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總是會來。
卻說這一日正午,霍雨兒一如往日于海底宮殿中修煉陣道,忽感天心鼓動!一愣之間,已是明了,乃是師父所言的先天之末將行“三采”的征兆出現(xiàn)了。遂不猶疑,一晃而出迷陣,又閃身離開宮殿疾返海面,動作之快宛如鬼魅幻影,全程下來也只七、八個呼吸而已。
忽然間意識到自家已經(jīng)修煉到了這一步,霍雨兒不由得一邊微微感嘆,一邊不自覺地拿現(xiàn)下的自己與初來此地之時暗自比較,不得不說,自己于這一晃而逝的不到一年半里,已然是進步得太多。比如當(dāng)下自己能做到如此迅疾,不但是有比之當(dāng)初強橫到不知多少的真氣內(nèi)力和周身氣血支撐,而且在祭道中的水下技能運用上,也是早已與先前不可同日而語,可以說,只要是在水中,自己幾乎已經(jīng)接近于隨心所欲的境地,甚至遠比在地上還要有力!在武道境界上,則直如師父所言,自家已然達至了先天巔峰!
再說陣道上的收獲,對于那座迷陣,雖仍有未解,但也已算是通了十之六七,尤其隨著精神力的飛快增長,自己的計算力也越發(fā)強橫,不借助陣旗而出陣已是常事。只是那迷陣深處仍是難解,自還無法深入,但外圍已成自家庭院,完全可以來去自如。好在內(nèi)中靈石尚多,足夠修煉所用,且迷陣似小實大,總是有未去過的地方,如此在其中闖蕩才沒有讓人感到無趣。
說回當(dāng)下。霍雨兒知時間緊迫,甫一升至海面,即按與師父約定的信號,將早已運轉(zhuǎn)起來而壓制于身內(nèi)的金、火、水、光四屬魚魂驟然極致地釋放而出!那紫金色的近五十丈高下的獅子魚魂轟然而現(xiàn)!海馬先生果然呼吸間即至,也不言語,只一拂袖,二人已是憑空消失在了原地,隨即又在那海邊懸崖的大石之旁現(xiàn)了身形。
海馬先生指了大石之上,示意霍雨兒端坐,自己也是飄然躍上,于對面處坐了。
霍雨兒依言坐好,就只覺周身氣血在天心越來越強的鼓動下越轉(zhuǎn)越旺,不一會兒已是體內(nèi)如滾水沸騰,而自身的控制意識竟逐漸縮回那識海之中,只留了感知意識仍存在于體內(nèi),一種只能看、不能動的奇妙感覺籠罩全身,竟是與那日師父攜她神魂窺天之時,由外界而觀自身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這次是純在自家體內(nèi)。
海馬先生不言不動,只在對面穩(wěn)穩(wěn)而坐。霍雨兒心下泰然。不知多久,她突然只覺一道炙熱但不燒灼的陽精自頂心而直貫入體內(nèi)!整個四肢百骸立時如入洪爐,周身真氣鼎沸。她早知此為天之陽精吸取成功之象,也不恐慌抗拒。
一柱香功夫,異感如突然而來一般,又自突然逝去,一切就如全未發(fā)生過一樣,控制意識已于不知不覺間回返了身體。
海馬先生抬起右臂,手掌遙對霍雨兒,霍雨兒知師父意思,也抬了右臂,豎起右掌,貼上師父手掌。三個呼吸后,海馬先生乃撤了掌,閉目自在盤算?;粲陜阂不卣旗o坐,等待師父訓(xùn)誨。
半晌,海馬先生長吐一口氣,道:“雨兒,你之狀況一切如常,只須以平常之心起居修持即可,不必在意其他。瓜熟而蒂自落,水落而石自出,只須記得順其自然,自然而然就好。然唯有一則,即先天之尾,天心喜靜,只莫要時常劇烈波蕩即可,否則易增變數(shù)?!?p> 霍雨兒默然點頭,自方才片刻吸取天精的感悟中,她似乎明了了一種道理,一種無為而為的道理。她想:“有圣賢言,每臨大事須有靜心,便是求的這種意境吧?”
是夜,霍雨兒又自采得天之**,至此,一采已行。
后數(shù)日間,霍雨兒牢記師父教誨,只是白日在海底陣中體會陣道,未再做那激烈的戰(zhàn)斗。年深日久地在這迷陣之中,她已開始體悟到一些不尋常之處。她隱隱覺得,此迷陣似與這塊非凡之地大有關(guān)聯(lián)!她所生活的村莊,這周圍之土地,亦似如在一座巨大的迷陣之中。而這兩座迷陣,竟有驚人的相似之處。只是以她目前的精神力和陣道水平,仍是未完全參透二者的全部變化。但她已有預(yù)感,待自己參透這海底宮殿中的迷陣之日,即是這片土地再無法困住自己之時。想自己初拜入師父門下之日,他即曾言,此地實情,待得修為至?xí)r,自會明了。如今,她已然有所感悟。
二采乃是于一采之后的第十日來臨。其進展仍然順利,依然是日之正午和之后夜晚,正如師父所言,凡正常之三采,十有八九均為三陽。而非三陽者反是異數(shù),所以師父于徒弟之助,幾全在消除異數(shù)。
“但愿我的三采也是如此,一切順?biāo)?。”二采已畢時,霍雨兒心中暗想。師父于此日午間在她采過天之陽精之后所言猶在耳際,他言自家當(dāng)于再十日后之正午,和之后之夜,行那第三次采取,介時,當(dāng)為她先天大圓滿之時。之后,她即只待體內(nèi)地宮自現(xiàn),再一鼓作氣,擊而破之,即可入那世人少有抵達的真人之境。
又是九日過去。
明日正午即為海馬先生言她吸取最后一次天精之始?;粲陜褐木畴m于長久的修煉中已然磨練得如磐石一般穩(wěn)牢,但也是萌生了一絲激動與期待。越近真人,于她向忠王爺復(fù)仇之時日也越近。她有所預(yù)感,作為大陸第一祭師,忠王爺必是真人修為無疑,而其魚魂,當(dāng)也非易與。
此時已是申時時分,她仍如往日般于陣中領(lǐng)悟完結(jié),自離了海底。漩渦緩緩減弱消失,她放松身心,任由身體依著自然之浮力不斷向上浮起,已離海面不足一丈。
此際海上波平,天空晴好,天光尚亮,竟還有那少見的初冬晚霞在西面天邊泛起?;粲陜鹤砸黄⑽⒓t光之中,欲浮出水面,并如平日般再奔行而回。
而就在此時,一種于數(shù)千次戰(zhàn)斗中錘煉出的對危險的直覺反應(yīng)驟上心頭!她毫不遲疑地于水中一個急停,四屬五十丈的獅子魚魂已然脫體而出,同時手一招,已是石棍在手!與之同時地,是那一百八十度的轉(zhuǎn)身,朝向了原來后背的方向!
剛及轉(zhuǎn)過身來,只見得一只碩大到足可包裹兩個她的紅色巨球,正如彗星襲月般地沖她急撞而來!
“紅檀水母!招牌技能“血暴沖撞”!”甫一看清這魚怪,霍雨兒便識別出來,并于瞬間回想出《魚經(jīng)》中的訊息,“紅檀水母,二次變異魚怪,土屬,技能‘血暴沖撞’‘血手絞殺’,真人級別,弱點……”
識得歸識得,但這等高級魚怪的魚魂,霍雨兒卻是從未戰(zhàn)過,此際,她只覺身受巨力束縛,知是水母以水控之力禁錮于她,這也便是這“血暴沖撞”技能之中的可怕效果,常使被束縛之對象束手待斃,而束縛對手則是真人級以上魚怪技能中常見的能力。
眼見雙方距離迅速拉近,料得只需下一個呼吸,它就將近己身,其后要么是將自家全身筋骨撞散后慢慢吞吃,要么就是瞬間反身伸出無窮觸手,行全方位圍絞——“血手絞殺”!以劇毒觸手毒斃自己,后再吞吃。只要及身,后果均將注定,解無可解!
與在海底宮殿中對戰(zhàn)不同,這一次是貨真價實的真正魚怪,是無保留的生死搏殺!而且霍雨兒即便于危急間也是同時發(fā)現(xiàn),與她所知不同,這水母并未如一般魚怪那般,見到她之魚魂,便也釋放自家魚魂,先行威懾,而是竟直接采取了魂藏于身的死斗的方式。已經(jīng)無時間再作其他反應(yīng),霍雨兒只循著戰(zhàn)斗的本能,毫不猶豫地瞬間集起可調(diào)用的全部四個靈核,也就是“鬼門十八關(guān)”所刺成的紋章,將自己全部的精神力量在同一刻放大八倍之后,向近在咫尺的水母直直狂轟而去!
“這是唯一可解救自己的方式!”霍雨兒心道,她雖情勢危殆,但心中仍還冷靜。
水母被精神沖擊擊中之下,于與霍雨兒只相距三尺許、即將撞上之時,被阻得頓了一下!而禁錮霍雨兒的力量徒然一松!霍雨兒就等這一下,就在束縛解除的一剎那,她運起“水上行”一個急蹬,竟是斜斜地沖出了海面,向前方急躥出十丈許!終是暫時脫開了水母的沖撞范圍。而緊隨其后,巨大水母的身軀,已然是由著慣性轉(zhuǎn)眼間就碾過了她留下的殘影!
而就在此時,兩股使人怵然戰(zhàn)栗的如天威一般的氣息驟然而至!
一道是師父!霍雨兒很是熟悉,因為她已然于神識中看到了他的身影閃爍而出,正是在自己身后三尺,即在她與水母之間截住了它來路,面向了它,前伸的右手只是一抓!
而另一股氣息霍雨兒則從未遇到過,只感到如一股震波,由陸地經(jīng)海底直奔而來,其快速竟無可比擬,猛然間就在她身后數(shù)十丈處,形成了一道不見首尾的白色天幕,自海中向天空猛然升起!直升至那無限高處!卻似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截了那水母的去路。
霍雨兒此時剛自轉(zhuǎn)過身,就親眼看到了那接天連海的被晚霞映得有些成了粉色的巨大光幕。而與此同時地,一聲瘮人的尖嘯自水下傳出,而后“轟”地一聲巨響,水花噴濺,只見一只如琴姨家那株海棠樹冠般巨大的紅冶妖艷的水母,被一種無形之力生生拉出了水面,如被無形的大手握在了其中。
海馬先生手掌一握,只見滿天的碎片飛濺,整只水母竟被他一抓之下成為無數(shù)碎渣而四濺噴出!隨后,霍雨兒就見得那水母的魚魂碎裂,飄飄蕩蕩地向師父而去,欲落上他身。而他右手一指,那魚魂竟落不下去,被定在了空中,他本人則是直直盯視著這個破碎的魚魂皺眉沉思。半晌,那殘破魚魂竟自消散,空中一片清明,一切了無了痕跡。
那突然出現(xiàn)的白色天幕,此時也如一下子無了目標(biāo)般,便自倏然降下,入于海面之后即失去了蹤影。
海馬先生對那白光視若無睹,只轉(zhuǎn)身道:“回去再說。”拂袖之間,眼前一片斑斕之后,二人已然出現(xiàn)在了正堂之中。
海馬先生仍是在那張凳上四平八穩(wěn)地坐了,只是神色凝重,似在深深盤算思索,這種表情狀態(tài),霍雨兒只在他推演自己的刺青紋章時見過。
見師父不語,也不安排自己,知道他必是遇到了極為難解之事,霍雨兒遂也不去擾他,只于原地松松站立,竟是隨意地擺了個久已未用的無極樁,身心歸一,不悲不喜,無我無他,不一會兒,突覺得天心似乎動了一下,但卻很是輕微,待得注意時,又自沉寂了。因太過輕微,霍雨兒以為乃是樁功引起的擾動,便自未理會。
也是恰在此時,海馬先生悠悠的聲音傳來:“雨兒,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訴你?!?p> 霍雨兒聆聽到師父呼喚,立即收了架子,細聽師父解說。但海馬先生似又想起了什么,轉(zhuǎn)口問道:“今日之水母,你之感覺如何?”
霍雨兒想了想,道:“強悍,兇猛,它的束縛技能太過厲害,正面對抗我勝算不大,只能逃走。”說畢,心下忽動,道:“還有,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這只水母哪里不對,它不是在饑餓覓食,也不遵魚之本性相斗,而是就想殺我,很堅決,是那種即使同歸于盡,也務(wù)必要奪我性命的堅決。就像一個刺客一般?!?p> 似還不及意,又再補充道:“我乍見它,還以為是師父你安排了來考較我,但馬上我就發(fā)現(xiàn)不對,因為它那瘋狂地想要殺死我的狀態(tài)不應(yīng)是師父你安排的。但這片海域我很熟悉,從來也沒有魚怪。所以,我猜它應(yīng)當(dāng)是從外界而來。可是,如果真是從外面來,它又是如何過的海域上的迷陣?”
海馬先生點頭道:“你能從這紅檀水母手中逃出,已自不凡,為師甚為欣慰。若非如此,縱有我之救援,恐也仍是晚了一步?!?p> 霍雨兒得師父贊許,心下喜悅,乃點了點頭,嗯了一聲,謝了師父肯定。
海馬先生轉(zhuǎn)又道:“你所料不差,此物非是本地自生,而確是從外界而來。從我處向西一千里,即有紅檀水母出沒。想應(yīng)是從那里來。以往它們從不過來這邊,此次,乃是事出有因了?!?p> 海馬先生說到這里頓了頓,霍雨兒越聽越專心,他那鄭重的語氣使她明顯地感到,當(dāng)是有了了不得的大事發(fā)生。
海馬先生也未停頓太久,續(xù)道:“先不說它如何進來。只說我一見它之下,即感覺其并非完全自主,而當(dāng)是受了別人控制。如你所言,感覺它很怪異,想是即源于此。”
霍雨兒心下一驚,贊同點頭,
海馬先生接道:“待將其殺死,觀其紋章,為師發(fā)現(xiàn)了一個厲害已極的東西?!?p> 隨后,他豎起了左手食指,其上空即現(xiàn)了一個殘缺的閃著黑光的古怪紋章,在悠悠然緩緩旋轉(zhuǎn),其似在方才死去的水母殘魂中出現(xiàn)過?;粲陜耗窦毧粗拢灰姷闷潆m是有殘,但仍繁復(fù)無比,以她之精神力,視之一久,仍是生了一種暈眩之感。只見得,其數(shù)以千計的基本紋樣確是出自《魚經(jīng)》,但組合勾連處,卻多非《魚經(jīng)》中所載方法,乃是古怪詭秘之極。其體積雖不大,但內(nèi)容之密集復(fù)雜程度,卻實是令人發(fā)指。如是以之為紋樣刺青,則人身無一處肌膚可承載如此多的針刺點。
這紋章古怪,霍雨兒遍搜頭骨所述,絕無此種。她雖仍算不得精通紋章,但長期揣摩下來,亦有一些心得,便是知道這個古怪紋章決非裝飾,而是必有其功用,而且很可能還不只一種,只是它功用究竟為何?卻是暫時不得而知。
思之不解,霍雨兒知道師父已有所得,遂問道:“還請師父講解。只我看這絕非普通花紋,而當(dāng)是具有作用的紋章,但不知它到底作何用?”
海馬先生仍在仔細端詳著這個紋章,端詳時間越長,面上的震驚和欽佩表情越甚,他聽霍雨兒在問,便順帶講解道:“此紋章如你所言,確有作用。好在它還沒有發(fā)作出來,這水母即被消滅了。”
海馬先生右手摸了摸下巴,接道:“此紋章體積雖小,然構(gòu)成卻極為緊密,作用亦多,我細查之下,至少有四個。其一,是被控制,是的,你沒聽錯,是被控制?!彼麖娬{(diào)了個“被”字。
海馬先生見霍雨兒迷惑地看著自己,于是解釋道:“確切地說,這是一個子紋章,定還有一只魚怪——”說到這里,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停了一下,之后恍然,接道:“或是祭師,那里有一個母紋章。這兩個紋章之間有緊密的聯(lián)系。母紋章可以感知到子紋章這里所感知的一切,和控制這邊的行動,也就是說,這只水母是母紋章那邊的眼睛、耳朵和伸出了不知多遠的手!
“而母紋章由此推知,必是要比這子紋章還要復(fù)雜百倍、千倍,而祭師之體膚卻決無可針刺上這般細密的刺青,故而,這母紋章出處決非祭師,當(dāng)是魚怪。”
海馬先生的解釋令霍雨兒毛骨悚然,暗想道:“一只魚怪竟可生出這般可怕的紋章,而且竟真的可以控制另一只魚怪?這也太過驚人了,那么,為什么《魚經(jīng)》上沒有寫到呢?難道是后來發(fā)生的變異?”
霍雨兒不由得全神貫注地繼續(xù)聽著師父解說,“……而且,從其上看,這個子紋章完全可以不只這一個。也就是說,那個有母紋章的魚怪,只要精神力量夠強,它可以無限地控制更多的有子紋章的魚怪,就好比控制多只水母。”
“嘶”霍雨兒倒吸了一口冷氣!
海馬先生一聲冷笑,又道:“這第二個作用,乃是獻祭,既包括生命,也包括精神力。以生命為例,精神力也是相同道理,在母紋章的魚怪生命受損時,會經(jīng)由紋章的作用和聯(lián)系,將子紋章魚怪生命的一部分獻祭給母紋章的魚怪,而那個母紋章的魚怪,會得到相應(yīng)的治療。這些,皆是自動進行,都不必母紋章的魚怪控制。你試想,如果你有十只這種水母,在你與人戰(zhàn)斗之時,不論受了什么傷害,只要還未死,不一刻,這十只水母都為你獻祭,你轉(zhuǎn)眼又完好如初,這是什么樣的效果?而且,如果還不只是十只,而是百只、千只,又如何?”
海馬先生的話涼冰冰,霍雨兒只感到背脊發(fā)冷,暗忖:“這簡直就是一個不死的怪物!”
但有問題不解,她忍不住插問道:“這精神力和生命的獻祭怎樣能實現(xiàn)呢?而且還可能是遠距離……”
海馬先生點頭道:“此問題確是艱深至極,已屬造化領(lǐng)域,為師也無法詳解。但其源由可猜測一二。一是我觀瞧過魚神所留那臺生發(fā)魚魂之機器,模糊間有所悟。其內(nèi)里以靈石之靈力轉(zhuǎn)作魚魂,即精神力與屬性之混合,已然便是與此種獻祭相類似之法,只是難度更大,然其中涉及的原理卻是相通。二是有些太古巫咒之中,也有類似作用和效果。以上這二者均極是繁難,非是一時可解,唯待來日多加參詳。只是目下有這紋章為參照,卻是對于參悟個中奧妙,方便了不少……”
師父此言霍雨兒聽得一知半解,唯只有不住點頭,聽他接道:“再說第三,這個子紋章的魚怪可以作為臨時的身體,接受母紋章的降臨!”
聽到此,霍雨兒隨口問道:“就是說在需要時,這個水母的子紋章也會臨時變成母紋章,而這個時間里,這個水母就成了母紋章的魚怪?”
“大體不錯,但還有細微處?!焙qR先生答道,“主要是降臨后,原母紋章魚怪擁有的技能,也會因二者之間因降臨所產(chǎn)生的特殊聯(lián)系,而可以被降臨后的這個魚怪調(diào)用使用,就好比那母紋章魚怪是南洋火鳳,這只紅檀水母如被它降臨,則這只水母也便可以使用‘火雨流星’技能一般。”霍雨兒知道,“火雨流星”即是師父方才舉例中,那水世界排名第二的強力魚怪——南洋火鳳的招牌技能。
“但好在,具有母紋章的魚怪,在同一時間里,只能有一個。”海馬先生接道,“再第四,也就是最后,這個紋章還可以偽裝,即是蒙蔽各種遠距探察,讓有這紋章的魚怪顯得仍像正常魚怪一樣?!?p> 霍雨兒覺疑問還多,便問道:“那么,師父,這個母紋章的魚怪是怎樣產(chǎn)生這些有子紋章的魚怪的?”
海馬先生點了點頭,凝重道:“是通過‘復(fù)制’,即通過魚魂的接觸,由母紋章魚怪以精神壓制控制住另一只魚怪后,在其魚魂中復(fù)制上這個子紋章。復(fù)制成功后,此被復(fù)制子紋章的魚怪就向母紋章魚怪獻祭一些精神力作為方才復(fù)制中精神力損耗的補償,但因與其他受母紋章控制的子紋章魚怪的精神力獻祭同時發(fā)生,所以常常會有溢出,也就是母紋章魚怪收到的所有獻祭,會比復(fù)制中所消耗的多出一些。如此,這母紋章魚怪的精神力,就會每復(fù)制一次之后,即變得更強,復(fù)制的越多,獻祭的魚怪越多,那么得到收獲的精神力溢出就越多,母紋章魚怪的精神力就會越發(fā)地強,而精神力越強,魚魂也就越強,就可以去復(fù)制和控制更多、更強的魚怪。這就如同滾雪球,滾得越大,就會更快地變得更大。只要是度過了最初可能有點困難的階段,就可以開始以驚人的速度擴張!
“至于它是如何做到的復(fù)制,簡單說則是逆用了祭師吸取魚怪紋章之道。雖如《魚經(jīng)》所言,魚怪不會像祭師一般吸取外來的紋章,但具此母紋章的魚怪卻打破了這一表面上的規(guī)則,它在并不殺死、而只是控制住另一魚怪時,能反將一個子紋章逆向印入其魚魂之中!這一過程極之繁難,又利用的是魚神創(chuàng)造魚怪魚魂時留下的幾乎不能算漏洞的漏洞!確是高明至極!讓人佩服之至!”言罷頻頻以手撫頜點頭。
霍雨兒越聽越是心驚。她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就是這個有母紋章的怪物不但厲害無比,而且恐怕其與自已有關(guān),即,它的目標(biāo)應(yīng)該就是自己!她無比清楚地記得,當(dāng)紅檀水母不顧一切地撲向自己時的決絕與瘋狂,那是玉石俱焚的瘋狂!
霍雨兒突又想到一個問題,即問道:“師父,此怪物既可控制魚怪,那么,對人類呢?哦,普通人是沒有魚魂和紋章的,但是,祭師呢?這個怪物能不能控制人類祭師?”
海馬先生稍想了想,點頭道:“為師方才所盤算的,正是這件事情。其復(fù)制的功能是如何實現(xiàn)的,演算起來固然頗為復(fù)雜,不過從功能和原理出發(fā)卻是不難斷定,其是完全可能的,而且相較起來,比之向魚怪的復(fù)制還要更‘省事、容易’不少。因為祭師的魚魂本就被設(shè)計得極易接受改變,而這個子紋章因此也就能很便利地進入祭師的紋章系統(tǒng)之中。形象一點比較,就好比是平時祭師殺死魚怪后,自然地吸收獲得了死去魚怪的紋章,而‘被復(fù)制’這種情況,則是被對方強迫地塞來了這個紋章,就如同平時正常中人們飲酒,自斟酌量,享受那醺醺然之快感,而此時,則是被別人捏了鼻子灌酒?!?p> 霍雨兒被師父這比喻逗得一笑,但卻由之又生疑問,道:”那么,師父,如果像你剛才那樣,殺死了那個有子紋章的水母,那這個子紋章會不會被你吸收后,來控制你呢?就好像它是一壺酒,你卻不知,只當(dāng)水來喝,卻結(jié)果喝的是酒。”
海馬先生不遲疑地道:“不會。因為子紋章已設(shè)定了自毀,只要子紋章的魚怪被殺死,它就會自動自我毀掉,尤其是控制與母紋章通訊和獻祭聯(lián)系頻段的部分最先進行。這也便是你現(xiàn)在看到的只是殘破紋章的原因。這個母紋章十分狡猾,如果子紋章魚怪遇到弱的對手,母紋章就降臨來復(fù)制控制,如果遇到了強大的,就自我毀掉來防止別人通過子紋章找到它。所以當(dāng)時我殺死那水母后,它就開始了自毀,好在我在它完全毀掉前,還是窺到了一二?!被粲陜郝勚阆肫鹆水?dāng)時,難怪他只是定住那魚魂,在那里觀看了好一陣。
“原來如此,不想這怪物不但強得離譜,竟又奸猾到了這個地步,直與我那仇家有得一比?!被粲陜盒牡溃贿咟c了頭,一邊又問:“師父,再一個,如剛才所說,這是一個《魚經(jīng)》中所沒有的紋章,那它又是從何而來的呢?是自然發(fā)生的異變嗎?”
海馬先生想了想,徐道:“這個卻是難言。但為師推斷,它當(dāng)不是魚神所創(chuàng),即非是本地所生,當(dāng)然也無法靠自然異變形成,唯一的可能,即是其另有來歷。但不過,它于此處存在、現(xiàn)形,卻是不得不遵從魚神于此世界創(chuàng)立的基礎(chǔ)規(guī)則,即無法脫離此處窠臼。只是它應(yīng)用規(guī)則的方向與魚神迥異,魚神是強調(diào)獨立、個體,而它強調(diào)共享和群體、網(wǎng)絡(luò)……不多說,總之,它的功能和作用與魚神所創(chuàng)造的秩序格格不入,甚至全然是顛覆和擾亂,故其來源很可能,是外界。但具體之處,我也自看不透。”海馬先生這段話說得很慢,最后,在說至“外界“時,手自指了指頭上方。但什么是外界,霍雨兒雖則有模糊的想法,但卻是完全說之不準(zhǔn),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外界”,必不是自己剛來拜師時,他講解這神遺之地之際所說的那個“外界”。
此言罷,二人相互默然對視,少頃,海馬先生道:”雨兒,你日后如行走在外,當(dāng)特別小心。我擔(dān)心,這怪物會于你不利。即使退一步講,它不是針對于你,但如果已有祭師為它所控,那么被控的祭師被降臨后,則也有可能會來控制你。所以,你不但要當(dāng)心魚怪,也同樣要當(dāng)心祭師?!?p> 他頓了頓,又道:“由今日觀之,其勢力當(dāng)已具規(guī)模,且業(yè)已接近了岸邊。如果遇到了祭師,其后果當(dāng)可想而知。說不準(zhǔn),現(xiàn)下已經(jīng)有了被控制的祭師了。從實力上說,它既已能控制真人級別的魚怪,其境界最低也在真人絕頂,或更超出,此絕非你現(xiàn)下所能抗衡。如遇之,首要應(yīng)對之策便是先全身而退,之后再謀對抗之法,切不可逞一時之勇,行那以卵擊石的莽夫之舉。當(dāng)然,你也莫過于懼怕,為師現(xiàn)既已知其存在,且其竟已是將手伸到了這里,自然也不會袖手。”
霍雨兒頻頻點頭,心下寬慰的同時,又是回想起了起初那個問題,便問道:“師父,那么這個水母是如何進來的呢?”
海馬先生聽罷,搖頭笑道:”其實,此地本被大陣封鎖,這你是知道的。且如你所猜想,你在海底宮殿中日日所習(xí)之陣,其實就是這個大陣具體而微的縮影!而你當(dāng)也知,此陣在一定時候,在不同的方位,會開出一扇生門,這也就是你和容秀、田牛能進來的原因。而這水母,自然是從容秀和田牛所走的海上生門進入的。只是,不一般的是,此水母并非全然是誤打誤撞而來,其乃是在母怪控制之下,專門尋那生門而入的。這說明,這母怪是在窺探此地,它對這里發(fā)生了興趣。好在這生門非能輕易開啟,它短時間恐是無法再進來。這次實當(dāng)是巧合,本應(yīng)非生門開啟之機,然你兩次吸取天精,于這大陣精微處便生擾動,遂衍生了這吞吐之門……”
霍雨兒默然點頭,猶憶起當(dāng)年自己和弟弟誤打誤撞,竟然奇跡般地尋到了生門之前。這種運氣,直可以用逆天來形容。然而不幸的是,弟弟只差那么幾乎一步的距離……
想及此,霍雨兒不由一陣神傷。但知道現(xiàn)下不是感傷的時候,乃是搖了搖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個問題又浮上了眼前,便問道:“那么,師父,海上那道白光是什么?而且,那白光好恐怖,雖然它似乎是朝著水母去的,但只是從我這旁邊掠過去,都嚇得我什么似都忘了。”
海馬先生聽罷,手撫下頜,半晌道:“雨兒,這世上神奇之事本多,這白光也自是其中一件。它究竟為何,日后你也必會知曉,然事涉天機,我不便多言。你只要知道,它不會于你不利就好了。如同那日你突破先天之時,你所見到的,感到的,這宇宙天地何其廣大?確是無所不生,無所不有。為師即想到這奇怪的怪物,恐怕也是同樣的道理。其也自應(yīng)有其來歷。有些事,一飲一啄,前時成因,后時為果。然其中又是駁雜交纏甚多,又或有人為阻擾,常常又是難辨。便如有時圣人、大能者以宇宙為棋局,所演所現(xiàn)虛虛實實,紛繁迷亂,誰個又真能看得透徹了?誰又不是身在局中,如墜五里云霧?……”
海馬先生言語滄桑,霍雨兒聽得玄之又玄,似懂非懂,她只在冥冥中有一種感覺,留給自己的時間,似乎不多了……
就在這一時刻,霍雨兒突地感到,那先前偶爾跳過一下的天心,竟開始勃然地不斷跳動起來!不由大驚,心道:“師父說過,當(dāng)是明日午時發(fā)動才對,怎地此時就發(fā)動了?”
來不及再想,她立即對海馬先生道:“師父,我的天心動了!”
海馬先生聞言色變,抓了她手腕一扣,略感應(yīng)片刻,表情已是少有的凝重,問道:“那水母襲來時,你可是全力以精神力沖擊了它?”
霍雨兒肯定道:“是,不然我逃不過它的一撞。”
海馬先生恍然:“是了!定是如此。為師千算萬算,還是漏算了這大陣生門竟是此時在那里開啟,是天數(shù)如此嗎?……”他抬了抬頭,似在望著天空發(fā)問。
霍雨兒也知不妙。早望見天色,此時正是黃昏,日輪即將完全沉沒,時氣已然轉(zhuǎn)陰?!按藭r如果吸取天精……”她的一顆心不由得不住下沉,暗想:“怎會如此?怎會如此?難道定是要我三陽不成,止步真人?這,就是我的命嗎?……
“現(xiàn)在莫說師父的重托已經(jīng)無法完成,便就是自家復(fù)仇的前景,都有了陰影……
“仇人一方,忠王爺本人、歐陽國師,真人祭師就至少有兩個,另還有如云高手、無數(shù)資源,隱藏的手段更不知凡幾,自己真有把握擊潰他們嗎?
“為什么?老天,你為什么又與我開這種玩笑?……”
正徬徨絕望間,突地心中一個聲音卻是吼道:“那么,修為超不過真人,這仇就不報了嗎?
“當(dāng)年,你只是一個什么功夫也算不上有的小女孩,就愿為親人報仇,也有著勇氣,怎地到了現(xiàn)在,變得已比那時不知強橫了多少,卻反而這么畏縮了呢?霍雨兒,你的勇氣呢?你是只悲傷你的前途嗎?你是害怕自己因為報仇而丟了性命嗎?你是一點風(fēng)險也不愿意負擔(dān)嗎?你是拿為父親、弟弟報仇當(dāng)成那些可以欺軟怕硬的事了嗎?——你這個混蛋!
“莫說是真人,就是現(xiàn)在,或者,哪怕什么也沒有,只有一口氣,一副牙齒,不是也要去咬上仇人一口嗎?又有什么可惶惑的?!
“這什么陰陽,就算是阻礙?其實這場仇恨,本就只有不死不休而已,又哪來的什么‘如果’?”
……
在霍雨兒如有醍醐灌頂,豁然開朗,轉(zhuǎn)過念頭之時,海馬先生這邊卻是牙齒咬得嘣嘣直響,喉嚨中如拱出一般地吼出兩個字:“混蛋!”
霍雨兒被他這一吼吸引了注意,但尚不及反應(yīng),便又見得他一拍頭,道了聲:“原來如此!我明白了!”轉(zhuǎn)眼便是眼前如花般斑斕一片……
“明白什么?難道要去追太陽?”于這傳送之中,霍雨兒心里徒然冒出這么一個荒謬的想法。未及多想,傳送卻已然結(jié)束,她看清了周遭,原來師父只是帶自己來到了山崖上的那塊巨石旁邊!
只聽海馬先生低喝一聲:“你自坐下,莫要多心,順其自然即可!”說畢,也不管霍雨兒,自飄向那崖邊,望著那太陽剛沉入海面的地方出神,那里還殘留著一大片暈紅。
霍雨兒邊感受著越來越強的天心鼓動,邊閉上了眼,心中曬笑道:“師父莫不是氣得糊涂了?結(jié)局已注定了……”
她又想道:”其實,我早已想通了,可能,我可以復(fù)仇,真正難過的就是師父吧?畢竟,只有金丹的我,才可殺那金剛海馬,圓他心愿。
“他為了培養(yǎng)我,已付出了那么多,那么多……
“可付出那么多,就都只是為了能讓我去圓他的心愿嗎?他真是只把我當(dāng)作他的工具嗎?
“不是的!絕對不是的!
“我肯定,他決不是只因為要我殺那海馬!他如此對我,是因為,他有時是——愛我的!”
……
天心再動!
霍雨兒已然完全熟悉了這一過程和感受,知道這次當(dāng)是真的來了。但她已然自暴自棄,仍還是在想著心事,都不知道自家的控制意識何時已經(jīng)退出了身體……隨著自動發(fā)動的內(nèi)息,只是一吸——!她吸到了,是,——陽氣!?
一股熟悉的熾熱突然間打斷了一切思緒,待反應(yīng)過來之時,她直感大腦已經(jīng)不好使了!!
“此事絕無可能!絕無可能!除非,除非,除非,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她的內(nèi)心之中有一個聲音狂吼著。
她不自覺地,也不知道怎么睜開的眼,入目的,是一片刺目的金光!那西邊的海天交界上,一輪紅日竟是冉冉升起!是旭日初升的太陽!
霍雨兒全然傻了!
好在她傻的是思想,發(fā)動的吸納是純?nèi)蛔詣佑商斓刂涞倪\轉(zhuǎn),她不用絲毫地干預(yù)!
她還看到了日輪中的一個背影!師父的背影!就在日輪之中的剪影!
那個如山如海如淵如謎的男人!
為了她,竟把這太陽,自那西邊天上升了起來!為的,是她可以完美地吸取這天之精!
霍雨兒不知何時,也不知怎么做到的,已是淚如雨下。不知是多少的淚水在面具之中流動著,涌動著,她無聲地流淚,她感激這天地讓她遇到了這么一個人,她能和他在一起,聽過他的聲音,和他呼吸著同一處的空氣。這個人的這個影子,已是在霍雨兒心里烙下了一個?。∫粋€永生永世也不可能抹去的?。?p> 霍雨兒心神激蕩無極。距吸收過程已只差幾個呼吸,可過于激動的心情,竟隱隱使她吸取的進程有了那么一絲絲的阻滯!
海馬先生也有感應(yīng),心知不好,他此時已是面紅耳赤,急吼道:“混蛋!撐住了,我挺不了多久!”
這一聲喝之下,霍雨兒如被當(dāng)頭棒喝,她連忙拋下一切思慮,收神歸中,凝神不動,而那自動運行的過程,又自緩緩回了原軌,終是沒有被最后這場感動,反釀成了天大的悲劇。
幾個呼吸說長也長,說短也短,霍雨兒默然感受著此次天精吸取的身上變化,那種充盈,那種飄然,是的,先天圓滿了,離那可以馭空而行的真人境界,似只是差了幾個月的時間沉淀,待天精入位,地宮現(xiàn)形之時,便將是自己邁入真人之日!從此金丹也便如師父所言,向自己敞開了大門!
海馬先生知時辰已畢,只如水中撈出的一般,跌坐于地,全無形象地倒躺而下。霍雨兒感受到了他倒地,驚得躥了過去,一把將師父上身抱在自己懷里,喊問:“師父,你怎樣了?你,你……”竟是哭腔,不知如何說才好。
海馬先生回了口氣,喘息笑道:“媽的,這身子骨兒真是越來越回去了!師父沒事,現(xiàn)在有事的是別人,嘿嘿,天軌,天軌,不就是天劫嗎?”說著說著,竟嘿嘿而笑。
就在此時,霍雨兒尚不曾留意,那日輪在自己收功以后,竟是以比往日快得多的速度,直沉墜而下!
此刻已是天漸黑了下來,而那九天高空,似傳來嗚咽之聲,由遠而近,越來越宏大!而四面八方之于極遠處,一團團不知摞了多厚的烏云,只向自己這邊驟然狂涌而來,以海上方向的尤為多,那各方向的天空中隱隱有紅色的長條的光影不住閃爍而過,那,是極高空極粗大的紅色閃電!
霍雨兒又聽到了風(fēng)聲,四面八方都是,如有無窮妖魔吼叫。半空之中,隱約見到了大塊的石頭被那強得不似氣體的風(fēng)隨意地沖著漂著,在那里如蒼蠅般飛來飛去,滾滾雷聲如緩實疾地涌來!
一聲沉穩(wěn)如千年冰山的聲音傳入霍雨兒耳中,是海馬先生,他道:“為師私動天軌,將歷天劫,幾件事你切要記下……”
霍雨兒只是哭。
海馬先生勉強撐坐而起,拍了拍她的背,語氣柔和下來,道:“莫哭,雨兒,師父不會死,你我還有相見之日。”
這句話似起了作用,霍雨兒暫停了哭泣,只帶了淚問:“你真的沒事吧?你,你可別死了,不然,我也不想活了?!?p> 海馬先生撫著她背柔聲道:“我時間不多,你記好了:一個,你三采后將成的‘四陽二陰’雖為異數(shù),但卻不礙前途;二個,事后你務(wù)要下山,去完那血諾。那魔龍尚在,且不難尋。此行雖是有大兇險,亦當(dāng)有大收獲,我輩修真,便是與天爭命,不可避劫。而如不去,則劫將愈烈;三個,但待你欲入真人時,務(wù)要回來這里;四個,我們之前說的那個怪物,我已想到了殺死的方法,就是找到那個母怪,徹底殺死。但無把握時,莫要貿(mào)然動手。還有,這個給你,龍珠自在里邊,你只將這個袋子一同交與那魔龍,它自然知曉我的意思?!罢f完,將一個灰色的小袋子交與霍雨兒,并就勢掙扎著欲脫開她懷抱?;粲陜哼€是抱著他不放,生怕是一松手,他就會消失。
海馬先生苦笑道:“最后一樁,莫忘了為師的托付,待到你金丹之時,替為師完了心愿。那金剛海馬你不必去尋它,它到其時,自會現(xiàn)身。我,我走了,你保重。”
言畢,海馬先生輕輕地卻不容置疑地拉下了霍雨兒的手臂,此時,那粗大的紅色閃電已組成牢籠,直向他們所在這崖頂罩來,直欲將霍雨兒也囊括了進去!
海馬先生想也不想,一個甩手,霍雨兒已被他甩至了二里許以外,脫出了閃電的范圍!
隨后振身而起,直入那閃電囚籠而去!
霍雨兒眼睜睜地瞅著這個男人為了自己付出后,去受這天刑。
再一次淚水奔涌,她不由得跪倒于地,痛哭失聲,她只恨自己連飛上半空的能力也是沒有?!拔以趺催@么笨!哪怕能為他擋一絲雷也好!”她心中哭道,字中仿佛帶著血。
霍雨兒卻能做的,只是在這直欲毀天滅地的滿天紅色雷光之中,無助地哭泣。
“我是不是真的失去師父了?他是騙我的吧?這等天劫之下豈還有什么活路?”霍雨兒心傷欲死,真?zhèn)€只想要了結(jié)了自己,可是又真的怕萬一師父所言是真,待得他幸存之時,而自己早已死了,那又如何?她手握著腿上那把最長的刀的刀柄,手抓得發(fā)白,抓了又放,放了又抓……
而天空那閃電囚籠,此時似得了獵物的獵人,自是向高空遠去了,只是從外面看得它是紅彤彤一片電光亂閃,瞧不清內(nèi)中情形。
風(fēng)漸漸停了,云也漸漸散了,隆隆之聲自返了高空。
大半個時辰后,這天地重歸了澄明,一輪半月竟自升了起來,照得跪坐的霍雨兒身上一片白蒙蒙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