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小癸載著張旭一路沖霄，直破青冥。

　　疾速飛行的雙翅似是絕世鋒刃，劃過天空，彌漫大雪的天地似被割開一道口子，久久不能愈合。

　　張旭站在小癸背上，向下方窺去。

　　茫茫雪原一覽無余，凌雪城變成了一個大棋盤，縱橫交錯，星羅棋布，原本高聳的神廟變成了一個黑點。

　　雖是風雪割面，卻是張旭修行以來，第一次生出快慰之感。

　　身在凡塵之人，汲汲營營一生，所求不過衣食所安，名利榮辱。有幾人能得此俯瞰天地，縱意騁游的機會。

　　小癸終于拿到神羽，開心地在空中翻來覆去。

　　張旭覺得小癸飛得太快了，讓他感覺自己隨時要被顛下去，但是失而復(fù)得之喜，激動些也能理解，就隨它了。

　　雖然他緊緊抓著小癸背上的羽毛，不愿撒手。

　　“小先生，我現(xiàn)在可以離開這里了，我們?nèi)フ抑魅税?！?p>　　小癸的聲音似從遙遠之地傳來。

　　“好?！?p>　　既然拿到了神羽，凌雪城也無恙，也該離開了。

　　至于凌空的事，張旭巴不得趕緊跑，再也不想攪和他家那些事了。

　　神羽丟失的事，想必凌空能處理好...吧？

　　小癸旋翅，向凌雪城而去。

　　“小癸，不必去道別了，咱們就此離開?！?p>　　張旭以為小癸想去跟石修然夫妻告別，雖然石修然夫婦并不知道小癸的存在。

　　“就是離開這里呀?！?p>　　話音剛落，小癸已經(jīng)快到一座峰巒上。

　　張旭看著有些熟悉，向四周看去，一眼便看到了隱園。

　　園中少了灌溉，不復(fù)昨日姹紫嫣紅，花木枯萎了不少。

　　張旭觀察四周的功夫，小癸已經(jīng)從峰巒上方的缺口飛進去。

　　這個峰頂缺口張旭是記得的。

　　他當日躲避玄石追擊的時候，越往山腹里面走，光線越盛，就是因為天光從此缺口照進山腹。

　　小癸不做停留，眼看著就飛到懸崖下面。

　　難道乾坤鏡出口竟在斷崖下么。

　　那玄石豈不是只是被送了出去？

　　想到玄石此時可能又在別處害人，張旭心一沉。

　　看來除惡務(wù)盡，斬草要除根。

　　越往下，懸崖下面的茫茫白氣越盛。

　　就在張旭以為就要到達崖底之時，眼前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四周浮動的是云朵，云層間隙中透出清澈好看的藍色來。

　　他原本以為懸崖的白氣是妖氣或者瘴氣，沒想到卻是云氣。

　　“這？我們是在天上？”

　　“是呀小先生，闊羽境就在天上?！毙」锘卮?。

　　小癸告訴張旭，之前雪原所在的那個空間叫闊羽境，是小癸神羽的內(nèi)部空間。

　　小癸真身留在這片天空，隨意漂浮。

　　神魂沉睡在闊羽境，直到張旭踏足雪原，它才蘇醒過來。

　　“那乾坤鏡又是怎么回事？”張旭之前一直以為它所在的空間是鏡子內(nèi)部。

　　“那面鏡子是主人送給他一位好朋友的，好讓他的朋友遇到危險能躲進去?！?p>　　原來如此，乾坤鏡只是一個通道。

　　“不好！”小癸大喊。

　　張旭腳下站立不穩(wěn)，小癸翅膀搖搖晃晃，竟然要墜落虛空。

　　“......”

　　能不能遇到點好事啊，怎么總是如此倒霉。

　　張旭從泥坑里爬起來，抹抹面具上的泥。

　　小癸又變回了小灰鳥形狀，泡在張旭旁邊的泥里。

　　把小癸從泥里撈出來，放回懷中。

　　它竟然還暈過去了，真的是。

　　這應(yīng)該就是小癸說的，為救凌雪城付出的代價吧。

　　還真是一飲一啄，皆是前定。

　　落地處倒沒那么糟糕，沒有在杳無人煙的深山老林中。

　　走了不遠，張旭就到了一座繁華城鎮(zhèn)。

　　張旭身上滿是污泥，路上的人一見他就退至三丈遠，唯怕泥沾到自己身上。

　　也不曉得到了何處。

　　本來打算，先回青玄，幫薛師父重建青玄。

　　“你別看著我啊，你再看我，我也不會給你包子了?！?p>　　聲音巨大，在頗為熱鬧喧嘩的街市上，都能聽得很清楚。

　　張旭應(yīng)聲看去，原來是一個賣包子的攤販。

　　他攤子旁邊蹲著一個小乞丐。

　　“你天天來，比收稅的還勤快，我這小本生意遭不住啊。”攤販扯著嗓子喊。

　　小乞丐乖乖蹲著，不說話?？粗昙o不大，十六七歲的樣子，身上跟臉上都臟兮兮的，那雙大眼睛分外靈動。

　　張旭惻隱之心一動，走上前去，“給他吃的，我給你錢?！?p>　　之前逃出來的時候，嚴懿塞給他不少錢。

　　賣包子的攤販給了小乞丐一包包子，張旭轉(zhuǎn)身離開。

　　張旭在城中轉(zhuǎn)了一會兒，又去郊外尋到一處河水，先把小癸的羽毛清理干凈，然后把它放在河邊晾曬。

　　看來還是得趕緊修煉，自己學會飛才行。

　　解開衣衫，張旭準備清理自己，這時旁邊來了一個人。

　　正是方才的小乞丐。

　　小乞丐懷里抱著幾個包子，手里拿著一個，要遞給張旭。

　　“你吃吧，我不餓?！睆埿裨缇蛯W著辟谷，是不需要吃東西的。

　　張旭不接，小乞丐手伸進懷里，一陣扒拉，像是在找什么。

　　臟兮兮的小手又伸到張旭身前，手里握著一小截當歸，和幾段桔梗，“給?！?p>　　他應(yīng)該是看到了張旭手臂上的燒傷，張旭笑著接過，“謝謝你。”

　　張旭脫下衣服進水，轉(zhuǎn)身時小乞丐已經(jīng)不見蹤影。

　　洗完身子，又換上干凈的衣物，張旭往城里走，希望找個地方修行。

　　走不到幾步，遠遠的便看到一座房屋，孤零零地在那，周圍沒有個一鄰半舍，看起來荒廢很久了。

　　就在快走到廢屋的時候，天色已晚，沉沉暮色籠罩大地。

　　張旭被人攔住，又是那個小乞丐。

　　“別去那里，很危險?！毙∑蜇ぷプ埿?，急急說道。

　　聲音稚嫩地不太像這個年紀的男孩子。

　　“不怕。”張旭拍拍他的肩，想繼續(xù)走。

　　“不能去！那里不干凈，鬧鬼！”小乞丐執(zhí)意扯著張旭不讓他走。

　　“我會一點術(shù)法，會捉鬼?！?p>　　小乞丐狐疑地看著張旭，似是不信他。

　　“真的，你看?！闭f著張旭指尖竄出火焰，一旁的樹枝瞬間焚毀。

　　小乞丐仍舊搖頭，“那個鬼很厲害，死了很多人了，來捉鬼的都死了，那附近大家都不敢去?！?p>　　張旭耐心道：“我先過去看看，情況不對就跑。要不，你跟我一起過去，你說跑，咱們就跑，行不行?！?p>　　小乞丐這么害怕，張旭料定他不敢過去。

　　果然，小乞丐頭搖得像撥浪鼓。

　　張旭一笑，“那你在此處等我?！?p>　　小乞丐聽見張旭這么說，猶猶豫豫，竟然重重點頭，想跟著張旭一起去。

　　張旭也不推脫，任由他拽著自己衣袖。

　　心里打定主意，情況不對就燒符，讓婁也鳴來救自己。

　　此時張旭已熟諳打不過就搖人的路子。

　　逐漸走近房子，溫度漸低，張旭也覺察到空氣中的陰冷鬼氣。

　　想不到這東西居然能影響溫度，已經(jīng)強大至此了么。

　　小乞丐也感覺到了溫度變冷，緊緊抱著張旭胳膊不撒手。

　　行至門前。

　　“我們，真的要進去嗎？”

　　都走到了這里，張旭是斷然不肯回頭的。

　　“你在這里等我，或者走遠些?！?p>　　一會兒若斗起來，小乞丐難免會讓他分心。

　　“那你打不過就趕緊跑，或者大叫，我?guī)湍闳ズ叭??！毙∑蜇げ煌诘馈?p>　　“嗯?！?p>　　張旭一踏入，陰冷直逼骨髓的鬼氣便圍繞而來。

　　縱是他，也不由得打了個寒戰(zhàn)。

　　借著月光可以勉強看到屋內(nèi)陳設(shè)，面積很大，桌椅胡亂堆放，雜草灑在地上，處處可見蛛網(wǎng)。

　　屋子像是荒廢了七八年的樣子。

　　張旭慢慢地朝里面走，鬼氣越來越濃郁，卻不見鬼物蹤影。

　　看來還是得用陣法先讓它現(xiàn)行。

　　張旭思考要不要先畫個困邪陣，待鬼物出現(xiàn)后，將它往陣中引，可省去不少功夫。

　　就在張旭準備畫困邪陣時，一道黑影閃過。

　　張旭下意識地提劍砍去。

　　“??！”一聲慘叫。

　　張旭急急看去，一個身穿道袍的青年正捂著手臂齜牙咧嘴。

　　“嘶，兄弟，什么仇什么怨，你一上來就咔咔給我兩下?！?p>　　“這位兄臺，實在對不住?！币詾槭枪砦?，沒想到是個年輕人。

　　小乞丐聽到屋內(nèi)驚叫，趕緊跑進來。

　　拉著張旭檢查一番。

　　“喂！你什么眼神！受傷的是我，是我被砍了?！钡琅矍嗄陮π∑蜇さ男袨楹懿粷M。

　　張旭安慰小乞丐，“我沒事?！?p>　　“你當然沒事，有事的是我。”

　　道袍青年這么一陣吵嚷，原本陰森的氣氛緩和了不少。

　　“兄臺，我們先去外面替你療傷?！闭`傷了別人，張旭很是過意不去。

　　“這還像點話?！鼻嗄晡嬷直弁庾?。

　　張旭拉著小乞丐走在后面。

　　“壞了！”青年驚叫。

　　怎么?

　　青年站在門口不走，“門打不開了！”

　　張旭不及轉(zhuǎn)身，背后傳來一聲嘆息，“既然來了，就別走了?！?p>　　聲音涼絲絲的，像是有人貼在背后說出來的。

　　張旭暗道不妙，還沒畫陣法，鬼物自己跑出來了。

　　將小乞丐推到青年旁邊，“勞煩兄臺護著他?！?p>　　“這是什么話，我不得跟你一起上?！?p>　　青年上前，與張旭并肩而立。

　　“呵呵呵，都來，一起陪我。”涼涼的聲音又響起，笑聲格外瘆人。

　　“有本事出來，看我干不干你?！鼻嗄晔种星喙庹КF(xiàn)，射向屋內(nèi)一角。

　　“我出來了，你就不走了嗎？”紅色身影突然出現(xiàn)在青年旁邊，一手撫上青年肩膀。

　　原來是個女鬼，身著紅衣，容貌極美。

　　張旭立刻出手，星潮劈向女鬼。

　　星潮落空，女鬼原地消失。

　　“唉，我只是想讓你們留下來?！迸砺曇魪牧硪粋?cè)想起。

　　張旭將小乞丐護至身后。

　　“區(qū)區(qū)女鬼，我青玄莫樹根焉能容你放肆?！鼻嗄晟砩锨喙獯笫?，腳步變幻莫測，居然幾步就至女鬼身前。

　　青玄莫樹根？

　　張旭一頭霧水，是他那個青玄么，怎么從來沒有聽過這號人。

　　眼下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先對付鬼物要緊。

　　莫樹根一擊之下，女鬼似是受了創(chuàng)傷，尖叫一聲便又隱去身形。

　　張旭往小乞丐身上拍了一道浩氣進去，能保他不受鬼物近身。

　　而后快速在地上畫陣，以圖困住女鬼。

　　鬼物見狀，急急飄向張旭，亮出長長的指爪，抓向張旭肩膀。

　　“小心！”小乞丐大喊。

　　鬼爪即將抓到張旭肩膀，長指甲眼看就要刺進張旭血肉。

　　莫樹根身形閃現(xiàn)，手中劍擋住女鬼，鬼爪抓在劍上。

　　女鬼手爪似火灼燒般，迅速收手。

　　張旭頭也不回，畫陣的手不停歇，道：“多謝根兄?！?p>　　“沒事，看我的?！?p>　　莫樹根話剛出口，卻見女鬼收回的手突然向前，重重抓在莫樹根身上。

　　莫樹根忍著痛苦，一掌拍在女鬼身上。

　　而后自己倒飛出去。

　　莫樹根捂著胸口，嘴角流血，慍怒不已，“你他媽的，破指甲給我拉走好多肉。”

　　“根兄!”張旭扔下陣法，小乞丐也焦急地上前扶住莫樹根。

　　張旭豎劍而立，浩氣源源不斷地注入星潮，劍上發(fā)出陣陣白氣。

　　“你？！”見張旭這般，女鬼似有驚懼。

　　張旭出手凌厲霸道，劍劍直逼女鬼。

　　女鬼指抓靈活，每次都能擋住星潮。

　　只是劍上浩氣令她痛苦恐懼不已，每次被星潮觸碰，她都覺得手要被融化。

　　見女鬼懼怕浩氣，張旭暗運霸王決，出劍更迅速。

　　突然，趁女鬼不及阻擋，一劍斬斷女鬼左臂。

　　滾滾黑氣自女鬼斷臂傷口涌出。

　　“啊?。。。。。　?p>　　女鬼凄厲的叫聲。

　　黑氣籠罩女鬼，原本美貌的臉，變得猙獰無比。

　　女鬼的臉血肉模糊，辨不清五官，在嘴唇的位置，長著一副獠牙。

　　小乞丐看到她這副樣子，嚇得用手捂住眼睛。

　　“為什么要逼我，為什么要逼我？”帶著周身黑氣，逼向張旭。

　　張旭此時絲毫不懼怕，提劍向前。

　　“害人之物，必誅殺之?！?p>　　女鬼身上的黑氣纏繞張旭，令張旭動彈不得。

　　“為什么要害我，為什么要害我，為什么要害我。”

　　女鬼指爪掐向張旭脖子，喃喃自語。

　　危急時刻，張旭牽動浩氣，令浩氣在體內(nèi)快速流轉(zhuǎn)。

　　浩氣彈開鬼爪，纏繞張旭的黑氣也消散掉一部分。

　　“為什么要害我，你為什么要害我。為什么不讓我走，我要離開，我要離開！”女鬼已近癲狂，發(fā)絲亂舞，屋內(nèi)桌椅被震碎。

　　不顧浩氣威脅，女鬼一個勁地想抓張旭。

　　張旭迅速躲避。

　　久久抓不到張旭，女鬼更癲狂，剩下的那只鬼爪高高舉起，卻并沒有落下。

　　張旭正疑惑，卻見一只巨大的黑爪從地下伸出來，要將張旭抓碎。

　　張旭跳在空中躲避，星潮懸于頭上，瞬間分散出劍影來，似無數(shù)把星潮在頭頂圍成圈。

　　張旭旋轉(zhuǎn)落下，藍色劍光隨之沒入地下，巨大鬼爪霎時消散。

　　“?。?！”又是一聲慘叫，女鬼雙臂皆斷于星潮之下。

　　劍影從地下飛出來，匯聚成星潮，穩(wěn)穩(wěn)落在張旭手中。

　　“結(jié)束了?！毙浅币言谂硇厍?。

　　“叮~”

　　一聲輕響，星潮被一道烏光阻攔。

　　一道虛影閃過，帶著女鬼一起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