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姝到了地府,剛好遇見重華歷劫投胎,便上去寒暄了兩句。
“上仙這歷的是什么劫?”舒姝朝孟婆手里的湯一看:“咦,是情劫啊?!?p> 重華看著她笑了笑,道:“小舒姝,你可得好好在地府里,否則這天界就得大亂了?!?p> 舒姝“嘁”了一聲,玩弄著自己垂下來的腰帶,懶散道:“上仙這話說的可嚴重了,舒姝就是個小仙女兒,區(qū)區(qū)一個東海都掀不起浪來,還說什么亂天!”
重華高聲莫測得一笑,將面前的孟婆湯一飲而盡,縱身跳入了輪回之中。
舒姝嘆了口氣,爬到三生石上面打盹。
“你莫要再來,我不過是只可有可無的狐貍,還不敢勞駕您這仙風道骨的和尚?!蹦桥幼谀魏螛蛏?,手里抱著一株并蒂蓮,輕佻的撕著花瓣。
站在他對面的那人看不清模樣,眼眸低垂,一身素白色的長袍加身,纖塵不染,只有那袖口隱隱繡著些梵文。
舒姝聽夢中的自己冷笑道:“別用這幅悲憫眾生的模樣看著我,你以為你是誰,我一點都不稀罕?!?p> 她丟了手中的花,越發(fā)的憤怒,一把抓住那和尚的衣襟,強迫他抬起頭看著自己。那一瞬間,她呆住了,渾身像被抽去筋骨一般失去力氣,連連后退:“你……”
那人緩緩道:“對不起……”
她摸了摸掉落在手背滾燙的淚水,一時無言。
許久,她背過身去。
“你走吧,我不想看見你?!?p> 那人張了張嘴說了些什么,舒姝卻怎么也聽不清,只覺得那夢境中的一滴淚如同爆發(fā)的火焰灼傷她的心。
一聲嘆息,出自胸口,如同暮鼓的晨鐘回蕩了好久才肯平息。
“大人,大人!”黑白無??粗@第一天上任就躺在三生石上面呼呼大睡的舒姝,無奈的搖了搖頭,道:“大人,還請您讓一讓,有人來刻字了?!?p> 舒姝睡眼朦朧,揉著眼睛道:“刻什么字?”
黑無常指了指她身下的石頭,道:“三生的緣分。將兩個人的名字刻在上面,就能有三生的羈絆?!?p> 舒姝瞧了瞧自己身下的石頭,晶瑩透亮的,還真沒瞧上這就是那傳聞中的三生石,聽說東華仙君以前就在這上面刻過字呢,用了一千年的時間在人間尋找那女子,最后被天君司安親自接回了白晝城。
舒姝扶了扶頭上快要掉下來的釵子,問:“那,怎么才能知道三生石上有沒有自己的名字呢?”
黑白無常剛要張口,就聽到孟婆一聲嬌笑:“兩位爺都站在這里做什么?也不怕被閻王爺給扣了工錢?!?p> 地府里的閻王爺剛?cè)チ锁P凰山,舒姝一個豐守郡,得兼著管地府里大大小小的雜事兒。舒姝偷懶,跑到奈何橋上去看人投胎,餓了就去閻王殿里找吃的,閻王殿里存了許多曼珠沙華結(jié)的果子,紅彤彤的,一口咬下去那果汁像鮮血一般流出來。
她正“咔嚓咔嚓”咬著果子,琉璃燈盞就亮了起來,燈腳上面鎏金的圖騰發(fā)著光。舒姝從荷花里面飛到了那燈盞前,高興的叫了起來:“好漂亮的燈盞,天君一定喜歡?!闭f著就把燈盞藏到了乾坤袋之中,腦袋往門外一伸,見那成日跟在她身后念叨的小鬼不在,飛快得溜到了婆娑海,她知道這里有一條捷徑能通往天界,還能避開仙將逃到白晝城。
舒姝看著那沉溺在水中動彈不得的靈魂,生生打了個寒顫。這里面關(guān)著的,都是犯了錯的神仙,九九仙魄中的第一魄。
水中的仙魄都是活物,大家三三兩兩得相望,說著一些不找邊際的話,這婆娑海太寂寞了,千年如一日,他們被困在這一片汪洋之中太久了。
“舒姝,舒姝……”東皇舒姝停下腳步,她聽見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舒姝回頭,那被封印的仙靈已經(jīng)消散的差不多了,她身手碰去,竟像是在撫摸自己的身體。
那仙魄對她說:“舒姝,舒姝,我等了你一千年,你終于來了。”
舒姝看著‘她’,問:“你是誰?”
‘她’嗚咽了起來,難過道:“我就是你啊?!?p> 舒姝一愣神,忽然覺得有什么東西拉住了她的腳腕,猛得將她拖進了婆娑海。
“舒姝,舒姝,別怕……”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好似從天際傳來,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漂浮起來,卻怎么也睜不開眼睛。
“你又是誰?”舒姝很安心,那熟悉的感覺好似纏繞了她千萬年。
“我……你不記得了?”那人幽幽一聲嘆息,又道:“不記得了也好,別來這里了,舒姝,再也不要來這里了?!?p> “為什么,為什么不能來?”舒姝從來都不是一個好說話的人,她會追根問底,就算那是一顆鮮血淋漓的心,她也一定要挖出來看個究竟,不管被人痛不痛,她沒了情根和記憶,只空有一副仙骨罷了,除了心中對司安的執(zhí)著,已經(jīng)沒有什么七情六欲,她不會顧及。
半睡半夢之間,舒姝好似抓住了什么,她的掌心一陣刺痛,一滴血沿著她的手腕滴入了婆娑海,她聽到耳邊一陣呼嘯的風,然后便沉沉睡去。
“仙女,仙女,快醒醒,仙女?”黑白無常推著睡得一塌糊涂的舒姝:“仙女,仙女,東華上仙來看你了?!?p> 舒姝猛得坐起身來,把白無常嚇了一跳,差點兒沒踩到黑無常掉出來的舌頭。舒姝圓圓的眼睛望了望四周,拍了拍胸口,低聲呢喃道:“原來是夢啊……”她心道,這地府果真是陰氣重重,這白日黑夜的,總是噩夢連連。
黑白無常對望了一眼,剛準備開口說,仙女是不會做夢的,如果做夢,那都是前世的過往,只不過歲月太過漫長了,那些千萬年前的事情都忘了,然后會零碎的出現(xiàn)在夢里。就像是那在三生石邊等了千萬年的靈魂,他們等上一千年刻上心愛之人的名字,可是等到了一千年,卻已經(jīng)記不得自己如此固執(zhí)是為了誰了。
可是黑白無常還沒來得及開口,舒姝已經(jīng)一溜煙跑了,她要讓東華上仙把這琉璃燈盞代她送給天君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