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扭頭,看見皇帝閉目躺在椅子上,仿佛有些疲憊的樣子,他揣測著皇上的想法,慢慢道:“逾副將護(hù)駕有功,的確是忠臣?!?p> “那你覺得,把他調(diào)為朕的近侍,如何???”
李公公有些不敢相信地微微睜大了眼睛,一直都是他侍奉在皇帝左右,再來個(gè)來歷不明貼身侍衛(wèi)……
他小心翼翼道:“陛下……前兩天不是還調(diào)查他,此人來歷不明,萬一……”
皇帝抬手,打斷了他的話,緩緩睜開眼睛:“朕知道你想說什么,朕派人調(diào)查過,此人背景干凈,身后沒什么人?!?p> 李公公垂手立在一邊,默默地住了嘴。
皇帝坐直身子,胳膊支著腦袋斜斜地半靠在椅子,嘆道:“朕身邊除了你,確實(shí)沒什么可相信的人了……”
李公公聽見這話,知道皇上已經(jīng)做好了決定,只默默地立在一旁,垂手作恭謹(jǐn)狀。
皇帝瞥了眼李公公,似是要說什么,好半晌,才幽幽開口:“貴妃她……”似是有些不忍,手扶著額頭,疲憊嘆息道:“頭七過后,按貴妃禮制,葬在皇陵吧?!?p> ……
江月沉披麻戴孝,跪在齊貴妃的靈堂里。
往日華麗的宮殿如今到處懸掛著白綾白紗,一片死氣沉沉,正中間擺的是一口黑色靈柩。·
步蔣璃也一身素衣,對(duì)江月沉輕聲道:“王爺……事已至此,節(jié)哀順變吧?!?p> 江月沉其實(shí)并沒有那么悲傷。
皇家之人一向涼薄,感情自然不可能像尋常母子那樣深厚,他和齊貴妃,好像也只是一場表面上的母子情分而已。
從小到大,江月沉看過她使過各種各樣的詭計(jì),去陷害嬪妃子嗣,除掉一切阻礙她事的人。有時(shí)候,他覺得自己可能就是她成為皇后路上的鋪路棋子。
他從小羨慕江月秋,有溫柔的母親,隨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只因他一出生便是太子。而他,自幼便被逼著背誦各種拗口晦澀的詩文,只為在皇帝面前得一句夸獎(jiǎng)。
若表現(xiàn)不好,回去還要挨齊貴妃的手板。宮里面賜下的東西,第一份總是給皇后太子,他們挑過后,才輪到自己。
齊貴妃告訴他,東西,是自己搶來的,你不搶,就只能揀別人不要的東西。
皇位,也是自己搶來的。
他一直討厭齊貴妃的自私理智,沒有絲毫溫情,所有皇帝面前的溫柔嬌媚,全都是裝出來的。
可是后來,他也成了這個(gè)樣子。
沒有感情糾葛,所有的一切只會(huì)用利益來衡量。他的世界里,沒有喜歡或不喜歡,只有有用或者無用。
他抬頭看了看步蔣璃,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塵土站了起來,淡漠道:“走吧,還有其他事要找丞相商議。”
母妃,齊貴妃,齊媚……無論是什么身份,對(duì)他而言,都一樣。
他閉了閉眼。
沒用了。
……
“你這傷得不輕啊?!狈块g里,花辭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邊剝石榴邊往嘴里一顆又一顆地扔。
“小阿辭,你也太沒良心了吧!我傷的這么重,你還在悠閑地吃石榴?這世道……”逾白捂著傷口,一臉悲傷地出聲痛斥。
“吃不吃?”花辭掂了掂手中的石榴,挑眉問道。
“吃!”
回答當(dāng)真是干凈利索。
逾白接住了半個(gè)紅紅的石榴,看著里面晶瑩剔透的石榴籽兒,得寸進(jìn)尺:“小阿辭,你幫我把籽兒挑出來怎么樣?我受傷手一點(diǎn)兒勁兒都沒有……”
“你手又沒受傷?!?p> “可是……”
“再說話你連石榴皮兒都沒得吃?!被ㄞo涼涼地瞥他一眼,開口道:“我看你是傷得不夠重,還有心情跟我討價(jià)還價(jià)?!?p> 逾白不滿又幽怨地瞪了她一眼,瞬間變委屈:“為了幫你盡快取得皇帝信任,我連苦肉計(jì)都用上了,你就是這么對(duì)待有功之臣的么……”
花辭最受不了逾白示弱,聽他這樣說也覺得自己做的不對(duì),于是低下頭不去看逾白委屈的眼神,無奈扶額道:“把衣服脫了?!?p> ??!!
逾白收回自己委屈的表情,雙手抱胸往后退了一步:“你,想干嘛?”
花辭給他一個(gè)白眼,站起來在床頭的一個(gè)小箱子里翻了翻,翻出來一卷紗布和一個(gè)小瓷瓶:“給你上藥?!?p> “直接用法力給我療傷不就行了?”
“既然是苦肉計(jì),傷口好那么快豈不是令人起疑?”她晃了晃手里的小瓷瓶:“但是不上藥傷口怕是會(huì)疼?!?p> “那,那好吧?!庇獍撞磺椴辉傅卮饝?yīng),手搭在肩膀上拽著衣服好久沒動(dòng),就在花辭以為他不好意思的時(shí)候,只聽他幽幽地來了一句:“先說好,你可不能趁機(jī)吃我豆腐啊?!?p> 花辭:“……閉嘴?!?p> 逾白脫下上衣,但沒脫完,只露出左半邊肩膀和胸膛,能看的見那靠近心臟的清晰傷口,未經(jīng)處理,有些血肉模糊。
神仙不會(huì)因?yàn)楸环踩说囊话训洞亮藗€(gè)血窟窿而死,但是會(huì)流血,會(huì)疼,所有一切感官體驗(yàn)他都有,可就是不會(huì)死。
花辭放輕了動(dòng)作,小心地將藥灑在傷口處,纏繃帶的時(shí)候可能是沒控制好力度,她聽見逾白“嘶”地抽了一口涼氣。
頓了頓,她動(dòng)作更加小心謹(jǐn)慎,聲音也軟了下來:“對(duì)不起……害你受傷了。”
逾白驚奇,仿佛沒聽過花辭這么好脾氣地跟他說話,打趣道:“你再說一遍?”
要是平時(shí),花辭絕對(duì)是一個(gè)白眼翻過去,不理他。可此時(shí)她低垂著的睫毛動(dòng)了動(dòng),抬眼望著他,黑色眸子晶瑩濕潤:“對(duì)不起?!?p> 這倒弄得逾白不好意思,不知所措了。
他隨意地?cái)[擺手,輕描淡寫道:“你這說的我就聽不懂了,我是為了師尊早日重登仙班才受的傷,再說了,這傷是我自己弄的,怎么就怪到你頭上?你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攬。”
見花辭不說話,逾白轉(zhuǎn)移話題道:“今天下午李公公來給我送藥了?!?p> 花辭眨了眨眼:“皇帝身邊的李公公?”
“嗯,話里話外套我的話,很是虛假地客套了一番?!?p> 花辭想了想,開口道:“我覺得,皇帝應(yīng)該不會(huì)懷疑你了才是,那李公公如此做……難道不想讓你到皇帝身邊?他看出了什么嗎?”
逾白道:“不會(huì),他們很久之前就調(diào)查我了,什么都沒查到。難道是……嫉妒我?”他摸了摸下巴,很是肯定:“沒錯(cuò),他現(xiàn)在是皇上身邊的紅人,一定是怕我搶了他的地位。”
花辭心底默默嘆了口氣,面無表情地繼續(xù)纏繃帶:“也許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