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妮婭很開心,新的地方,新的人,連空氣都是新的,少了嗆人的霧霾,又在抽簽中抽到了上上簽——盡管簽筒里只有上上簽就是了。
“那個......”一個怯生生的聲音插了進(jìn)來,兩人向聲音的來源看去,那個坐在漁夫身邊的女孩正看著她們,眼里混合著期待和羞澀。她不安得搓著衣角,小聲的問道,“占卜師先生,您能看到我的未來是什么樣子么?”
安徒生看著小女孩問:“你叫什么名字?”
“南希.古德?!蹦舷5穆曇魤旱煤苄?,似乎是害怕吵到睡覺的老漁夫。
“南希啊......”安徒生沉吟了一會,“你會過得很幸福?!?p> 這也太敷衍了吧,安東妮婭看著安徒生,心里對他的評價降了幾分。
“哦.......”南希失落的低下頭,似乎理解了話語中隱藏的敷衍。
安徒生又問:“你是他的女兒嗎?”他還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老漁夫,好像那里睡著的是什么伏地魔之類的存在。
“是的?!?p> “你們常常下海捕魚么?!?p> “是的......不,準(zhǔn)確說,是爸爸經(jīng)常去,我負(fù)責(zé)看著小屋,里面有很多重要的東西......不過有時候父親去崖邊釣魚的時候我也會跟著一起去。”
安徒生點了點頭,說:“那么想象一下,你站在沙灘上,手上提著一籃子貝殼,遠(yuǎn)處的太陽剛剛升起,被揉碎的太陽的倒影飄在海面上,隨著海浪起伏。遠(yuǎn)處幾只海鷗在叫著,你面對大海,吹著海風(fēng)?!?p> “太棒了?!蹦舷Pα似饋怼?p> “你以后每天都會像這么開心?!卑餐缴嗔巳嗄舷5哪X袋,南希下意識想要躲閃,但是還是沒有動,任他揉了。
安東妮婭笑了,把手里的奶糖給了女孩。
女孩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接受這份贈禮。
這個時候,一只手拍了拍南希的肩膀:“收下吧,南希,說謝謝?!?p> “謝謝。”南希小聲道了謝,小心地剝開糖紙,含住了白白的奶糖。香甜的滋味在她的嘴里散開,她的臉上露出了蜜糖一般滿足的笑容。
那只手粗糙又寬,還干巴巴的,上面有不少傷痕,有一些甚至可以看出來是新的。它的主人是一個同樣干巴巴的老頭,像是被擰抹布一樣擰出過不少水分。像是一棵快要倒了的老樹,只有一雙眼睛炯炯有神,讓你明白眼前這個老頭剩下來的時間可能比你還要長。
“先生?!崩先碎_了口,他的語調(diào)有一種奇妙的韻律,像是被丟進(jìn)海風(fēng)里面吹了一遍,又被丟到海鹽里面腌制了一遍,“我不想知道我未來會過得怎么樣,我只想知道.......”
他頓了頓:“我能釣到它么,那條馬林魚。”
“馬林魚。”安徒生重復(fù)了一遍這個稱呼,這個名字對他來說有點太專業(yè)化了。
“是的?!崩先它c了點頭,“我第一次見到它,是在我年輕的第一次遠(yuǎn)航的時候?!?p> “它是那么大,幾乎和我的船一樣大,我也說不清它到底活了多少年,到現(xiàn)在也一樣,也許它比我爺爺還要老吧?!?p> 老人的雙眼閃閃發(fā)亮,好像他現(xiàn)在就在船上,扒著船沿,看著那條巨大的馬林魚緩慢的從自己身邊游過。
“后來,每一次我只要一個人遠(yuǎn)航,到了一個地方它就必定出現(xiàn),跟在我的身邊,像是故意在釣我。我確定那絕對是它,世界上絕對沒有和它一樣大的馬林魚了,無數(shù)漁夫夢里的魚,就在我的身邊,只要我想它就會來,當(dāng)時我就決定了,我一定要釣到它?!?p> 他說完這句話之后,沉默了,所有人都在等待著下文,南希的眼睛也閃閃發(fā)亮的盯著自己的父親,顯然她還沒有聽過這個故事。
“后來呢?!卑矕|妮婭最先忍不住問了出來。
“后來.......”老人重復(fù)了一遍這個詞語,仿佛在確認(rèn)著什么,“我退卻了?!彼麌@了口氣,“我賣了足夠好的釣竿,足夠大的餌料,但是當(dāng)我看到它巨大的身姿從我身邊游過的時候,我退卻了,像是個小女孩。后來我就再也沒有一個人出去遠(yuǎn)航過,我害怕再次看到它?!?p> 老人抬起頭,臉上流露出近乎懇求的神情:“拜托,先生......”
“父親,您已經(jīng)不能遠(yuǎn)航了?!蹦舷2缓蠒r宜的出聲提醒道,老人眼中的火光暗淡了幾分,他愛憐地揉著女孩的頭發(fā),默不作聲。
安徒生沉默了一會,說:“你會釣到它的?!?p> 他的棕色眼睛里面只有滿滿的堅定,他重復(fù)了一遍:“你會釣到它的。”
這句話又一次點亮了老人眼里的火炬。
“老人家請你告訴我們吧,你叫什么?!卑矕|妮婭下定決心出聲道。
“不,不,你們不必知道我的名字?!崩先藬[擺手,“我只不過是一個老頭子罷了?!?p> ...........
愛因斯小姐百無聊賴的撫摸著自己手上的藍(lán)寶石手環(huán),她身旁的鏡子波光浮動,無數(shù)流光匯聚成一個美艷的女子,正是上次和她交談的那位。
“你犯錯了?!眲倓傄滑F(xiàn)行,女子就迫不及待的出聲說,“你的身份被懷疑了,智慧的信徒已經(jīng)開始調(diào)查你了?!?p> “某種意義上你也挺讓我佩服的。”愛因斯小姐看都沒看鏡子一眼,繼續(xù)把玩著手上的手環(huán),“你有那么想去上流社會么?!?p> 聽到這句話,女子臉上淡淡的微笑凝固了:“你什么意思,我怎么聽不懂了。”
“上一次你鬧烏龍,不那其實根本不是烏龍吧,其實你根本不是所謂認(rèn)錯了人,再怎么說這個理由都太拙劣了。只是相比任務(wù)指派你的對象,那位子爵,那位公爵先生的影響力更可以幫助你進(jìn)入上流社會。只可惜他是個官方非凡者,而你差點喪命?!?p> 愛因斯嗤笑一聲:“這次你也是,你多么希望被安排打入王公貴族的人是你啊,于是你不惜讓我露出破綻,顯得我不適合這個任務(wù)。你只是習(xí)慣在你和主的利益之間選擇了你自己,而你過于急切,留下的破綻太多了,啊不,對于你那不到卷毛狒狒十分之一的智商而言,你能想出這種計劃,大腦估計都想縮水了吧?!?p> “你.......”
女人的話又被打斷了“我沒有嘲諷的意思,我也沒有對死人嘲諷的愛好。你也不想想,既然我都看出來了,那位大人怎么可能看不出來?!?p> 愛因斯說完這些閉上了眼睛。女人的臉幾乎因為憤怒扭曲了,她張張嘴想說出什么來,但是一點聲音都沒有發(fā)出。她的臉又一次扭曲了,不過這次是因為恐懼。
她的臉漲得通紅發(fā)紫,大張著嘴,漂亮的臉蛋變得猙獰,臉上蔓延上了紫色的血絲。不過一點聲音都沒有發(fā)出,像是一場她自導(dǎo)自演的默劇。
“咔吧——”這一聲響聲格外清脆,在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震耳。
女人左手的藍(lán)寶石手環(huán)裂開了一道裂紋,女人的身上裂開了一模一樣的一道,裂紋內(nèi)部只有黑色的不明物質(zhì)。
“咔吧——咔吧——”裂紋越來越多,女人雙目瞪圓,幾乎要把眼珠子瞪出來,兩行眼淚順著她的臉流下,可是配合著她臉上的血絲,再也不顯得楚楚動人。如果這個時候她能發(fā)出聲音,她一定會哭喊著祈求著獻(xiàn)出自己的一切。
但是可惜,那位大人一旦決定出手,就不會給人第二次機會。
“咔吧——”
最后一道裂紋浮現(xiàn),“彭”的一聲,手環(huán)碎開,女人的身軀也炸開,血液碎肉和內(nèi)臟撒了一地,濺到了鏡中世界的床上,柜子上。一個眼珠子咕嚕咕嚕的滾出了鏡子,到了愛因斯的腳邊。
窸窸窣窣的聲音很快響起,鏡子里的抽屜里,床底下,簾子里,夾縫中涌出黑色浪潮,里面夾雜著更多的紅色的光點,那是無數(shù)只黑色的蜘蛛,紅色的是它們的眼睛。你要是用光照著細(xì)細(xì)看,能看到它們嘴里的獠牙和腿上的細(xì)毛。
愛因斯站起身,閉著眼睛對著鏡子行了一個提裙禮。
那些蜘蛛爬到血液和碎肉上,讓人頭腦發(fā)麻的啃咬聲雜亂響起,只持續(xù)了三四秒,窸窸窣窣的,蜘蛛的浪潮又很快退去,鏡子里的世界又變得干干凈凈,像是原來的樣子。
愛因斯感覺自己的腳被什么碰了一下,她睜開眼睛,是哪個女人的眼珠,只是瞳孔變成了紫色的蜘蛛形狀。
她拾起眼珠,不同于想象中的觸感,眼珠是硬的,有種大理石的觸感,還有些沉甸甸的。愛因斯能感到里面有著女人的非凡特性。
她深吸一口氣,低著頭對鏡子說:“感謝我主的恩惠。”
更多的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像是對她的回應(yīng)。一只蜘蛛從鏡子的背后爬出,到了墻角,消失不見了。
窸窸窣窣的節(jié)肢摩擦聲漸漸小了,愛因斯睜開眼睛,抬起頭。
她顫抖的擦去頭上的汗珠,狂亂的心跳卻無法平息。
“贊美我主。”她在胸前畫出一個五邊形,那是捕夢網(wǎng)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