那碗打翻在地。
少女受驚地坐在一旁,
老奴卻不先扶主子起來,而是一臉心疼的去拾那摔碎的瓷碗,“哎呦,這湯可是老奴熬了好久的?!?p> 少女眸子輕暗,北丫頭扶她緩慢起身,她將碎渣子里還在撲騰的紅鯉捧起來,小心放進那魚池子里。
“田嬤嬤,還請您解釋這湯中的白色顆粒是什么?”
老奴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小姐,老奴知錯了。”
少女輕嘆口氣,“去罰堂時,將事情原委講一遍?!?p> “小姐!小姐!老奴年歲大了,受不了刑??!”
“那你便同罰堂的人交代清楚了,東西丫頭,把她揠下去吧?!?p> 身旁伺著的兩個小婢女上前,將她押去。
趙玉緣拾起落在碎片中的一片魚鱗,她看一眼在池中的紅鯉,“果然大師養(yǎng)的魚都是有慧根的?!?p> 南丫頭嘴甜,“是啊是啊,妙大師見著小姐眼善才將這魚贈與,不想這魚這么聰明。”
趙玉緣抿唇淡笑,“南丫頭,去將這魚鱗清洗干凈,找線紅繩拴好?!?p> 北丫頭不語,去收拾地上的渣子。
兩年后,
趙玉緣正練著字,那尾紅鯉撲騰一聲從池子里一躍而出。
趙玉緣忙是撂下筆,匆忙過去,將魚捧在懷里,想把它再送回水里??赡囚~今日反常得很,又從少女懷中再次掙脫,撲向地面,它扯著嗓子的喊,“你不能嫁給太子!你不能嫁給太子?。〔豢梢裕。?!”
可趙玉緣聽不見,
還是兩個丫頭幫忙才將紅鯉從新放回了池里。
北丫頭說,“小姐,聽奴婢的太奶奶說,龍魚跳缸——頂災(zāi)?!?p> 趙玉緣抬眸望著北丫頭,一雙柳葉眉輕擰。
東丫頭慌慌張張的跑來,“小姐,宮里來人了,說是皇上賜婚給您和太子殿下了?!?p> 趙玉緣倒吸口冷氣,“太子?!”
當(dāng)今太子有起兵造反的意思?而他若是娶了趙玉緣也就必然的得到了趙將軍的撐腰,可圣上怎么就輕易答應(yīng)了呢?!
這不是在拿皇位開玩笑嗎?
少女理衣,“去前殿領(lǐng)旨吧?!?p> 余下一尾紅鯉在碧水中不安地游動。
一個月后:
趙玉緣今日一襲深綠色婚服,又頭戴沉甸甸的金冠,渾身都是精心裝扮過的。
“我爹怎么說?”
南丫頭放下上妝用的花膏,“將軍說,小姐您與太子情投意合,那媒婆都說是又三世的緣分的,還有夫妻相,那太子性情也溫和,您往后定會幸福。”
趙玉緣輕聲哼笑,“我與那太子素未謀面,又哪來的他說的情投意合之謬論?!想是我爹與太子商量好的,以那趙家軍威脅圣上賜的婚罷了?!?p> “你不要嫁給太子!你不要嫁給太子!!”
趙玉緣被紅鯉在魚池子里鬧騰的聲音吸引去,南丫頭笑著說,“小姐今日出嫁,我看這魚兒倒是很興奮!”
北丫頭冷眸看一眼南丫頭。
趙玉緣輕扶腦袋上沉重的頭冠,她不知為何,一看到這魚鬧騰,心里就極其的不悅,就好像是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發(fā)生似的,“北丫頭,記得要把這尾魚帶走?!?p> 北丫頭作揖,
那池里的魚還在亂撲騰。
四年后:
太子已招募了不少兵馬,就差一個時機便要起兵造反,可偏偏這時千山國先發(fā)制人已兵臨城下。
千山國君倒是十分聰明的,他好像是知曉如今太子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便來了個出其不意,比先一步攻城。
趙玉緣正點燈看書,
“撲騰!”
她心慌的抬頭,那尾紅鯉竟又躍出了魚池,趙玉緣的心臟忽的像有千萬針扎一樣。
又有不好的事要發(fā)生了……
北丫頭扶她起身,又幫她將魚放回池中。
西丫頭嘆氣,“太子妃,這魚也老了,您看看都蹦不動了?!?p> 殿外,是劉公公匆忙跑來,他一下子跪在趙玉緣身前,“太子妃,太子役了!千山國主提著太子的首級,說,說聽聞太子妃美艷動人,想見上一番,要不然立刻動身攻城?!?p> 南丫頭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又識到自己的失禮,被北丫頭扶了起來。
趙玉緣手握成拳,“想是圣上準(zhǔn)了,劉公公才來的吧?。 ?p> 劉公公靜默一秒,又連連磕頭。
一聲聲沉悶的響聲落入趙玉緣的耳中竟是嘲諷的,原來一國將軍的嫡女竟然這么廉價,一國太子妃又竟然這么卑微……
趙玉緣閉眸淡笑,“那妙大師同我說的良緣呢?!?。 彼诿婵奁?,“如今,我怎就成了如此……”
————
趙玉緣整好裝,只挑了北丫頭作伴。
她領(lǐng)著衣擺,步步為艱的登上城樓。
城外的北山軍見著趙玉緣便像流氓般的打量取笑著。兵隊中,一壯漢利落干脆的縱身躍上馬車棚上,傲著性子抬著頭,“這景國太子妃生的如此妖艷,不如從了本王做個貴人!”他手里還提著太子的腦袋,趙玉緣想著,這就是千山國主了。
趙玉緣一生驕傲,她本就漂亮,再加上生于將軍府,家教也好,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人人都稱她是國色天香。
可此刻卻是最屈辱的……
紅鯉在碧池中盤旋蓄力,它已經(jīng)老了,可他還是拼命的使盡全力的地向池外躍去。
終是被池子邊緣的石頭劃掉了幾行鱗片,而它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有血流出。
趙玉緣冷眼看著城外的士兵,她提霓裳登上欄墻,縱身一躍.
腕中帶了許多年的紅繩斷了,繩上掛著的魚鱗上映著北丫頭挑著的燈,
“太子妃?。?!”
趙玉緣淡淡的笑。
忽的原本還在地上折騰的紅鯉暮然不動了。
錺琪兒驚醒,她喘著粗氣抬起右手去看腕處在沙漠風(fēng)暴中受的傷,心頭一驚,那硬幣大小的傷痕倒是真有幾分像魚鱗。
她清楚了,夢中的趙玉緣便是她的前生,而李玉良的前生是那尾能預(yù)判危險的紅鯉……
所以妙大師說的良緣,是李玉良和趙玉緣的良緣,她前生以為應(yīng)是人與人之間的,竟是錯了。
前生,那尾紅鯉四躍碧池,終是刮掉幾行魚鱗,也喪了命。所以,一切的一切皆是有因有果,
這便是報應(yīng),這便是她欠他的。
“你醒了?”
錺琪兒側(cè)臉,身旁竟是何椹言,而自己卻是在醫(yī)院的病房里,“我怎么了?”
何椹言倒沒有隱瞞,“胃癌?!彼贿呎f一邊用指甲狠狠的掐著自己的肉。
“我父母知道嗎?”
何椹言搖頭,有些驚訝,他沒想到錺琪兒竟然會這么看淡生死,他以為她會大鬧一場,哭著喊著說不可能不相信。
錺琪兒靜默一會兒,又掀起被褥要起身,何椹言攔住她,“你要做什么?你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不好,醫(yī)生不讓出院!”
她扯著何椹言的衣領(lǐng),“我得去找李玉良?!?p> 何椹言怎么肯放手,“錺琪兒,你不要鬧好不好,你得的是胃癌!不要拿身體開玩笑,已經(jīng)是晚上十一點了,你明天還得做化療!”
錺琪兒不掙扎了,她坐在病床上眼含希望的看著他,“那做完化療后,我可以去見他嗎?”
何椹言閉眼,點頭。
怕是那時,你連想他的力氣都沒有。
錺琪兒躺回去,嘴角掛著笑,然后側(cè)臉去看窗外。
何椹言起身,查看架子上掛著的幾瓶藥水,輕揉太陽穴,出了病房。
秦渟和小伲子領(lǐng)著大大小小的禮品進來,“姐,這可是從南京路專門買的灌湯包,你快嘗嘗?!?p> 錺琪兒拜拜手表示拒絕,她如今一點胃口都沒有,看著油膩膩的東西直惡心。
小伲子點點頭,又特意提出一個袋子,“姐,我把那盆菠蘿帶回來了?!?p> 錺琪兒心頭一酸,她指指陽臺,“放那吧?!毙≠W訉⒋永锩娴哪桥璨ぬ}擺好,果真是沒有開花的。
“渟姐,你支兩萬給衛(wèi)芠轉(zhuǎn)去,說我是有事耽擱了所以才沒去成她的婚禮,說是份子錢,別告訴她我的病?!彼匆谎蹨s姐又看一眼小伲子,“你們倆去領(lǐng)六個月的工資,順便把工作室的人都安置好,錢呢,看著給吧?!?p> “呸呸呸,”秦渟輕打一下錺琪兒的手心,“喪氣話!還沒到那地步,我們都等你好起來呢?!?p> 錺琪兒苦笑,“照我說的去做吧,另外,還請渟姐幫忙打聽打聽李玉良在哪兒?!?p> 秦婷點頭,
小伲子細(xì)心看見,錺琪兒一頭烏黑的秀發(fā)里,竟然藏著一絲白發(fā)。
錺琪兒第一次做化療,有些緊張,有些不安,但到頭來還是讓疼痛占據(jù)了上風(fēng)。
她感覺像是有人在給她上刑一般,有千千萬萬支針扎在她肉下面的骨頭上。她痛苦的呻吟,太陽穴青筋直爆,眉頭擰緊,有一種絕望的害怕……
錺琪兒頗是后悔因為走上了演員這條路而得了這不治之癥,而她不能陪那男人渡余生,這大概便是她前生欠那男人的。
她好疼,從骨子里的疼到心上的疼,痛不欲生的疼。
她嘴唇發(fā)白臉色灰白,何椹言將渾身顫抖的人兒擁入懷里。
“好疼……”
“別怕,做完這次化療就可以手術(shù)了,到時好了,你想去哪便去哪?!?p> 錺琪兒疼的攥緊衣襟,“我想去見他……”
何椹言的鼻子酸了,“好,我訂機票.”
女人兒勉強露出笑,“謝謝你,何椹言。”
[我根本不需要你的感謝,
我想讓你好好活下去。]
錺琪兒身上一絲力氣也沒有,只得將重量倚在何椹言身上,她越發(fā)清瘦憔悴了。
何椹言所擁之地皆是瘦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