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我對夜?jié)≌D殺的那妖魂好奇得緊,索性暫時放下前輩的身段,一路逮著他問長問短。
“不過是九幽地獄里逃出來的老鼠罷了!”他表面說得云淡風(fēng)輕。
這可跟他那時在草屋里的表現(xiàn)大相徑庭,這廝明明超上心的!
看破不說破,我強(qiáng)忍住了翻白眼的念頭,換了個話題:“我想起件事?!?p> 夜?jié)〉哪抗夂们刹磺筛易采希骸罢f!”
嘁,又是一副頤指氣使,拽個二五八萬的樣!
我終是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前幾日我去了亂葬崗,正巧碰上個被折磨慘死的女尸,經(jīng)過秘法處理,用怨氣之軀在那地方吸引邪祟?!?p> 夜?jié)∧_步一頓,冷不丁地轉(zhuǎn)過身來:“你覺得那事兒跟書生鬼一家有聯(lián)系?”
我點點頭:“說不上哪里的問題,但冥冥之中就是有股預(yù)感?!?p> 他面色嚴(yán)肅,注意到我正看他的目光時,又一揚(yáng)下巴倨傲道:“預(yù)感這種東西最不可信,要是覺得奇怪,白大人就得拿出證據(jù)來?!?p> 我微笑地看著他轉(zhuǎn)身,然后抬腳碾了碾他身后被慘淡的日光拖下的影子,無聲地學(xué)著他口吻重復(fù):“拿出證據(jù)來!”
恍然間,那廝的身形似乎滯了滯。
任這三界之中,但凡是有一官之位,且不論權(quán)利大小的官員,皆有個不算通病的習(xí)慣。
他們比起那些愛悶頭做事的下屬,更青睞于那些做完事在領(lǐng)導(dǎo)面前晃悠,拍馬屁之人。
而夜?jié)∧菑P就熟諳并竭力貫徹此道。
這不,我剛到冥府落地,腳都還沒站穩(wěn),他就急齁齁的要去酆都帝君處邀功。
這回倒好,前腳剛斬殺了個厲害點的妖魂,就可以忘恩負(fù)義地將閻王略過,直接把手伸到了往冥府最高層。
嘖嘖嘖,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怪不得孟婆總說我不上進(jìn),我要是能有夜?jié)∵@廝一半,怕是那九重天的神仙我也混得著一個。
“你嘀嘀咕咕在后面說什么呢?”夜?jié)∽叩揭话牒鋈煌O?,蹙眉作嫌棄狀?p> ?。课易ゾo兩步攆上他,眼神在他的暗繡云紋的袍裾上一掃,急中生智,清了清嗓子岔開話題:“你今日為何又不穿官衣?”
他升調(diào)啊了一聲,哼出一個字來:“丑!”
?。。??
我穿了三百年的衣裳他說丑?青瓷繡紋的白絹不好看嗎?更何況這還是我前些日子換的新衣裳!
這我就得評評理了!
“白大人呀~”豹尾看見了我,隔老遠(yuǎn)就熱絡(luò)地打著招呼。
這家伙今日沒帶面具,難得露出他原本面貌來,舒眉朗目,唇角微彎,怎么看著都不像是個掌管畜牧類的官。
雖然他很可愛,但我這會兒心情欠佳,著實沒有多余的功夫搭理他。
“白大人~”豹尾走進(jìn)又是殷切的一聲。
“走開!”
“好的~”
我憤憤地跟在夜?jié)∩磉呎宜碚摰溃骸斑@無常的官衣哪里丑了?”
他態(tài)度隨意,口氣狂妄:“哪里都丑!”
“什么?你再說一遍!”我登時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
沒等夜?jié)¢_口,豹尾倒是又鉆出來當(dāng)和事佬:“哎呀呀~二位大人......”
“滾!”我惡聲惡氣地吼了他一句。
“好的喲~”
夜?jié)∵€是不說話,我大有些不依不饒之勢,索性就抓著他的袖袍不放。
他掙了幾回掙不脫,微微有些不耐,直到眉心一蹙,正臉面向我:“哪里又好看呢?”
夜?jié)±渲?,竟抬手扯下了我的帽子,頭頂一松,隨之而來的一陣輕盈之感讓我愣杵在原地。
啊!這......這......這......
長發(fā)奔瀉而下,伴起微風(fēng)在我臉頰耳畔留下微微癢意,我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生怕用力過猛,到時候棺材板可壓不住。
旁邊傳來豹尾訝然地挑聲一句:“欸?”
我堪堪回過神來,忙驚恐地伸手捂住腦袋,真恨不得當(dāng)場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回魂算了。
自我死之后,還從未以這幅模樣在冥府出現(xiàn)過。
我的這一動作,讓原本怔了神的夜?jié)》磻?yīng)過來,他攏拳干咳了聲,臉上浮起一抹異色,極不自然地別開:“你,你以后就這樣吧......”
這樣,那樣?
我轉(zhuǎn)身回去求證豹尾:“我這樣很丑嗎?”
他抹了一把鼻血,張開雙臂作勢過來擁我:“沒錯,為了造福蒼生,屬下決定舍生取義將白大人迎娶回宮!”
我預(yù)備抬手給他一巴掌,卻不想被夜?jié)屃讼?,可憐的豹尾被術(shù)法捆住手腳,拴在了帝君大殿外的石柱上。
我好不容易重新帶上帽子進(jìn)到大殿之中,入眼的便是夜?jié)∵@廝在和酆都帝君說話的景象。
我不好過去湊熱鬧,免得打擾了夜?jié)〉陌l(fā)揮。
看起來帝君倒是挺吃他那一套的,前面二人皆是一副正經(jīng)嚴(yán)肅之色,落到最后,帝君竟然露出十分贊許的一笑,并讓他在旁側(cè)候著,自己走上了法座。
又搞什么幺蛾子?
只見帝君廣袖一揮,龍飛鳳舞的在虛空中書出一枚碩大的傳喚咒,白光瞬間消散向著殿外四面八方而去。
不是吧,至于嗎?這傳召冥府各路官差的咒印帝君極少動用過,現(xiàn)如今為了這家伙,莫不是又要當(dāng)眾大力贊揚(yáng)他一番嗎?
我斜眼覷了覷夜?jié)?,那廝現(xiàn)在一副淡然正經(jīng)樣,心里指定已經(jīng)樂了八百回了。
他注意到我的目光,也順著看了過來,剛一對視,那廝就極不自然地挺直腰板,做賊心虛般地將眼神挪向別處。
哼,我在心里冷笑,臉皮能厚成他這樣,死的時候怕是用瀝青防腐的吧!
殿外漸行漸近地傳來整齊的皂靴踏地之聲。
浩浩蕩蕩地涌進(jìn)一批鬼差,其中最抓眼的便屬那只身軀魁梧的牛腦殼,還有后面緊跟著步調(diào)沉穩(wěn)的馬面臉。
“牛哥馬弟,這里!”我欣喜地沖他倆招手。
他們與我前后腳進(jìn)的冥府,因為差事原因,平日里很多機(jī)會打照面,我在冥府幾百年,除了小黑豹尾,就是他們倆跟我有這稱兄道弟的關(guān)系。
“啊呀,小白,你還挺快的嘛?!迸n^大踏步過來站在我旁邊。
“那位是?”馬面心細(xì),一眼就注意到了我旁邊站著的夜?jié) ?p> “哦!”我將手往夜?jié)∶媲耙粨P(yáng),做出個介紹的姿勢:“我無常殿新來的死鬼,怎么樣?”
啪,夜?jié)『懿唤o面子地往我手上打了一巴掌,我反射性的縮了回來在身上上搓了搓。
氣氛瞬間就尷尬了。
饒是我有一百種方法打死夜?jié)?,在這眾目睽睽下也只得訕笑著打圓場:“哈哈,他就是太激動,哈哈哈......”
激動你個鬼哦!
牛頭馬面沖夜?jié)】吞椎匾活h首,夜?jié)∫嗍嵌Y貌地點頭回應(yīng),只是看向我的面色卻不大爽利。
到底是初來乍到的家伙,顯然還沒有習(xí)慣冥府的說話方式,這不比三界其他地方,說什么死啊,鬼啊,都是不吉利罵人之類的。
長久以來潛移默化的影響,幾乎讓所有人都以為鬼多為小人之輩,且將與冥府相關(guān)的都劃入污濁暗晦的印象中。
殊不知,再森寒陰冷,暗無天日的冥府卻才是自己最終的歸宿。
鬼怕惡人,有時候人恐怖起來,不也是連惡鬼都懼怕他們嗎?
頂著罵名,還要受各種牽制,慘還是我們慘!
所以,趁著氣氛沒有徹底涼透,我趕緊轉(zhuǎn)移話題:“幾日不見牛哥馬弟,不知二位近日在哪里忙差???”
“度朔山那邊,給神荼郁壘拘押了個老蛇精過去?!迸n^說著,扣下自己的面具,露出一張有著麥色皮膚棱角分明的臉。
馬面也跟去取臉上的面具,順便探出頭來問我,聲音還是一如既往清朗好聽:“小白,我聽說你們斬殺了只九幽逃出去的妖魂?”
我很是詫異:“消息傳得這么快嗎?馬弟,你從哪里聽來的?”
“啊,大家都傳開了呀?!瘪R面邊說,邊用袖子去沾下巴上的細(xì)汗,他生得白,俊挺的眉宇間隱隱透著股秀氣。
我只當(dāng)他唬我,直到后面來向我道喜的判官鬼差越來越多,在眾官投來羨艷的目光里,我登時就體會到了夜?jié)〕撩匝Φ目鞓贰?p> 這種感覺當(dāng)真是絕妙,要說硬挑點毛病出來的話,我也就是后背有些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