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兒呢，去哪里了？”
李玄機坐在躺椅上，一晃一晃，一縷白須飄落，幾根發(fā)絲揚起，看上去很有些道骨仙風的味道。在他前面，是他的幾個弟子。
“回師傅，小師弟往日里這個時間應該是去彈箏湖那里打水，這會兒快回來了吧？今天下了雨，山路恐怕不好走。”大弟子秦中業(yè)回道。
“知道路不好走，還讓他去打水，你們怎么當?shù)膸熜?？”李玄機睜開眼睛，數(shù)落自己的弟子：“別是在山澗滑到了吧？”
“師傅，這可不能怪師兄啊，您也知道小師弟的性子，執(zhí)拗起來誰拗的過去啊。”二弟子李中恒接口道，這話大師兄反而不方便說，免得師傅以為他在故意找借口。
“哼，一個個的都不讓人省心啊?！毙C子一擺手，剛要說話又愣住了：“我的拂塵呢？那么大一個拂塵呢？”
李玄機暴跳如雷，眾弟子眼觀鼻鼻觀心，憋得著實辛苦。
“罷了，又是小揚兒這個小混蛋干的好事。老大啊，不是我說你，你也該好好管管你的師弟。”李玄機反應過來，反倒有些不以為意了。
“是，師傅。”秦中業(yè)應道：“只怕這個時候，小師弟已經(jīng)知錯了?！?p> 此刻的拂塵大盜，絲毫不知道自己師兄暗暗給自己下了個絆子，正拎著兩只水桶往回去走。
山洞里的事情，云揚不打算和任何人講。
倒不是他不信任別人，而是茲事體大，沒有把握的事情說出去，反而不好。如果有效果，再告訴掌教師傅也來得及。
云揚從那個山洞出來之后，再想找到那個洞口，卻死活也尋找不到，如果不是懷里的殘冊和丹藥，他都要以為這一切只是一個夢了，一個像桃花源那樣的美夢。
但殘冊和丹藥提醒他，這不是夢。
拎著泉水回到觀里，云揚沒有像往常那樣溜去食堂偷吃，或者去掌教的房間鬧騰，而是將水放到位置之后，立即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有熟悉的師兄打招呼，他也沒顧上理。一路匆匆回到自己的住處，他才覺得自己的心跳平緩了一些。
熟悉的環(huán)境，才能給自己帶來安全感。
云揚并不覺得自己有什么丟人的。
開玩笑，誰敢大意？反正他是不敢。
任憑往日里如何跳脫胡鬧，遇到這等事，云揚的心里還是忐忑的。雖然經(jīng)常泡藏書閣，云揚已經(jīng)比同齡的人要更成熟一些，但畢竟十二歲的心境，要真做到了心如明鏡止水，那是扯淡，那就不是小孩子，那叫小妖怪才對。
說起妖怪，聽說崆峒之外的華靈地界還真有妖怪出沒，也不知是真是假。
妖怪也是軒轅大陸司空見慣的事物了。
萬物皆有靈，草木亦有情，天地大道為所有的生靈都留下了生機，那只要有緣，萬事萬物皆可成道。只不過有些動物草木一朝有靈，可能為了追求修煉的速度，往往會走上邪路，譬如采陰補陽或者吞人精元這樣的事情簡直不要太多，所以對這些妖怪很多人并不待見。當然，也有可能是人類作為萬物之長的虛榮心在作怪，也未可知。
至少那些才子佳人狐貍精的故事，也是挺有趣的。
額，扯遠了。
云揚將自己的思緒拉回來，伸手從懷里掏出今天的收獲，一瓶丹藥先不談，他還不懂煉丹這些，回頭交給掌教就行；一本書冊，不多幾頁。
其實應該說是一本殘冊才對。
書皮封面寫著幾個字——《道經(jīng)》。
云揚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何等狂妄的口氣！
云揚泡在藏書閣那么久，都未曾見過哪本書敢有這樣的口氣！即便是在菩提寺，甚至是以藏書浩如煙海著稱的無涯書齋，里面的書名中也絕對沒有這樣的字眼！道是什么？是所有修煉者追求的圣境，是每一位尋道者夢寐以求的重點。所謂朝聞道，夕死足以，你就可以相見尋常修道者見到這樣地東西的癡狂了。
還好云揚足夠淡定。
他還不是一個修道者。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道則不然，損不足，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其唯有道者。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地之間，其猶橐籥乎？虛而不屈，動而俞出。多言數(shù)窮，不如守中?！?p> 翻開這本冊子，入眼就是這幾行字。云揚此前倒是見過類似的一些話語，什么“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之類的他見到了不少。但顯然，這本殘冊上的文字所說的，和平日里的理解大相徑庭。
天地對待萬事萬物，沒有什么不一樣的，草木是芻狗一般的存在，人也是芻狗一般的存在，并無二致。天地并不施仁恩，只是讓萬物如芻狗那樣走完自己由榮華到廢棄的過程而已。天地本就是無愛無憎，無欲無求的，給予萬物繁華并不是因為天地喜愛于它們，使萬物蕭條也并不是因為憎恨于它們。不過是自然的結果而已。
那人的生命呢？生命便如芻狗一樣，當祭祀完畢之時，芻狗的使命也隨之結束了。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在社會中充當著不同的角色。事物都有自己的規(guī)律，就像萬物的枯榮，天地的運轉，誰也沒有辦法將其破壞。
當當當。
腦海中像是有一口大鐘敲過，云揚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有點急促。
難道，他的這一生已經(jīng)注定了這樣的無奈？如果天道都是注定，那還修道做什么呢？
不甘心啊。
耐著性子，繼續(xù)翻看下去。
修道，乃是與天地爭勝，與人斗，與地斗，與天斗。唯逆天而行，方得逆天之功。
云揚眼前一亮。
這才是正解啊。
差點被前面那些給忽悠了，云揚有些憤憤。這是誰寫的？這不是坑人么。
幸虧遇到了我這般聰明伶俐不走尋常路的機智好少年，不然的話豈不是要讓這秘本蒙塵、絕技失傳？罪過啊罪過。
云揚用手指沾了沾口水，繼續(xù)翻看下去。
后面一部分講的還是修道，倒也不難理解。修煉修煉，重點在修，其次是煉，需要承受常人所不能承受的苦痛，需要堅持常人所不能接受的堅持。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才能有所成。而修煉一途，對于悟性、靈根也是極其苛刻。這種修煉，需要從小施為，因為小孩子的心性最為純潔，悟性也是最高，最重要的是可以一以貫之，不為一些俗務所擾。
所以修煉小成者，多是根基打得好。大世家的子弟在修煉一途比起尋常寒門子弟要更加出色，原因在于他們的根基有無數(shù)人幫他們鞏固，各種資源的堆積也起到了大作用。有些人還在起步，有的人已在半途，還有的天才學會了搶跑，早就不見了蹤影。大道淼淼，總是能人輩出。
天道本就不公。
這個世界上，有人貧窮，有人就富有；有人弱小，就有人強大。雖說大家都是赤條條的來到了這個世界上，但后天的一些東西，依舊會制約到每一個人的發(fā)展。可以說，每一個人的成長都是一部在抗爭的奮斗史，窮者弱者想成為富者強者，富者強者想成為更富更強者，都是這樣。
“嘶?！?p> 手指上突然傳來的疼痛讓云揚回過神來，這本殘冊的一頁居然劃破了他的手指，云揚心里一驚，生怕自己手指上的血污壞了這本對他來說無比珍貴的冊子，卻不成想一滴鮮血一驚滴到了劃破他的手指的這一頁，定睛看時，那滴鮮血卻消失不見了，這書頁仿佛就是活物一般吞掉了云揚的血。
“奇怪，這是什么情況?！痹茡P撓撓自己的腦袋，嘴里念念有詞：“見怪不怪，見怪勿怪，呀！”
手里的殘冊忽然發(fā)出一道光來，緊接著就消失在了云揚的眼前。就像是在那處桃花源巖壁上見到的光芒一樣。云揚現(xiàn)在倒是可以肯定那天拿到道光就是這殘冊弄出來的了，但問題是，現(xiàn)在這殘冊去哪里了？
到手的鴨子，都還沒來得及拔毛，就這么飛了？
找了一圈沒有找到，房間里空空蕩蕩，房間之外干干凈凈，那本殘冊再無半點蹤影。
“我這是得罪了大道？至于么，我還是個孩子啊?！?p> 云揚心中憤憤，這簡直就是對他的調(diào)戲。
四處都沒有找到，躺倒在床上的云揚一臉的生無可戀。
“算了，沒這個命啊?！?p> 反正也是無意間得來的，云揚這會兒倒是看得很開了。
更何況，那本殘冊上的東西他已經(jīng)記住了第一篇，這波不虧。
往日里藏書閣沒有白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