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厭從樹上跳了下來,他心有余悸地四顧,而后從懷里掏出一支煙點燃。盡管是假煙,脖子辣得厲害,但再怎么劣質終歸是煙草,總比抽滑溜溜的新型廁紙要安逸得多。
他坐回路邊的長凳上,若有所思的望著剛才那個男人離開的方向。竟連秋夢涼故意嚇唬他兩次的事都給忘了,眼睛瞇成一條縫,巴不得把在肚子里醞釀壞水的心思直接寫在臉上。
秋夢涼蹲到江厭面前,見他全神貫注,于是沖他搖搖手,“你在發(fā)什么呆,剛才的話你也聽到了,你總不想看到有奇怪的人成為我的助手吧?”
“這不重要。”江厭伸手抓住秋夢涼的腦袋,將她從眼前挪走,“比起你,我更擔心那個即將成為你助手的可憐蟲。上輩子到底要遭多大的孽才能攤上你這損人玩意兒?這輩子算是栽這了,人生一片晦暗?!?p> 秋夢涼充耳不聞,又鍥而不舍地把一張臉湊到江厭面上,笑嘻嘻地說,“別忘了你剛才答應過我什么,那只吉娃娃可是很聽我話的,只要我喊它的名字,它就會立刻飛奔過來。我仔細想了一下,如果我按下遙控按鈕,‘正巧’吉娃娃又在現(xiàn)場,會發(fā)生什么,好期待呀!”
“行了,可以了,就此打住?!苯瓍挏喩泶蛄藗€冷噤,連忙抽了口煙,“我們先把惡犬和面試放在一邊,我現(xiàn)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關心,你不如把你兄長的事多告訴我一點?!?p> “你打聽他干什么,比起這個我們應該先想辦法讓你通過明天的面試!”
“你說不說,不說拉倒,我自己去問。”
“剛才我說的話你沒聽見嗎?他很危險的?!鼻飰魶雒碱^一皺,但很快恢復原狀,“還是說你看上他了,三年不見,連取向都變了嗎?你要想清楚,你到底是喜歡標新立異,還是喜歡攪屎棍?!?p> “你才喜歡攪屎棍,爬爬爬?!苯瓍捳f,“老子既不享受跟別人與眾不同帶來的優(yōu)越感,也不喜歡攪屎棍,更不會當攪屎棍。你不是讓我面試嗎?我總得先跟面試官打好交道吧,我這還有幾包煙,給人送過去。”
“真的?”
“真的?!?p> “那好吧,我告訴你,你記好了?!本退氵@么說秋夢涼不仍免有些猶豫,而后才無奈的道,“他叫伊曼,三十歲,也許三十五歲,我忘了。人體生物學教授,他管理著我們大半個生物大學,除了植物學和動物學,幾乎對都他馬首是瞻,學校里唯二的兩個A級之一。很少對身邊的事物產生興趣,不抽煙喝酒,他甚至很少睡覺,百分之九十的時間都呆在實驗室,連我也不清楚他到底在干什么?!?p> 江厭點點頭,“你怎么和他杠上的?我的意思是,你為什么覺得他危險?!?p> “還記得張子霖吧...”秋夢涼的目光中閃爍出不安的情緒,她掰著自己的大拇指,像是在做什么掙扎,“就在半個多月前,她失蹤了,離開實驗室后就再也沒有回來過。有人說看到她在失蹤的那天和伊曼有過接觸,而且,自那之后,本來我論文的主題和內容只有張子霖知道,她算是我那時的助手,論文在沒有發(fā)表之前都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但伊曼卻知道了...”
“所以你擔心張子霖的失蹤是伊曼干的?!?p> 秋夢涼默然,她沒有選擇作答,在沒有確切證據之前,她不敢妄下定論,但懷疑卻能讓她保持理智,“那十粒白色膠囊,能讓你短時間內變成張子霖的膠囊,就是她研究出來的,她在膠囊內封存了自己的壓縮基因。本來這個技術也要等到小世界峰會才拿出來,好讓它能祝我們一臂之力的,但是現(xiàn)在...”
江厭把秋夢涼的話記在心里,接著朝她搖了搖手,“好了你走吧,我過會回去實驗室找你?!?p> “記得我剛才說的話?!鼻飰魶龆⒅八芪kU,至少在沒有證據證明張子霖的失蹤與他無關之前,你都得保持警惕。而且我們明天還要面試,不要惹惱他。最后一點,千萬記得不要摘掉你脖子上的圍巾。”
“你怎么跟個八婆似得,羅里吧嗦?!?p> 秋夢涼忽然流露出一副委屈,淚花也泫然欲滴的神色,用手擦拭著眼角,哽咽道,“才第一天,這才第一天,你就嫌我煩了,那以后該怎么辦阿!嗚嗚嗚!”
“媽的智障?!?p> 江厭叱罵了一句,轉身就往伊曼走時的方向大步離開。
別了秋夢涼,江厭獨自走在大書庫生物大學安靜清幽的校園中。
他低著頭,輕輕扯開一點圍巾,讓目光能透過圍巾和脖子的縫隙看到里面的景象。
真理之環(huán)沒有發(fā)光,無疑說明了歸零彈仍在作用于他。但他腦子里現(xiàn)在卻因為秋夢涼的知識嫁接而擁有不下于天階E級的知識量,如果不是技術還不夠純屬,這個上限還會更高。
他不能暴露自己的真理之環(huán),倘若被知道一個零還能像他一樣生龍活虎,那后果不堪設想。
將圍巾系緊了一些,防止不小心脫落后,江厭加快了腳步。
他此行的目的是追上伊曼一探究竟。就在剛才江厭伏在枝干上的時候,伊曼來了,他嚴厲地叮囑秋夢涼,催促論文的進程。甚至在兩人談話的過程中,伊曼曾走到江厭所在的枝干下方,距離他大概只有兩只成年人手臂的距離,只要伊曼稍稍抬頭,就能發(fā)現(xiàn)江厭的存在。
盡管最后有驚無險,乍看來江厭躲藏的一帆風順,并未被發(fā)覺。
可江厭卻記得很清楚,當時,他早就從伊曼身上感受到了某種讓他心頭一滯的壓抑感,如同食物鏈中弱肉強食的危機感讓他如臨大敵,身體機能迫使他下意識地抱緊了枝干,盡量蜷著腿腳,屏住呼吸,不讓自己發(fā)出任何動靜,進而消除自己的存在。
他當然不清楚如果被伊曼發(fā)現(xiàn)會發(fā)生什么,但他知道,這個時候默不作聲就是最好的選擇。
江厭因此全神貫注地盯視著下方伊曼的一舉一動,然而在某一刻江厭突然發(fā)現(xiàn)。伊曼來到枝干下方后,他的目光似乎進行過兩秒鐘的向上偏移,他顯然是在觀察他視野上方的什么東西。
他到底在觀察什么?江厭努力在腦海中還原那棵樹極其周圍的景色,枝葉繁茂,光影斑駁,在那里是看不到完整的天空的。半空中沒有任何值得留意的昆蟲或動物,松鼠還在地上奔跑。
但如果只是單純的在欣賞大樹的茂盛,那憑他剛才幾乎和地面平行的面朝角度,無論他的瞳孔努力向上騰移多少,都只能看到樹干,可枯燥乏味的樹干比起蒼翠的枝葉難道更能吸引眼球嗎?顯然不是,江厭寧愿相信,伊曼觀察的不是別的什么東西,正是伏在枝干上的他。
伊曼發(fā)現(xiàn)了他了,但仍鎮(zhèn)定自若。這就是江厭準備去找伊曼的原因,他想明白這到底是他敏感過頭,還是伊曼在賣弄玄虛。他要弄清楚真相,否則他心里會像梗著一塊兒石頭般不舒服。
由于伊曼離開的路只有一條,沒有分叉,再加上江厭腳步迅速終于在三分鐘后追上了伊曼。
他正準備進入到路邊倚著林子建成的一棟氣派的實驗室中,江厭立刻環(huán)顧四周,確認周圍靜悄悄的沒有第三個人外,躡手躡腳地跟了上去,藏到實驗室入口前的一枚石碑后方。
江厭探出頭窺探,只見伊曼本來準備用虹膜解鎖的實驗室大門,但通訊手環(huán)不恰適宜地響了起來,他看了眼手環(huán)的訊息,便中止了對門禁的解除。接著轉過身,像是等待什么人般開始環(huán)顧四周。
石碑的地方和伊曼的位置之間尚有一段距離,只要不過于招搖,他并不擔心被伊曼發(fā)現(xiàn)。
很快,一男一女從路的另一邊快步跑進江厭的視野中,他們一齊到伊曼面前,朝他鞠躬,然后進行了大約兩分鐘短暫的交流,隨著伊曼打開實驗室進入,兩人也沿著來時的路返回。
江厭心里分外疑惑。
看樣子,那一男一女似乎就是伊曼找到的另外兩個面試對象??伤置鲃倓偛藕颓飰魶錾塘亢眠@個決定,三人面試聽起來就像是臨時起意的產物。但這才過去了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面試對象就已經各就各位。
這讓江厭不得不懷疑,面試是他早就做好的打算。
正在江厭想得入神的時候,身后聳立的黑色石碑突然發(fā)出令人不安的咯吱聲。他下意識地回頭看,隨著一陣撲面而來的風壓,巨大的石碑竟朝著他所藏匿的方向潸然倒下。
盡管江厭及時躲避,但石碑傾塌的過于突然和迅猛,導致他在閃身時仍不可避免的被石碑尖銳的棱邊刮傷。隨著轟然巨響的落定,一道駭人的劃傷從江厭的右膀乍現(xiàn),他連忙忍住疼痛,撕下袖管及時包裹住傷口。
在扭頭看傾塌的石碑,因為使用了花崗巖,材質堅硬,倒下后并未四分五裂。
江厭郁悶地尋找石碑為什么在這個時候突然坍塌的原因,發(fā)現(xiàn)石碑與其底座之間有一段不規(guī)則的裂痕,所有的征兆都把矛頭指向石碑因長年風吹而曬而到達極限,從底部的位置斷裂。
為了防止傷口撕裂,和失血過多,江厭不得不放棄繼續(xù)觀察伊曼的想法,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