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爍的能力,可能單單聽形容很難理解,如果舉個例子來說的話。
大概就是,一個學校的校長,需要在同一個時間聽數(shù)萬名的學生一起匯報功課,沒有先后順序,所有人都在同一個時間發(fā)出不同的聲音,偏偏這名校長還要清楚明白每個聲音來自于誰,又說了什么。
假如沈爍的領域范圍內有一萬個蘋果,他收到的信息不是“這里總共有一萬個蘋果”,而是一萬條“我是蘋果”的這種消息。
只要想想,同時有十個人在耳邊說話,想分辨其中一個的聲音就足夠困難了,更不要說同時聽清所有聲音。
沈爍卻要同時收到不可計數(shù)的信息,而且這些信息還是輪回播放的。
一個蘋果不會只告訴沈爍一次“我是蘋果”,它會一直重復“我是蘋果”直到離開沈爍的領域范圍,或者它腐爛掉變成“我是一個腐爛的蘋果”,然后開始匯報它腐爛的進度表“我的表皮腐爛了”、“我的果肉腐爛了”、“我的果核腐爛了”……
只要想想,就知道是一個多么令人絕望的事情。
而沈爍竟然還沒有被這些信息炸掉腦子變得瘋狂,這實在是一個奇跡,或者說,身體沒有獲得一點增強,全部用來強化腦子,只是一種求生的本能罷了。
“進化后呢?”江泉溪問。
正常來說,第一次進化獲得的體質增強大概在末世前普通人類的十倍以上,第二次進化就是將之前的數(shù)值翻倍,雖然倍數(shù)少了,強度卻拔高很多。
因此,雖然身體依舊沒有變化,只有腦子獲得了增強之后,沈爍的狀況應該是會好上一些的。
只不過,沈爍的情況特殊,江泉溪并不敢確定是不是如她所想一樣。
“不如說,更糟糕了?!鄙驙q按了按眉心,有些苦笑。
江泉溪不解。
沈爍攤開手。
“領域的范圍擴大了,接收到的信息更多了,而且那些信息更加細致了,吵的人頭疼?!?p> 領域從半徑五米變成了半徑六米,雖然只是一米的距離,卻增加了更多的信息,一米到二米的圓的面積,是絕對比不上五米到6米的圓的面積。
領域越往外擴大,接收的信息就越多,而且是成倍的增加著。
更不要說,沈爍領域范圍之內接收的信息,也變得細致起來,原本只有“我是蘋果”的信息,也都變成了“我是一個悲傷的蘋果”這種,帶上了不知所謂的形容詞匯。
……好慘。
江泉溪默默遞給了沈爍一雙碗筷,用行動安撫對方……沒有什么事情的悲傷能影響吃飯這件事。
“比起這個……”雖然語氣是拒絕,沈爍卻十分自然的伸手接了過來。
“學姐能不能給我點感冒藥?”
扒了一口飯后,沈爍又補充到:“最好是飯后吃的?!?p> 江泉溪沒有拒絕,抬手,桌邊就出現(xiàn)了兩盒末世前常見的感冒藥。
“如果覺得不舒服,下次可以不用過來?!?p> 江泉溪先吃完了,放下碗筷,注視著沈爍,昨天晚上的模樣就像是一場幻覺,現(xiàn)在的他完全看不出來有一點不舒服的模樣。
但是想想,就知道他不可能會舒服的起來,只是掩飾的太好,讓人無所察覺。
“只有學姐的話,其實還好?!鄙驙q搖了搖頭,很快也放下了筷子,他的飯量還保持在末世之前的狀態(tài),畢竟身體消耗的能量并不多,全靠腦子在撐著。
“以后的打算呢?”江泉溪又問。
沈爍和江泉溪不同,江泉溪的父母在東北方向的稞春縣,那里的地形偏遠,地廣人稀,通行的火車只有每日兩趟,距離稍微近的大城市都要四個小時的客運車才能抵達。
在交通崩壞的末世,江泉溪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橫跨兩千多公里的距離回到老家,去看看自己的父母是不是還活著,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留在老家還是已經踏上旅途尋找更加安全的地方去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然后期待未來的某一天,能夠奇跡般的相遇。
沈爍的家人沒有聽到他主動提起過,但是想想沈爍背過的那個背包品牌,就能知道他的家庭不一般,大概率是在一些中心城市,而一般中心城市,都有一定的軍隊駐守。
例如天子京,是原名為天池的一個城市,在歷史上的某朝,因為傳出類似神仙下凡的迷信傳聞,而被當時的天子定為國都,又名京都,在各種故事的演變中,逐漸就被百姓稱為“天子京”了。
天子京作為歷朝歷代的國都、京都,一直有明面上的大規(guī)模軍隊駐守,也是江泉溪為其他人指路的底氣所在,她信任著,在危險的時候,軍隊是會保護人們的。
“這樣不好嗎?”沈爍反問。
江泉溪在之前對沈爍都不了解,也沒有聽沈爍談及過父母,只能從沈爍的衣物和之前的牌子背包上,知道沈爍的家庭是比較富裕的。
沈爍選擇跟著江泉溪的理由,江泉溪大概能猜到一部分,比如說沈爍的身體沒有獲得進化,體質還是普通人,遇見危險的時候缺少了應付的武力,而和那些同學同行,大概率是需要沈爍去照顧他們的,沈爍自覺是承擔不起這份責任的。
其次就是,沈爍之前是為了那些同學不被變異貓吃了,才頂著領域能力的代價,時刻接收那些足以讓人腦殼爆炸的信息,留在那里,沒了變異貓的這層顧及后,他和同學們的緣分也就到此為止了,他如果想要去哪里,自己一個人會更方便,無論和誰同行,都是在增加他自己的負擔。
他更需要一個干凈的環(huán)境,沒有多余的物品和人類,能讓他稍微放松下來的地方,江泉溪只是恰好給了他一個選擇,一個有著變異植物守護,沒有喪尸接近,還有江泉溪保證安全的,連危險的變異動物也能應付的地方。
沈爍沒有去尋找家人,有可能是知道了家人的消息不用擔心,也可能是本來就不在意家人的狀況,沒人要求一家人就一定要感情深厚,也有些家人彼此之間恨之入骨的。
江泉溪搖頭,還是之前的一句話,“你想好了就行?!?p> 每個人做的決定,都必然有自己的理由。
想了想,江泉溪又說:“等下我會出門,你注意下小鹿。”
江泉溪在場的時候,小鹿不會攻擊別人,但是江泉溪不在的時候,就不能保證了,江泉溪這么說也是為了做好心理預防,以免沈爍突然被小鹿襲擊,反應不來。
“啊,這點不用擔心?!鄙驙q看了眼江泉溪,猜到了江泉溪的打算。
“學姐還真是一個好人?!?p> 自覺的起身收拾碗筷,沈爍抻了抻腰,拿起來兩片感冒藥扔進嘴里,“也不知道好用不用了?!?p> 雖然體質沒有被增強,但是沈爍的身體肯定也和末世之前不一樣了,感冒藥的功效也就很難確定了。
江泉溪喊了聲大黃,不知道跑出去多遠的大黃在幾秒鐘內就突然出現(xiàn)在江泉溪身邊,帶來一陣急促的風。
江泉溪也是想了很久,距離末世的開啟已經有二十四天了,對她來說已經毫無威脅的喪尸,實際上還在威脅著其他人,她當然可以什么都不管,就這樣的宅在家里,一直等著時間的過去,直到國家組織穩(wěn)定下來,能分出人手來解救各個城市的人,她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恢復正常的生活。
但是她做不到。
她做不到放任自己享受一時的安穩(wěn),而更多的人還在生死之間掙扎,她做不到明明有拯救別人的能力,卻一直冷眼旁觀漠視他人生死。
哪怕只能幫到很少的人,她也希望自己確實的做了。
樂樂最近幾天已經不那么嗜睡了,每天多出來一個小時多的清醒時間,睜著和她媽媽相像的一雙如水眼眸,嘴里吐著口水泡泡。
孫婉言的模樣長相不是很驚艷的那種,但確實很漂亮,看著就有種惹人心憐的柔弱感,氣質多像是弱柳扶風的林妹妹,樂樂的臉型就繼承了這一點,江泉溪只希望這孩子的性格別再像她媽媽就好,性格太軟,容易受欺負的。
江泉溪之前想讓沈爍幫忙照顧樂樂來著,沒想到沈爍的能力這么苦逼,同情之下,江泉溪只能自己帶著樂樂了,把樂樂放在車后座上,讓大黃留下看著她,她自己去殺喪尸,倒是也行。
她打算先順著主路往DC區(qū)的中心街去,然后由中心街再往其他方向走,一路上見到喪尸就殺,爭取一個不留,如果有遇見人多的小區(qū),就進去清理一波喪尸,這樣小區(qū)里的人想走想留都更安全一些。
先定下一個小目標就是,整個DC區(qū)的喪尸都給它清理干凈了,江泉溪握拳。
沈爍看著江泉溪的背影,有些羨慕,又有些敬佩,如果是他,肯定沒有江泉溪這種覺悟,他自私的很,能自己活著就很不錯了。
隨意橫跨一步,閃避開突然襲擊過來的小鹿藤蔓,沈爍頭疼起來,江泉溪的擔憂果然成真了,前腳江泉溪的車剛開走,后腳小鹿就迫不及待對沈爍動手了。
只不過小鹿其實不太能威脅到沈爍,這一點沈爍還是很有自信的,要不然他肯定和江泉溪一起走了,跟在江泉溪身邊不安全嗎?
沈爍接連后退幾步,整個人的存在,在小鹿的感知中逐漸消失。
其實他本人的身體自然還是在那里的,但是他的領域范圍之內,他可以完全控制一切,隔絕氣息,改變光線的折射,對人來說,有很多辦法識破他的偽裝,但是應付起一株變異植物,再輕松不過了。
沈爍腳步自在的回了自己收拾出來的房間中,他選定的是三樓,上下左右的房間都收拾干凈了,只有墻壁地板,沒有任何雜物,腦子里接收的消息瞬間縮減沒了一大半,簡直是他獲得能力以來,最輕松的時刻。
其實如果選定在一樓也沒有什么差別,如果地下不是鋪滿了小鹿的藤蔓的話,那密密麻麻的一行藤蔓,還在時刻不停的生長延伸著,生命力之旺盛,簡直可怕。
沈爍合衣平躺在地面,他昨天夜里,并沒有真的昏迷過去,昏迷對他來說是一種奢望,因為那代表他可以有一段時間不去接收各種讓人煩躁的信息。
自從獲得能力之后,他連睡眠都很少了,最多就是睡著了幾分鐘又被吵醒,重重復復的,像是一種折磨,叫他不得安寧。
海濱市DC區(qū)的范圍很大,就算是江泉溪的身體條件,也做不到在短時間內就清除所有喪尸。
而且江泉溪的體力也不是無窮無盡的,越激烈的運動就會消耗越多的體力,在戰(zhàn)斗中,不可避免的使用能力,一次又一次的更換武器,精神能量的消耗也需要恢復。
不得不說,在戰(zhàn)斗中的進步最是快速,江泉溪的動作也越來越少了,能用一分力就砍掉喪尸的頭就不會用二分力,能一刀下去,就不會揮兩刀,仍然沒有什么技巧,動作卻越來越簡單兇狠起來。
花費了四天時間,剛剛殺穿了DC區(qū)的中心街,江泉溪察覺到一點熟悉的頭暈感,和精神能量透支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
應該是末世后的第三次進化要開始了。
脫掉身上沾了一點血液的外衣,江泉溪揉了揉太陽穴,控制著自己先不要暈過去,進化經驗豐富的江泉溪已經能把握住技巧了。
樂樂還在后座啃著手指,大黃趴在她旁邊,尾巴飛快搖擺的看著樂樂,可能突然發(fā)覺了某種哄孩子的樂趣。
車子一路開回海陽小區(qū),路邊能看見有不少青壯年輕人在握著武器,一起合作殺著喪尸,看到江泉溪的車子經過,還會特意讓開道路,沾染污跡的臉上露出些笑容。
最開始殺喪尸的確實只有江泉溪一個人來著,只是隨著江泉溪殺了越來越多的喪尸,在家里圍觀著的那些人,也都自覺的出來,和江泉溪一起為清理喪尸出力了。
他們可能比不上江泉溪身體的強大,但幾個人合作在一起,互相照應著,在小喪尸群中間,也能做到游刃有余。
很多時候,并不是人類太過于冷漠,而是還沒有人做好成為第一個人的準備,只需要有一個人鼓起勇氣,后面就會有無數(shù)人緊緊跟隨。
所謂希望,就是在勇敢的人身后,聚集起來的星星點點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