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夢幾千秋,今夕是何年。
朔北一夢輪回轉(zhuǎn),今日方知我是我。
大口大口喘著氣,慕忘憂輕輕坐了起來,把一個個蘇醒的名字再次深深埋進(jìn)了心底。
如今我叫慕忘憂,可過去也不能忘。
思緒紛雜,在床頭呆坐了半晌,慕忘憂才逐漸下定了決心。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一個邋遢的中年男子走了進(jìn)來,瞧見慕忘憂坐起來了,愣了一下笑道:“徒弟,你醒了!”
“徒弟?”慕忘憂一愣,記憶中他只看到這男子和蒲丹師對峙,還搶了蒲丹師不少東西,再然后他就昏迷了,后面的事一概不知。
“對啊!我是你師父!”邋遢男子眼珠一轉(zhuǎn),拍著胸脯道:“試煉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你成了我的徒弟,我是你以后的師父,還不快快磕頭拜師?”
慕忘憂自然是沒有任何動作,只是靜靜地看著邋遢男子,直把他看的不好意思了,才咳嗽了一聲道:“那個拜師之禮就算了,喊聲師父讓我聽聽就行?!?p> 從床上下來,慕忘憂沒有說話,打開門就往外走,可抬眼一看卻見不遠(yuǎn)處銀光閃爍,于是便停了腳步,他識得那是結(jié)界。
邋遢男子從后面跟了過來,身上沒有一絲混不吝的味道,反而帶著些落寞。
“為何要走!可是我劍技入不得你法眼?”
慕忘憂搖了搖頭,輕聲道:“我已經(jīng)有師父了。”
“你是說那蒲丹師?”邋遢男子沉聲道。
“不是?!痹俅螕u了搖頭,慕忘憂不愿多說。
“你說你自幼長在忘憂谷,卻是騙人的了!”邋遢男子身上開始有危險的氣息浮動,緊緊鎖定了慕忘憂。
“朔北如何了?”沒有回答邋遢男子的話,慕忘憂反而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朔北大亂,太虛觀覆滅,新的妖帝登基,昭告天下。”
“朔北,現(xiàn)在是妖族的地盤了?”頓了一下,慕忘憂的話里聽不出任何情緒的波動。
“并不是,聽說又出了個甚么魔尊,和妖帝斗的厲害,中間還夾雜著很多其他種族,聽說現(xiàn)在那里亂的很。”邋遢男子仔細(xì)回答,只是目光一直緊緊地盯著慕忘憂。
點(diǎn)了點(diǎn)頭,按耐住想拼盡一切飛回太虛觀的沖動,慕忘憂深吸口氣,轉(zhuǎn)過來對著邋遢男子道:“我此前對你、對蒲丹師說的話,并無一句謊言,倘若有,便教我不得好死!其余的,不能再和你說了?!?p> 邋遢男子想了想,道:“那你可對殘陽宮有敵意,有甚么非份之想?”
毫不猶疑的搖頭,慕忘憂道:“如今我已是殘陽宮的弟子,但我不拜師,我有師父?!?p> 邋遢男子頷首,接著又問道:“你最好還是就在此處,做我名義上的弟子,倘若投入他人門下不日必定露餡,中洲不比他處,旁人也自不比我?!?p> 一番話已說的很是明顯,慕忘憂便毫不猶豫地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
當(dāng)然從慕忘憂的話里邋遢男子也得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借此可以推出一些很有趣的答案。
比如眼前這個少年應(yīng)當(dāng)來自朔北,甚至可能目睹了朔北一戰(zhàn)的全過程。
但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他的法必須傳下去,他也沒有更多的時間去等待傳人出現(xiàn)了,這個滿頭銀絲的少年似乎是目前的唯一人選。
“那好,我叫莫一劍,以后就是你名義上的師父了!”
慕忘憂點(diǎn)了點(diǎn)頭,重新走回了屋子里。
莫一劍看在眼里,從背后掏出個小小的戒指放在慕忘憂面前。
“盡管只是名義上的,但禮物不能少,這個拿著。”將戒指塞到慕忘憂手里,莫一劍道:“里面不大,只有幾米,你且先將就著用,別讓人家輕看了我。”
遲疑了一下,慕忘憂終還是接了過來,他的銀色戒指落在了朔北,當(dāng)下也確實(shí)需要這些東西。
戴在手上,莫一劍看了看滿意地道:“還不錯!”
青色的須彌戒是他專門為這個小徒弟挑的,和他的氣質(zhì)十分搭。
慕忘憂想表示感謝,可話到了嘴邊又說不出來,想笑一笑,可自從想起了那些事,他的嘴角就很難再上揚(yáng)了。
有些事,沒有做到之前,他不配去笑。
似乎猜到了什么,莫一劍單手一抹,拿出兩葫蘆酒,遞給慕忘憂一個。
“燒酒,喝過沒有?”
“沒有?!?p> “嘗嘗?”
“好?!?p> 見慕忘憂接了過去,莫一劍嘿嘿一笑咕咚咕咚先喝了兩大口,醉意頓時就上了臉。
一邊喝著燒酒,一邊誦讀著些經(jīng)詩,頗有種隨性灑脫怡然自得的氣質(zhì)。
慕忘憂看著這個稀里糊涂認(rèn)的師父有些愣神,他又想起了那個男人。
“倘若八師兄在,一定是極喜歡和他做朋友的吧?!?p> 想到這里,慕忘憂心底微微一顫,揭開葫蘆上的塞子,學(xué)著莫一劍的樣子咕咚一口喝了下去,可晶瑩的液體到了嘴里竟變的極為火辣,慕忘憂哇的一口又吐了出來,看著葫蘆皺眉不已。
“好難喝!”
“哈哈哈!”莫一劍大笑兩聲沒有回答。
酒中真意,只有經(jīng)歷的多了才會明白。
年少時,酒便是酒,辛辣刺喉,等到年長,酒便成了人生,其中滋味入口各不相同。
又喝了兩口,莫一劍起身,醉醺醺地道:“你且在這里休息,為師我出去一趟,等我回來,便傳你殘陽宮心法!”
說罷便搖搖晃晃地推門而出,一步三晃的模樣看的慕忘憂有些擔(dān)心,生怕他摔溝里去。
云霧之中,一道人影正朝著這邊飛速趕來,不是旁人,正是此前被搶了徒弟的蒲丹師。
退一步越想越虧,忍一時越想越氣。
他蒲丹師從來就不是個肯吃虧的主,一向都是他占別人便宜,哪里輪得著別人來他這里打秋風(fēng)!
當(dāng)時不愿落了其他丹師的面子,一直等到所有弟子都安排妥當(dāng)了,這才氣沖沖地朝莫一劍居住的地方趕了過來。
這弟子,他今天無論如何也要帶回去!
正極速往前飛著,蒲丹師卻忽地卻停了下來。
前方是一塊巨石,好巧不巧地?fù)踝×怂牡缆?,上面躺著個喝的醉醺醺的家伙,不是旁人,正是那莫一劍,瞧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樣,恐怕是專程在這里等自己的。
“好雅興??!山頭上喝酒,也不怕中了風(fēng)?”蒲丹師嗤笑一聲。
“我倒是想啊,中了風(fēng),也就不必理會這身前身后事了?!庇挠牡貒@了口氣,莫一劍咕咚咕咚灌了自己一大口。
“我懶得和你繞彎彎,把忘憂還給我,那是我八年前就相中的弟子!”蒲丹師臉上抹過一絲狠辣之意,幾顆碧綠色的毒丹從須彌戒中飛了出來,呈一字形護(hù)在他的周圍。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牌,蒲丹師也不例外,他的底牌非常之多,畢竟是曾經(jīng)毒翻了一整個宗門的狠人,真要動手,他絲毫不覷眼前這個家伙。
“和你硬拼只會是兩敗俱傷,惹惱了你我也沒什么好果子吃,你已經(jīng)有了防范,再想突然襲擊就難了?!睋u了搖頭,莫一劍坐了起來,朝著蒲丹師認(rèn)認(rèn)真真地道:“這少年真不能給你,他身上有些不對勁。”
“甚么不對勁?我一個做丹師的八年都沒看出來,你能看出什么?”對于莫一劍的話蒲丹師是一個字都不肯信,只道他是在忽悠自己,想把自己驚才絕艷的弟子騙走。
“你那也叫丹師?”莫一劍哈哈大笑,喝了口酒道:“你可配出一方治人的靈藥嗎?”
“你又不是我,怎知我配不出!”聽了莫一劍的話蒲丹師頓時就憋紅了臉,不服氣地罵了一句。
嘴角微微一挑,莫一劍嗅了嗅酒葫蘆。
“終于肯說出實(shí)話了么?”
蒲丹師聞言臉色大變,緊閉住嘴不肯再開口。
“不必在我面前如此,你和我一樣,得到了那個傳承,對不對!”莫一劍抬手點(diǎn)在虛空中,露出一個玄鳥狀的圖案。
冷汗從額頭上一滴一滴淌了下來,蒲丹師二話不說轉(zhuǎn)頭就走,不料剛一轉(zhuǎn)身,那該死的家伙不知何時竟然又抱著葫蘆擋住了自己的入路。
“我有個提議,你不妨聽一下!”
“你說!”蒲丹師艱難地道。
“我允許你傳給他那個傳承,但你向這個少年傳道時,必須在我這里?!?p> 沉默良久,連云霧都開始變的稀薄了,蒲丹師才道一聲:“好!”
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莫一劍起身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猛的趴在了蒲丹師的肩膀上。
“你這是作甚,快起來!”一把推開莫一劍,蒲丹師皺緊了眉頭,濃烈的酒氣讓他極不舒服。
拍了拍自己的臉,莫一劍醉醺醺地道:“走,我?guī)阋娔切∽?!?p> 這邊慕忘憂獨(dú)自坐在床上,手臂抬起又放下,終似下定了決心,緩緩捏出個手勢。
那是太玄經(jīng)的起手,用來引導(dǎo)天地間的靈氣。
熟悉的感覺再次涌上心頭,一股玄妙晦澀的氣息逐漸出現(xiàn),后在丹田處匯聚出一片氣海。
比不得以前的汪洋大海,卻也是一片奔流的大河,充斥著庚金之氣。
一點(diǎn)靈力從指尖冒出,尖銳鋒利,充滿了危險氣息。
伸出另一只手,手中出現(xiàn)的是透明靈力。
慕忘憂閉上眼回憶起了以前的感覺,半晌后,庚金之氣忽地轉(zhuǎn)化為了青色靈力。
瞧著指尖這點(diǎn)微弱的青色靈力,慕忘憂慘笑一聲,此時此刻,方才恍然大悟。
自己的和不是自己的,原來竟有這么大的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