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其用腳狠狠地一輾,就走了。
一連多日不回家。
他賭氣,憤怒。用發(fā)泄來報復如蘭,試圖甩掉或者淡化那頂破帽子。殊不知,報復是把雙刃劍,既傷了自己,又刺傷了若蘭。
生活要繼續(xù)。許其有自認為快樂逍遙的活法,去了“同?!?,把姓葉的小姐給包了下來,吃住在一起。
如蘭開始并不知情,一切被蒙在鼓里。
每天早晨起床后,就做早飯,先打發(fā)女兒紅鳳上學去。女兒總是和國子兒子明鐸,一塊兒走著去走著回。打發(fā)了女兒,再打發(fā)自己的肚子。完了,照樣去組里干活。組里沒活兒,再上責任田去拔草、打藥。
田里、組里無事的時候,便搓搓麻將,玩玩撲克。有時是女的,有時男女混合。
男的都愿意與如蘭同臺。一來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二來有說有笑,時光過得快。細說,這兩點都差不多的,意思大體相同。
對于如蘭而言,這樣好,輕輕松松,說說笑笑,不覺得一天就過去了;沖淡了家庭帶給她的孤獨,暫時忘卻了紅塵留下的煩惱,以及煩惱衍生的更多苦難。人到世界來是要受苦,但更需要快樂。難道有誰不向往快樂嗎?當然,快樂也不僅僅是向往,就能垂手可得的!
村中一個離婚的,比她小幾歲的牌友叫王力。有一次陰雨天,麻將的人手不夠,就閑得心癢,覺得空蕩蕩。便溜進來找如蘭。
如蘭吃了早飯,刷完鍋碗,也準備出去耍耍,可又放心不下發(fā)酵的面團。掀開一看,鼓得挺大,便拖出來在面板上揉著;揉好“醒”的檔口,王力進來了。
個頭比許其又小又瘦,頭發(fā)梳的油亮,兩眼放光;喜歡邊說著,手邊比劃著,腿腳邊挪騰著。
一進門,拉起如蘭的手,摸他干了一年,掙得三千塊錢買的戒指;又摸如蘭玉筍般的手指,說:“男式的,你戴不了。”
“不信戴不了,你敢給我戴嗎?”
“敢,誰不敢是驢下的!不過等小弟發(fā)了大財,給你買個雅觀高檔的—明年攢錢,我高低買一條項鏈,往脖子上一戴,生人乍看,還不知小弟在哪高就呢!”
他一拍如蘭,“嫂子,你說,我再戴個墨鏡,那不更叫狗戴帽子—裝人啦!”
他眉飛色舞,又講某某女的輸了錢,臉氣得象紫豬肝,把牌一推,不干啦,從此別叫她。
誰知昨天一早又來了,大伙都不搭理她,走了。后來插合,差一個又去叫她。她拿腔作勢,噢,今真不舒坦,動不了手,不是有人嘛,先急著些,等我好些再去!
又講某某打麻將,上炕了,把外套脫了,說:“我這衣裳有靈性,誰要是手不干凈,我都知道。上次,兜里的錢被誰掏一張去,我都知道是誰手賤,我不說罷了?!?p> 她剛說完,坐在上家的,霍地把牌扔了。邊下炕邊罵,找誰不好,偏找這個x玩意,婆婆叟叟。指著她鼻子罵:“你該報警,你真丟了,就該報警!”那個嚇得也不吱聲,便說:“小武藝,丟了也罷,俺心里知道就是了?!贝蠡锫犃T面面相覷。
饅頭團成后,裝鍋里,點上火,架上柴,風鼓子自動吹著,呼呼地燒著。
又講某老漢,一輩子沒正眼看他老婆,老婆可憐的一輩子沒掌過錢。一天晚上,老婆發(fā)昏,掉在炕前,老頭子仍睡得鼾聲大作。
等天亮,才發(fā)覺老婆子在炕前哼喲;忙找兒女來,送到醫(yī)院去。兒女都埋怨老頭,不好好看著老伴;要是晚上不玩牌到深夜,睡得死豬一樣,怎么會不聽見老伴掉下炕?
就剩老頭在家,得自己做飯;一連幾天都蔫了,玩牌也沒心思。
一進家門怪冷清,以前糟老婆子在家,屋里好歹還有個活氣兒。這回進門,冷鍋清灶,不由地想老伴兒。跑去醫(yī)院去一看,傻了!
這些日子,老婆子骨瘦如柴,老眼昏花瞇成一條縫;手托著,啰啰地喚小雞;又嘬嘴唇兒,咪咪喚著貓兒吃食;那癡呆的樣子又可憐又心酸。老頭么時進來也不知道,也不搭理他,象不認識一般。
老頭從醫(yī)院回來,在街巷嗚嗚地哭,說:“不行了,氣數(shù)盡了……老婆子若是走了,我也跟去,找補虧欠她的……”
王力說得唾星亂濺,象小丑在舞臺上滑稽地表演。引逗如蘭笑得前仰后合。
他喝口水,又繼續(xù):
話說從前生產(chǎn)隊一個懶漢,在地里干一會兒便去拉尿,一上午去好幾趟。隊長早就看不慣,呲他一兩句,根本沒在乎。
這回眼見懶漢又走了,隊長氣得火冒三丈。
回來后,隊長一把揪著領子,問;“才干什么去了?”
“拉屎呀!”
“拉屎?一上午拉幾泡了?”
“不知道!”
“走!”
隊長說“領我看看,屎拉在哪?我就不信沒法治你!”
懶漢心想,又能蹭一會兒。
找一圈兒也沒找到,隊長便罵。
懶漢抓耳撓腮,挖空心思,想轍兒。
撲騰撲騰地拐上一條窄道,聞一股熱屎氣味。
前頭一老漢,牽一頭驢剛過,鮮潤的驢屎蛋蛋兒,還冒著氣。
隊長厲聲:“你的屎在哪?看你怎么交待?”
一指驢屎蛋:
“這不是屎嗎?”
“這是驢屎!”
隊長氣得臉都綠了。
“急眼了,人什么屎不得拉……”
二人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隱約聞到一股焦煳為味。繼而,都沖鼻子了,鍋上烏煙騰騰。
壞了,忘加水了!
如蘭恍然大悟,趕忙揭開鍋蓋;一看饅頭全煳成黑臉,鍋底通紅刺眼。當務之急,趕快滅火,別讓串門的鄰居發(fā)現(xiàn)。
她拿起暖瓶往鍋里一倒,只聽砰一聲,鍋底炸了。原來,好幾天的涼水,熱冷不合,一鍋東西全玩完。
街門響,王力蒼顏白發(fā)的老母親站在門口,用拐杖搗地:
“該昏的,我叫你干么?藥買回來沒有?天殺的,怨不得你媳婦領著孩子走了,你哪是養(yǎng)家的人!”
王力一摸后腦勺,呀!該死……慌慌顛顛一溜小跑出去了。
望著一鍋“饅頭”,如蘭傻眼了。要是丈夫許其來家了,該怎么說?對自己都沒法說,如何對丈夫說?
她趕緊都拾出來,把外層煳炭的用刀切去,扔到狗食桶里,泡著好留給狗子吃。從不浪費一丁點東西的她,心里痛的不得了。
這時街上傳來一陣嘈雜聲,如蘭心里一陣緊張。急忙蓋上鍋蓋,來到院子一聽,街上的吵吵聲越來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