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贖之愛2
六點半,天已經(jīng)黑了,屋里開了明亮的燈。
陳與暮的媽媽在樓梯拐角那里喊了一聲:“與暮啊,還有小曦下來吃晚飯?!?p> 我和陳與暮放下手里的筆,站起來去吃飯。
我邊走邊揉手,皺著眉頭,忍不住對陳與暮吐槽:“語文老師布置的抄寫作業(yè)也太多了吧?!?p> 陳與暮走在前面,沒有轉頭,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他的聲音沉靜:“我已經(jīng)寫好了,待會兒可以幫你抄點?!?p> 他“啪”一聲按滅了房間的燈,拉了我的手,語氣里帶了平常的關心:“小心點,臺階。”
房間里烏黑一團,我的手握著他的手,他的手很溫暖,比我大,包裹住了我的小手。
感覺到溫暖的,不僅僅有我的手,還有我正在跳動的那顆沉寂許久千瘡百孔的心臟。
“你怎么手心出汗了,冷嗎?”
他在黑暗里轉過身,嘴唇碰到了我的鼻尖,我聞到了他身上的洗衣粉的香氣。
我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不冷?!?p> “嗯?!?p> 他拉著我的手走到了樓梯口有燈的地方才放開我的手。
我有點失落,因為被人關心的感覺一下子消失了。
我笑了笑自己,做人可不能太貪心。
在陳與暮家里吃完了晚飯,寫完了作業(yè),已經(jīng)將近十一點了。
我收拾好書包,陳與暮從我的手上拎過我的書包,他沒問我的意見,直接說:“天太晚了,我送你?!?p> 夜空上沒有云,掛了幾顆星子,夜風吹過來,帶著巷子里特有的青苔氣味兒,我走在陳與暮的身旁,內心一片寧靜。
小巷的路燈是明黃色的,隔很遠才有一個,恰巧在我家那里,就有一個路燈。
陳與暮站在路燈底下,明黃色的燈光讓他的面容顯得越發(fā)地溫柔。
“明天見?!?p> 我點點頭,對他說:“明天見?!?p> 他轉身走了以后,我伸出手來,接住了燈光,我以為它會像早晨的太陽光一樣溫暖。
其實還是冷冰冰的。
巷子幽深曲折,我很快看不見他的背影。
我從書包里掏出鑰匙,打開門,嘔吐物的酸臭味和啤酒的味道交雜著撲面而來。
我并沒有捂住鼻子,因為我已經(jīng)習以為常了。
媽媽走了以后,他經(jīng)常這樣酩酊大醉,把對媽媽的怨氣全部都撒到我的身上。
如果媽媽還在的時候,他不是一個稱職且溫柔的爸爸,不會在我哭的時候哄我,不會在我難過的時候陪我,也沒有帶我去過游樂場玩,也沒有給我買過好吃的零食。
那么,也許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不去管他。
理所當然地討厭他甚至恨他。
甚至于根本無所謂有沒有爸爸。
反正他從來沒有對我好過,那么也不會對他對爸爸這個詞有什么期望。
可是知道爸爸以前對我的好,也知道一個好的爸爸是什么樣子。
所以怎么也沒有辦法狠下心來,像媽媽拋棄爸爸一樣拋棄他。
但是回憶起那些媽媽還在、爸爸對我很好的時候,那些美好的記憶還是化成了一把鋒利的匕首,直直地插進心臟。
當心臟傳來尖銳的疼痛的時候,又忍不住想一了百了,不管爸爸,不管自己,讓自己的生命就此結束。
能夠得到片刻的輕松,也是好的。
可是這樣想的時候,又有點期待,現(xiàn)在的爸爸是不是還會變成以前的爸爸?
黑暗中,我打開燈,日光燈的顏色偏冷,有些昏暗。
爸爸喝醉了,睡著了躺在沙發(fā)上,雙手抱緊了自己,臉頰深陷進去,胡子拉碴,眼睛底下還有深深的黑眼圈。
爸爸睡著了的樣子很安靜,還有點可憐和無助。
收拾好啤酒瓶,擦好桌子,扶爸爸去床上睡覺。
打來熱水,幫爸爸擦了臉。
收拾好的時候,已經(jīng)一點半了。
我縮在床上,睡意鋪天蓋地得淹沒過身體。
我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我端著一碗清粥,打開爸爸的房門。
爸爸醒來,半靠著床,蓋著被子,嘶啞的聲音,帶著愧疚:“對不起,我昨天喝醉了,沒傷到你吧?”
我搖搖頭,把端在手里的清粥放在他旁邊的床頭柜上:“沒有。”
我轉過身,鼻子一酸。
記得有一次,我跑得慢了,被爸爸拳打腳踢,身上青青紫紫。
晚上我縮在自己的被窩里,捂著嘴巴,眼淚從眼睛里流下來,濕了枕頭。
第二天早上起來,發(fā)現(xiàn)臉頰上也有傷。
把扎在后面的頭發(fā)放了下來,遮住了傷口。
早上空氣微涼,陳與暮騎著自行車停在我家門前。
“葉曦,你好了嗎?”
我推開門,低著頭,走到他的自行車旁。
即使沒有抬頭,我也知道他的眼睛里有著疑惑。
他的聲音像巷子里吹過的輕柔的晚風:
“你怎么了?”
就只是一句關心的話,我卻眼眶一紅。
我的聲音有些沙啞,故作無所謂地說:“沒什么,我們走吧?!?p> 他停穩(wěn)自行車,走到我的面前,溫涼的手指拂開我的頭發(fā),看見我臉上的傷,聲音有些低沉:“臉上的傷怎么來的?”
我輕輕推開他,鼓起勇氣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說:“你不用管,我們走吧。”
我抬起腳,順著幽深不見陽光的小巷子,向前走。
陳與暮在后面停了一會兒,才推著自行車跟上來。
從那以后,陳與暮的書包里一定會放著創(chuàng)口貼還有紫藥水。
但是他再也沒有問我這些傷是怎么來的,只是會耽誤半小時,在路上給我的傷口消炎貼上創(chuàng)口貼。
如果說,自從媽媽走了以后,我的生活墜入一片灰暗,那么就是他,陳與暮,給我?guī)砹似痰墓饷鳌?p> 那一次挨的打,不知道是因為那晚哭得格外傷心,還是因為陳與暮只言片語的關心讓我覺得生活還是有一絲絲的溫暖與可值得期待的地方,總之,印象深刻。
我背起書包,陳與暮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葉曦,你好了嗎?”
爸爸從房間里走出來,看著我的背影說:
“小曦,對不起?!?p> 我當做沒聽見,徑直出了門,坐在陳與暮自行車的后座上,抓著他的衣角說:“走吧!”
對不起有什么用呢?
我的頭伏在陳與暮的背上,默默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