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羨浮生

第八十七章 馬革裹尸百萬民,昭慶一紙統(tǒng)燕山

羨浮生 蜀心 3083 2020-05-11 11:30:27

  一向惜墨如金的《公書》對這先后影響燕山甚至整個東陸時局的父子的這場秉燭夜談有著較為詳細的記載:

  前朝閔帝三年春,太祖與威遠皇帝會與鹿野,列棋,枕席而談。威遠皇帝曰:“子寧信世道,不守禮義。寧背世道,不違內(nèi)心?!?p>  時月隱,北辰星現(xiàn),太祖落子而大悟之。

  ……

  三月十八,鹿野。

  “吱呀。”用于防御的樺木柵欄和鐵棘草被挪開,隨著一隊插著鷹旗的車馬緩緩進入狼軍營門,向來莊嚴的三軍營寨頓時騷動起來。

  “哎,你看你看,那就是安顏木?!蔽槌g肱牧伺臏厮奶玫募绨颍劬o緊盯著烏然人的車隊。

  今日,北伐軍的大營里來了‘稀客’——烏然使團。

  事實上,圖真在得到血鋒即將撤退的消息時就做好了簽訂合約的打算。其雖好戰(zhàn),但并非昏君,在他看來,烏然已經(jīng)失去了對燕山的控制,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了,不如早日議和。

  “望帥,旻帥,鬼帥?!闭拱差伳咎嵝湎萝?,進入了主帳。

  他穿著青衣,佩戴白鷹徽章,對著坐在帳內(nèi)的北伐軍眾人拱手,“諸位一向可好。”

  “還死不了?!惫砭淅涞卣f。

  安顏木一愣,咧開厚實的嘴唇一笑。他雖然大字不識幾個,但性格靈活,能屈能伸,可以說是烏然最出色的外交大臣。

  這個靠口舌立下無數(shù)功勞,左右逢源的勃極烈有一個‘外相’的名號。

  呂望勉強一笑,示意侍從列坐上茶。

  前幾日與呂邢的長談,使他改變了一些從前的看法。

  現(xiàn)在燕山北伐軍并沒有占到什么便宜,沒必要給烏然人一個下馬威,讓兩邊都難堪。

  “望帥?!卑差伳疽妳瓮谑鬃銓χ辛艘粋€小禮,“俺謹代表圣王向望帥帶來最誠摯的問候?!?p>  安顏木笑的很燦爛,禮也行的很認真,與之前在戰(zhàn)場上廝殺的軍士判若兩人,像是和呂望是多年未見的好友似的。

  “這烏然人變臉變得真快呀,一下唱白臉,一下唱紅臉?!毙闹笨诳斓男扈髅髟谝慌孕÷曕洁斓?。

  “咳咳,多謝安大人關系,本帥一向不錯?!眳瓮帽M量平和的語氣開口,“勃極烈大人,你別來無恙?。俊?p>  呂望有意隱去了‘右’字,因為程兆已經(jīng)喪生于華亭,現(xiàn)在的烏然只有一個勃極烈。

  安顏木微微一笑,輕起欠身,“托大帥的福,還算不錯。”

  “不知大人此行所為何事?”呂望明知故問。

  “訂盟?!?p>  “哦?”呂望吊著話不放,“圣王不想和我們打下去了嗎?”

  “哈哈!”安顏木臉上的憤慨隨著他的開顏一笑煙消云散,“明人不說暗話,望帥又何必和俺打啞謎?!?p>  不顧在場的所有人灼灼的目光,安顏木盯著呂望的雙眸慢慢地道:“本使知道你們的斥候厲害,但俺們探子也不是吃素的。旻帥想必是不愿意將羽軍拼光,急著要回國了吧?!?p>  說到這里,安顏木自然地瞄了一眼張旻。

  “這……”呂望遲疑。他沒有想到安顏木會在一開始就將兩國最后的底牌掀開。

  “具我所知,張將軍回國后,貴軍能戰(zhàn)之兵不會超過四萬,而我烏然還有五萬帶甲,這局勢應該很明了了吧?!?p>  張旻紅著一張老臉,不知該說什么好。

  其實他并非故意找茬,張家確實遇上了急事。

  鬼島雖為遼海一帶最強的海盜,但附近絕非只有它一支人馬。其中暹婆海盜勢力排行第二。

  他們迫于鬼島的威勢才不敢肆意打劫過往船只,但如今鬼島大軍加入北伐,暹婆海盜頓時猖狂起來,連續(xù)截下了張家好幾支船隊,害的許多船夫都不敢出海。

  家族內(nèi)部的財源主要是靠海運,但現(xiàn)在入不敷出,張旻才有了回國之意。

  但誰料此意被烏然人聽去,成了談判的一大籌碼。

  “安大人,你很好?!眳瓮幊林粡埬?,皮笑肉不笑道,“我們可以放棄桑州,但要將城中百姓盡數(shù)歸還與我國。還須令烏然在龍山防線的軍隊全部撤出。”

  “哈哈,呂大人好大的口氣?!卑差伳拘锊氐?,“兩軍對壘,勝負未分就先讓俺們割讓百里土地和數(shù)萬生口,有這個道理嗎?”

  “那還請安大人講講,你們?yōu)跞凰^的道理?!?p>  “北伐軍撤出鹿野,龍山防線由燕都為中線,以東歸我國所有,以西歸燕山所有?!?p>  安顏木得意洋洋地說出了早已背得滾瓜爛熟的條約,“燕山國公向烏然圣王稱侄,燕山年向烏然納貢銀三萬兩,黃金一千兩,茶葉一萬斤,布絹一萬匹,女子三百人。鬼島放開對烏然船只的攔截,不得進攻烏然沿海港口?!?p>  越往下念,眾人的臉色越難看。

  這完全是六年前和殷小廉簽訂條約時的架式,甚至還更于苛刻。

  “不可能!”徐梓明按耐不住,拍桌而起。

  “呵呵?!眳瓮湫?,示意徐梓明坐下,“若是相逼如此,那我想也不必談什么了。”

  “哦?”安顏木玩味地看向呂望,似乎想從這個年輕人的眼睛中找出什么破綻,“大帥不再考慮一下?俺們可是有五萬帶甲,一個個可都是摩拳擦掌呢。望帥就真的忍心看著燕都變成下一個桑州?”

  安顏木起身欲走。

  “呵呵。”呂望瞇著眼睛,把玩著手中鑲玉的劍柄,“慢點?!?p>  “嗯?”安顏木以為這位年輕的大帥怕了,嬉笑地轉(zhuǎn)過頭,“歲幣再加一倍,俺再坐下和你們談?!?p>  “煩請安大人,回去告訴你們那個什么狗屁鳥圣王,時代變了?!眳瓮蝗徽酒?。

  “我呂某不是賣國求榮的殷小廉,我北伐軍不同于神衛(wèi)之流,如今的燕山更不是四年前任你們欺辱的燕山!”

  “你!”

  “或許與你們這些猢猻力戰(zhàn),我會戰(zhàn)死,在場的將領會戰(zhàn)死,四萬北伐軍會戰(zhàn)死,但沒有人怕馬革裹尸。老子身后還有一百多萬燕山百姓,想一起死的烏然人,盡管來!”

  呂望將寶劍用力地摔在地上,發(fā)出鏗鏘的響聲,在座者皆站起。

  烏然使者的臉上紛紛浮現(xiàn)出一層層懼意。

  “平等的和,我們愿意;悲壯的死,在場沒有一人懼怕!”此時的呂望好似一頭獨狼,一邊摸著呂延留給他的陌刀,一邊用最狠厲的眼神看向安顏木,似乎要把他吞吃了似的。

  “舉刀!給這位大人看看北伐軍的武器?!?p>  “刷——”幾十柄泛著寒光的刀刃同時被抽出。

  “好…好……”八境的安顏木竟被這情形逼得連退幾步,臉色蒼白地坐在了椅子上,就在剛剛那一瞬間,這位老辣的‘外相’已經(jīng)被呂望折服。

  “條……條件可以繼續(xù)談……”安顏木無奈道。

  屢次南下失敗,程兆八千白鷹軍折翼與其手,令這位煌末有名的外交家不得不承認北伐軍的戰(zhàn)斗力。

  深夜,無月。

  安顏木帶著疲憊不堪的烏然使團離開了北伐軍大營,望著漆黑一片的夜空,此時他的心中可謂是五味雜陳。

  想當年他隨著圣王南下之時是多么暢快無比,兵鋒所指之處無不舉手投降,而如今竟然被迫在燕山人面前示軟。

  安顏木不禁想起了兒時的老師曾經(jīng)給他講過的兩個故事。

  第一個故事發(fā)生在七百年前的琞末煌初。

  煌太祖白砜統(tǒng)一全國后,有四大名將——蘇天揚,衡玉山,諸從雪,薛炳添輔佐,乘著不可一世的威勢,集結(jié)了六十萬大軍,北上攻打云帖。

  云帖帝國大敗,損兵折將,原先的草原七部被滅了兩部,白砜在其故土上遷移人口,分封其第八子,和駙馬鎮(zhèn)守,分別為后來的遼國和西北三國。

  第二個故事發(fā)生在八十年前。

  云帖帝國和五大部落極其團結(jié),共同組織了二十萬騎兵和十萬鐵魔軍團,率師大舉南下。

  就在人心惶惶之際,當時的煌武帝召集天下諸侯會于帝都,一次性將其全部囚禁,以換取諸侯國的兵符。他下了一招險之又險的危棋,最后成功聚集起五十萬大軍,擋住了云帖的進攻。

  后來這位本應傳世千古的帝王被刺客暗殺,在他臨死前曾經(jīng)說過這樣一句話:東陸不自亂,無人可攻伐。

  ……

  安顏木從沉思中走出,苦澀的瞄了瞄手中的公文,上面清晰的寫著幾行字:

  《昭慶合約》

  一,烏然與燕山重為平等關系,四年內(nèi)不得主動挑起戰(zhàn)爭。

  二,龍山一線盡數(shù)歸還燕山,北伐軍解散,撤出鹿野。

  三,雙方開商互市。

  四,燕山歲幣銀一萬貫,布一萬絹,茶葉五千斤于烏然。烏然歲供三百匹草原馬于燕山。

  五,燕山提供此次烏然軍隊的軍費,共計銀四萬八千兩。

  六,燕山按每人二兩銀子贖回桑州城內(nèi)的四萬百姓。

  ……

  當時的史論家和百姓對《昭慶合約》的分歧頗大。

  一部分人認為合約中不僅需要年年歲幣,還支付烏然國的軍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失誤。

  還有一部分人則認同呂望的做法,認為這合約保證了兩國的和平,又能促進商路的繁榮,值得肯定和贊揚。

  不論功過褒貶,《昭慶合約》的簽訂都昭告著世人,燕山,在呂望的手下,重新恢復了統(tǒng)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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