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星辰宿于夜空之中
“呯”
朦朧睡夢中,一聲輕響似乎來自遙遠的天際。
“哪個王八蛋用放炮的方式叫人起床??!”
勉強將眼睛睜開一條縫,想象中的光景并沒有出現(xiàn),房間依然是漆黑一片。
冬季的帝都黑的早也亮的早,既然現(xiàn)在房間里還是一片黑,那顯然時間還早的很。
然而當我在朦朧中翻了個身準備繼續(xù)睡下去的時候,我擱在枕頭旁邊智慧通訊器卻突然發(fā)出了凄厲的警報聲。
愣了大概半秒鐘之后,我立刻反應了過來。抓過通訊器按亮,只見屏幕上閃爍著“三級入侵警報”這六個黃底黑體大字。
“這個時候?!”
顧不得在心里咒罵那群該死的降魔,我飛快從床上跳下來,摸黑打開房間的燈,三兩步跨到衣架旁邊,有些手忙腳亂地將衣服穿好,再胡亂套上襪子穿好鞋,抓起擱在書桌旁的雙刀從房間沖了出去。
然而我剛沖出房間跑到樓梯拐角的位置,就差點和一個穿著紅色衣服的人撞上。
“天宮?”
“南宮先生,有人潛入我的房間拿走了我的佩刀!”
“哈?”
在天宮飛快吐出這句話的時候我不由得愣了一下。
“什么叫偷了你的佩刀?”
“沒時間了南宮先生,薊已經追過去了,我怕她有危險!”
不由分說,天宮一把抓住我的手隨后猛地朝樓梯沖去,而在身后我似乎還隱約聽到了巨大的關門聲以及克拉麗絲的喊聲。
雖然現(xiàn)在意識已經清醒,但是這一切都顯得極為突兀,我一輛茫然地跟在天宮的身后跑著,沒過多久我倆便跑到了大門口。
看著那扇幾成碎片,另一半搖搖欲墜的大門,我不由得長大了嘴,這到底是啥情況?!
“南宮先生,這邊!”
天宮二話沒說,直接無視地上木門的碎片,拉著我就沖了出去。冬季凌晨的帝都格外的寒冷,幾乎在我踏出劇院大門的一瞬間,刺骨的涼意就從四面八方朝我涌來。
直到這時我才注意到,自己只在睡衣外面套了層毛衣,然后再套上了剪票員制服。而面前的天宮似乎只是隨手找了件紅色的大衣,里面似乎還是平日里最喜歡的冬日和服。然而此刻的天宮頭發(fā)因為跑動的緣故散亂著飛舞著,頭上那標志性的粉色發(fā)帶完全不見蹤影。
“南宮先生,櫻!”
然而就在我和天宮剛跑過劇院門口不遠處的蒸汽巴士車站時,身后再次傳來了克拉麗絲的喊聲。我回頭看了一眼,同樣衣衫不整的克拉麗絲和東云此刻正在我們身后狂奔著。
“天宮,你看到偷你刀的人了嗎?”
“沒有。”
泡在前面的天宮頭也不回地說了一句,隨后便閉口不言。不過我也知道她并非是不想說,而是因為現(xiàn)在的情況不妙。
在冬日的早上瘋跑還說話,那簡直是和自己的肺過不去。
想到這里,我也不再多說什么,而是回過頭朝身后的克拉麗絲她們招了招手,示意她們跟上,隨后便松開天宮的手,一邊解下腰間的刀,一邊遞了過去。
她轉過頭看了我一眼,笑了笑,隨后一把抓住了長刀。
我的刀雖然是一對,但是就長短和重量而言,和天宮平日里的愛刀相差無幾,想來戰(zhàn)斗的時候也不會出現(xiàn)太大的問題。因為跑的急,我擱在抽屜里的手槍也沒來得及帶上。
雖然不知道天宮為什么能夠清楚的知道自己沒走錯路,但是我現(xiàn)在也沒有多問,只是悶頭趕路。
昨天那洋洋灑灑地雪花已經不再由空中飄落,幾乎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我們四人急促的腳步聲回蕩著,頭頂上的蒸汽路燈散發(fā)著柔和的黃色光芒,將我們前面的路照得透亮。
但是很快,隨著天宮一個急轉彎拐進一條巷子,我們的好日子似乎結束了。
這種黝黑的巷子雖然有著照明用路燈,但是可能是因為資金的緣故,它們間隔通常較遠,中間有著大片的黑暗地帶。因為上次被夜叉伏擊有了點心理陰影,一沖進巷子我就不由得放慢了腳步。
而這時,我身后不遠處初穗和克拉麗絲也沖了過來??戳丝椽氉砸蝗寺耦^猛沖的天宮,我咬了咬牙,隨后再次提速沖了過去。
繼續(xù)跟在天宮身后跑了不知道多久,之前營救漢娜那天的情況又出現(xiàn)了,我的肺火燒火燎,意識似乎都開始模糊了起來,腳下就如同灌了鉛一樣沉重。
然而天宮似乎一無所覺地繼續(xù)跑著,她身上那件紅色的大衣即使在昏暗的燈光下也宛如燈塔一般耀眼。
我咬緊牙關死死地盯著她的背影,一刻也不敢放松,生怕稍微放松自己的一口氣就會瀉掉。
不要將注意力放在痛苦上,放在其他地方,思考思考思考。
天宮說她的刀被人偷走了,望月追著入侵者而去,而天宮能夠毫不猶豫地前進,想來應該是望月匆忙之間和她說了下記號才是。
那么接下來就是入侵者了,如果是夜叉或者降魔的話,睡夢中的天宮八成已經性命不保,而劇院也應該炸翻了天,絕對不會像是現(xiàn)在這樣,只損失了一扇大門。
然而對方為什么只偷天宮的刀呢?那把天宮國定我當初在她家看過,并非是什么裝飾華麗或者有名的武器……
如果……調虎離山?!
想到這里我立刻停下了腳步,立刻朝著身后的初穗和克拉麗絲兩人望去,除開望月之外,還少了一個人。
安娜史塔西婭·帕爾瑪。
“南宮先生?”
也許是意外我為什么突然停下腳步,克拉麗絲在沖到我身邊后也停了下來,看著初穗也有停下來的意思,我立刻指著天宮的方向朝著初穗大聲喊道:“跟著天宮,我想到了點事情!”
“了解!”
初穗朝我比了個手勢從我們身邊一沖而過,而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她居然不是空著雙手,而是扛著她那把木制神樂錘跑過來的!
東云神社的巫女真可怕。
這念頭一瞬間從我腦海里劃過,隨即便被更重要的事情所掩蓋。
“克拉麗絲,帕爾瑪呢?沒跟著你們嗎?”
“沒……沒有……沒有看到她?!?p> 克拉麗絲一停下腳步就雙手撐著膝蓋彎著腰大聲地喘息著,說話也因為急促的呼吸而斷斷續(xù)續(xù)。
“劇院只有帕爾瑪一人有些不安全,我懷疑敵人在調虎離山?!?p> 飛快的將我的推測說了一遍后,我一邊掏出通訊器給帕爾瑪和堇發(fā)消息,一邊朝著克拉麗絲說道:“雖然很對不住你,但是可能還需要你跑回去,協(xié)助帕爾瑪保護劇院?!?p> 看著克拉麗絲因為驚愕而抬起的頭,我語氣嚴肅地的繼續(xù)道:“上次我們不在的時候夜叉就干過這種事情,這次的事情這么突然,也不排除這種可能。”
“唔……唔……要……要死了……好……好遠……”
看著一邊捂著臉一邊喘著氣抱怨的克拉麗絲,我嘆了口氣,隨后抬起右手輕輕搭在她的左肩上。
“嗯?”
她松開了雙手,抬起頭看著我,翠綠的雙眸里滿是不解。微張的雙唇里,化為白色霧氣的呼氣將她籠罩在朦朧之中。
“劇院不容有失,今天堇和龍膽都在那里……還有司馬和一干在加班的機務組同事……”
“我……我明白了。我會盡力的!”
也許是因為我的理由足夠充分,克拉麗絲一眨不眨地看了我片刻后重重地點了點頭,隨后露出一絲笑顏:“南宮先生,櫻小姐那邊就交給你和小初穗了?!?p> “嗯,放心吧,我會將她們平安帶回來的?!?p> 看著克拉麗絲遠去的身影,我收回了目光轉過身,順著雪地上那淺淺的腳印追了上去。
然而我才追出去沒多久,卻又聽到了通訊器的滴滴聲。順手從取出通訊器,這才發(fā)現(xiàn)是堇發(fā)了條消息給我。
消息的內容很簡單:
‘中尉,安娜史塔西婭小姐并不在劇院,現(xiàn)在劇院已經戒嚴,勿擔心?!?p> 帕爾瑪不在劇院?難道她跟著我們沖出來了?或者說她在天宮前面?
慢下腳步思索了一番無果后,我放棄了將克拉麗絲叫回來的打算。我依然不放心劇院的防衛(wèi)力量。
將克拉麗絲即將趕回劇院的消息發(fā)給堇之后,我便再次朝著天宮他們可能的地方沖去。
……
“呯!”
幾分鐘后,當我真在一個巷口猶豫著走左邊還是走右邊的時候,一聲清脆的槍響在我左邊不遠處的地方響了起來。而幾乎在槍響的同時,我還聽到一陣瓶瓶罐罐碎裂的嘩啦聲以及某個金屬物品掉在地上發(fā)出的叮叮當當聲。
沒有猶豫,我估摸著槍聲想起的位置和我只見的距離大概也就是百米左右,因為是在房屋林立的巷子中,我并沒有撒開丫子狂奔,而是小心翼翼提著刀慢慢朝著那邊走過去。
現(xiàn)在手上只有一把刀,遇到對方開槍我可不認為我能夠一刀劈開子彈,我可沒有這種能耐。
我一邊盡量壓低腳步聲,一邊緩緩地朝著估計的地方摸過去,大約五分鐘后,我終于摸到了那附近,而這時,清脆的槍聲又響了起來,而這次,對方一口氣開了六槍。
不僅如此,我還隱隱約約聽到了女性的喊聲。而就在我準備探頭過去看看是不是天宮她們時,一個名字突然鉆進了我的耳朵里。
“安娜史塔西婭小姐!為什么?這到底是為什么?!”
那位女性的聲音又尖又急,語氣聽起來十分激動,而這時,我也終于確認了喊出這句話之人的身份。
天宮。
躲在轉角位置的我,借助黑色掩蓋了自己的身形,而在那邊的燈光下,一個短發(fā)女子正側對著我,站在十字路口中央的路燈背后。而在她身前不遠處,一個鮮紅的身影正在站在那里,手中的長刀雖然出鞘,卻并沒有擺出攻擊架勢。
然而那位疑似帕爾瑪?shù)呐源丝陶┲簧硌蚪q色的大衣,平舉著右手,直直地指著不遠處的天宮。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著近乎對峙的兩人,我來不及多想,立刻沖了出去。
“帕爾瑪,住手!”
然而我剛喊出這句話的時候,就看到帕爾瑪猛地退后一步,將手中的槍對準了我這邊。
“呯!”
幾乎在她舉槍朝著我這邊的同時,伴隨著槍口那耀眼的火光閃過,什么東西猛地打在了我不遠處的地面上,濺起了一團小小的積雪。
帕爾瑪剛才朝我開槍了?一句話都沒有,問都沒問就開槍了?
因為太過震驚,我直接停下了腳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不遠處的帕爾瑪。
之前我還不太確定,但是現(xiàn)在因為在燈光下幾乎正面對著我,所以我確認了,這個人是帕爾瑪。相處了近一年的同伴,我不可能認錯。
然而和之前遇到我時一臉笑容的她不同,此刻的帕爾瑪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握槍的手似乎沒有一絲的顫抖。
她的槍口不斷在我和天宮面前來回擺動著,腳步也在朝著另一個方向一步步后退。
她那仿佛陌生人一樣的表情到底什么意思?她真的是我認識的那個帕爾瑪嗎?那個平日里都掛著笑容,在舞臺上和練習中一絲不茍的帕爾瑪?
那個曾經和我們并肩作戰(zhàn)的同伴?
她不會被人奪了舍吧?
一瞬間,十萬三千冊故事中的內容從我腦海里疾馳而過。因為眼前的事情實在太難以置信,所以我不由得又邁了兩步。
而這時,帕爾瑪已經快退出燈光籠罩的范圍了,拐角的墻壁即將擋住我們只見的視線。
“帕爾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你所見,南宮楓云隊長?!?p> 原本只是下意識的詢問,沒想到卻得到了答案。這讓我不禁瞪大了眼睛,繼續(xù)問了下去:“之前是你拿走了天宮的佩刀?”
“……你已經看到了。天宮國定就在我的手里?!?p> 說到這里,她揚起了左手,我這才隱約看到她手里似乎確實握著一柄帶鞘的太刀。
贓物就在眼前,嫌疑人親口承認了自己犯下的罪行,現(xiàn)在她還用槍指著自己的同伴,怎么看都像是無可辯駁的犯罪。
但是我卻知道一件事情,很多時候,我們的眼睛依然會欺騙我們。看事情不能光看表面就行了的。
所以我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下紛亂的思緒,再次超前走了兩步。這么一來,我倆的距離現(xiàn)在也就二十米左右了。
“Captian,我建議你別再向前了?!?p> 帕爾瑪拿著槍冷漠地朝我說道,看起來這應該就是她的底線了,如果真的是我所熟知的帕爾瑪?shù)脑挘裁靼孜业氖謽寴尫刹槐人睢?p> “理由,帕爾瑪,給我理由?!?p> 我緩緩舉起雙手,朝著她認真地問道。沒有拖延時間,沒有任何陰謀,我單純地想要知道理由。
明明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伴,就在幾個小時前還一起進行了一場成功的公演,現(xiàn)在卻突然背叛了我們……這實在是很難讓人接受。
“因為你們無法實現(xiàn)我的愿望,而別人可以?!?p> 她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開口回答了我的問題。
“愿望……什么愿望?”
我疑惑的看著她,完全不知道她的愿望是什么。
“你不知道對么隊長?因為你從來沒有問過我?!?p> 帕爾瑪輕笑了一聲,然而我心里卻打了個寒顫。因為她的笑聲里沒有任何一點的笑意。
在過去的日子里,花組的其他女孩子基本上都和我有過深入的交流。
無論是天宮對于真宮寺櫻的憧憬與她變成夜叉的迷茫,還是初穗與天宮之間那青梅竹馬的友情波折,亦或者望月自己身為忍者的道路,克拉麗絲對于重魔導這不祥之力的逃避與接受……
在入隊之除堇對我說過的話我都記在心里。
花組的女孩子雖然是我的下屬,是和我并肩戰(zhàn)斗的戰(zhàn)友,但是她們也都是一些年僅十八九歲的少女,而少女總是有著這樣那樣的心思。
而這些心思,都是我這個部隊指揮官所需要了解與開解的……
我之前自認為自己已經做得不錯了,甚至有點兒沾沾自喜。
是的,我成功地把天宮櫻從真宮寺櫻的陰影里拽了出來,讓她能夠鼓起勇氣面對現(xiàn)在已經變成夜叉的偶像。
我也讓一直恐懼著重魔導之力的克拉麗絲重新找到了強大力量的使用方向,解開了困擾了她近乎十年的心結,并幫助她成為了一名作家。
而望月,我也在八丹齋的協(xié)助下幫她找到了前進的方向。人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活的毫無目標,因為行尸走肉甚至比死亡還要讓人恐懼。
就連一向樂觀的初穗,我也幫她解決過煩惱,和天宮家那次的友情破顏拳我也出了力的。
我的重心一直放在了她們身上,忘記了帕爾瑪。
因為在我的意識里,已經二十歲,和我年紀相差不了兩三年的帕爾瑪已經是個成年人了。再加上她那享譽世界的女演員光環(huán),那耀眼的光芒直接讓我無法看清楚她的內心,也無法看清楚她所背負的東西。
因為她是著名的女演員,所以當她一臉笑容說著‘我沒事’的時候,我也下意識的認為她真的沒事。
因為是成熟的女性,所以我也就下意識的忽略了她的心理。
成年人了,該能夠做到自我調節(jié)了。
我忘記了,當初我迷茫的時候是怎么在堇的懷里哭泣的,我也忘記了,我當初是懷抱著怎樣的不安來到這里。
所以我此刻所做的,只有低下頭,朝著不遠處的她道歉。
“對不起帕爾瑪……我不該忽略你的?!?p> 聽到我的話,帕瑪爾臉上的笑容緩緩收了起來。緊接著,她用冷淡地聲音說道:“現(xiàn)在說這些已經晚了?!?p> “是的,已經晚了,但是我依然想知道,帕爾瑪你的愿望是什么?!?p> 雖然她的聲音就和現(xiàn)在的寒風一樣沒有絲毫的溫度,但是我依然鼓起勇氣抬起頭看著她大聲說道。
“……現(xiàn)在糾結這個有什么意義呢隊長?反正帝國華擊團是做不到的?!?p> “有意義?!?p> “哦?什么意義?自我滿足么?”
帕爾瑪?shù)穆曇袈犉饋碛行┳I諷,但是這卻讓我無話可說。
是的,這是自我滿足,我無法辯駁。
所以,我迎著她滿是譏諷的笑臉說了下去:
“不僅僅是自我滿足,也是作為同伴的我想要知道的故事?!?p> “我想知道那個總是笑著指導我們的帕爾瑪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想知道那個雖然最初不削一顧,但是最終還是傾盡全力指導天宮她們的帕爾瑪會變成這樣,想知道那個和我們并肩戰(zhàn)斗,一次次擊退降魔的帕爾瑪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想知道那個和我們一起生活了快一年,一起走過風雨的帕爾瑪我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所以,請告訴我答案,安娜史塔西婭·帕爾瑪小姐?!?p> 這一次,我沒有念錯她的名字。
于是,她收起了臉上那虛假的笑容,然后靜靜說道:“那有怎么樣呢?反正都是些無所謂的事情罷了?!?p> “你所期待,認識的那個帕爾瑪已經死了。”
“現(xiàn)在的我,是冰人偶?!?p> 熟悉而又陌生的冷漠女性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