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儀在ICU門口坐了兩天,滴水未進。
人不吃飯不喝水不睡,兩天,是不會死的。趙儀那個時候知道了這個秘密。
第三天,她扛不住了。ICU的護士心疼她,要了她的手機,說一旦她母親有了意識,就通知她,讓她回去休息。
趙儀去車里睡了一會,但完全沒有辦法入睡。心里頭的事情太多,她甚至覺得自己沒有資格睡,也沒有資格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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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趙儀母親有了些意識。
趙儀憋了好幾天的淚,一下子就決堤了,傾瀉而出。她趴在玻璃上,看著母親緩緩睜開眼睛。
母親在對她微笑,還喊了她的名字。
趙儀嚎啕大哭,隔著玻璃讓母親加油。
太殘忍了,醫(yī)生說母親喪失了一部分記憶,就是案發(fā)現(xiàn)場的記憶。也許是大腦為了保護母親,自動切斷了畫面。
那時候,趙儀才相信,人在受到重創(chuàng)之后,會真的失憶。那是大腦啟動了保護機制,守住人的精神。
趙儀嚎啕大哭,積累了幾天的悲痛,化作這一團烏血,吐在病房門口。
她沒有辦法想象,案發(fā)現(xiàn)場是怎樣的場景?令自己已經(jīng)五十歲的母親,那個雷厲風行,天不怕地不怕的母親,都害怕到失憶?
恨,仇,就那一刻,沁入了她的骨子里。
趙儀一家,要怎么告訴母親?孫子沒了?一個奶奶,怎么能承受“自己明明可以保護孫兒,卻沒有保護好孫兒”的潛意識自我責問?
趙儀想不到,最終一家人決定向母親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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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母親從ICU轉了出來,進入普通住院病房。
趙儀這下就有時間去處理案件。她先是去了一趟警局,確認兇手的精神鑒定。對方表示還需要一定時間,才能出結果。她又確認了兇手的律師來歷,是兇手的遠方親戚。以及,兇手是否為自首等細節(jié)。根據(jù)鄰居的反饋,現(xiàn)場有不止于一個人給公安局打了電話。經(jīng)過查驗,兇手的確是第一個打進去的。
也就是說,他是自首了。
那么,就以為這,他不可能獲得立刻執(zhí)行的死刑。
確認完這些信息后,趙儀人要散架了。她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她知道國家法律不提倡死刑,什么死緩,都是緩兵之計。兇手自首了,已經(jīng)可以免去立刻執(zhí)行的死刑。
趙儀不能忍,她沒有辦法接受這個可能會發(fā)生的無期徒刑審判結局。她找了當?shù)厥〖夒娨暸_,電視臺派來了一些人,對整個事件進行報道。
很惋惜,最后兇手真的鑒定出了精神異常,且是遺傳的。
但是,這戶人家往上幾代人,從來沒聽說過有精神異常的。
趙儀很崩潰。
父親和兄長已經(jīng)倒下,根本無法處理這些事情。趙儀一個人沒日沒夜的奔波于政府、法院,可是結果還是一樣。
在法律面前,人情、人命,或許真的只是白字黑字的一些片段。
趙儀父親去公安局看了兇手,兇手指著趙儀父親的鼻子,一臉的蔑視,說:“我就是要殺光趙銘銘一家人!”趙銘銘是趙儀的兄長。
趙儀父親氣的當場就吐血了,然后是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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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儀用盡了她能力范圍內的所有辦法,還是換來這個結局。
父親,兄長,悲憤又無奈。父親天天嚷著要去把兇手一家人給砍了,兄長茶飯不思,人用肉眼可見的速度瘦成皮包骨。
趙儀在面對這樣的家庭,連好好吃一頓飯,內心都是自責的。她恨自己為什么沒有認識一官半職的人?為什么那么沒有能力?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侄子枉死?母親殘了一只手?
趙儀一度想到了死。
但她知道她不能,因為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個家庭需要她,父親、兄長都需要她。
這個時候,她想起了一個人。
齊哥。
這個是她認識人里,唯一一個權勢和財富都傲視群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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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哥知道這件事后,立刻安排自己在國內公司的法務部來幫助趙儀。同時給趙儀賬戶上打了五十萬,讓她先把家人安頓好。
法務部的人很快就聯(lián)系了趙儀家鄉(xiāng)省里有名的律師。
曙光就這么出現(xiàn)了。
律師讓趙儀兄長獨自去一趟公安局見兇手,并把兇手現(xiàn)場的言論錄音。這段錄音,作為兇手并沒有真心自首和悔改的證據(jù)。
趙儀母親的傷殘證也下來了,一死,一個殘疾,后半生都喪失了勞動力。
行兇動機是有預謀的,行兇手段殘忍,無悔改跡象,也無經(jīng)濟賠付……
最后判了死刑,立即執(zh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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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庭的那一天,趙儀的嫂嫂,因為現(xiàn)場播放的照片而當場暈倒。
趙儀也是第一次看這些現(xiàn)場照片,全是血。侄子臉上是兩個深刀口,刀子是直接從頭上下去的。趙儀咬著自己的牙齒,幾乎要咬碎。
那以后,趙儀整個人就變了。
身為兒女,肩上責任有多重?在這個社會生存,要如何保護自己和自己愛的人?只有你足夠強大,你才有資格讓家人處于一個安全的地帶。
也許有的人命好,一家人一輩子順遂得很,一點風浪都沒有,更不會遇到像趙儀家這種慘劇??上?,那樣子的家庭,畢竟是少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