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第二個白晝才剛剛來臨,茅草屋外嘈雜的喧鬧便把江厭從睡夢中吵醒。
他精神恍惚地打量四周,仿佛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在審看未知的世界。中田讓已經(jīng)醒了,正站在茅草屋門前的棕櫚葉門簾后,透過葉片間的縫隙窺望屋外的景象。
外頭似乎發(fā)生了某種異于平常的奇異事件,完全吸引住了中田讓的目光。以至于江厭從身后喚他的名字時,他都置若罔聞,聚精會神得像是一樽雕塑。
江厭昨天睡得并不好,坑坑洼洼的地面和蚊蟲的騷擾讓他前半夜都置于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tài),直到快天明前才堪堪入睡,這使得他一早起來便覺得腦袋隱隱作痛。
口干的厲害,江厭下意識地想尋些水解渴,卻猛地記起他們還需要走到河邊。
正巧江厭在昨天睡覺時就想好今天要和中田讓商議往后的日程,這將是不錯的機會。
來到中田讓身后,他甚至感覺不到江厭的靠近,目不轉(zhuǎn)睛地從葉縫中凝視屋外。江厭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突然渾身一怔,如同被驚醒般猛地轉(zhuǎn)過身來。
“什么時候醒的?”江厭說,“出去走走?”
中田讓的面色一陣陰晴,他像是在做什么心理掙扎,牙齒困窘地咬成一排。沉吟了少欽,他才用力搖搖頭,壓低了聲音說,“現(xiàn)在最好不要出去,他們都瘋了?!?p> “他們?外頭發(fā)生什么了?”
中田讓沒有親口回答,只默然地從棕櫚葉門簾前讓出位置。
帶著疑惑,江厭接替了中田讓,并同他一樣,將目光穿越細(xì)小的葉縫。
只見茅草屋外不知何時竟圍滿了人,盡管葉縫能提供的視野極其有限,但江厭依然能從眼前的局部以及愈發(fā)呱噪喧嘩的吵鬧聲中判斷出全部的景象。外頭一定人山人海,說不定半個中央大部落的居民都來了。
在江厭能看見的地方,人們拼命地擠作一團(tuán),撕心裂肺地振臂高呼。每一張陌生的臉上都充斥著無法掩蓋的憤怒和暴戾。他們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幾乎每一個人都在沖著江厭所在的這間茅草屋宣泄自己的負(fù)面情緒。
更有甚者,大多是年輕氣盛不諳世事的孩童。他們撿起地上的石頭,彼此相視一笑,好像在進(jìn)行某種比賽游戲似得,將石頭朝茅草屋這頭擲出。
一些石子打在茅草屋外壁滾落,一些則將棕櫚葉門簾擊穿出數(shù)個大小不一的窟窿。
正巧一枚三分之一掌心大的石塊掀開棕櫚葉,不偏不倚地?fù)糁辛酥刑镒尩念~頭。他連退幾步,臉上露出吃痛的神情,額頭處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泛紅。
不經(jīng)意間江厭看到,人群中站著一個面熟的年輕人。
短發(fā),皮膚呈棕褐色,身上遍布著各式各樣的傷痕。他赫然就是昨天接引他們進(jìn)入中央部落的其中一位,只不過昨天他在半途便消失不見。而現(xiàn)在,江厭分明看到他臉上流露出一種戲謔的微笑,雙手環(huán)抱在胸前,仿佛在欣賞自己所策劃的一出好戲。
為了防止意外再次出現(xiàn),江厭和中田讓退回到屋子角落,這里可以不受石塊的侵襲。
江厭把目光從不停摔落,滾動到地面的石子撤離,轉(zhuǎn)而凝視中田讓的前額。他額頭上被石塊擊中的殷紅已經(jīng)開始發(fā)青泛紫,并伴有明顯的淤血。
猶豫了幾秒,江厭站了起來,轉(zhuǎn)身想朝屋外走,但還沒邁開步伐,就被中田讓從身后拽住手臂。他的聲音夾帶著沉重的呼吸傳來,“你想去哪。”
“去找昨天帶我們來這的人問清楚?!苯瓍挷患偎妓鞯卣f。
“你想怎么問?”
“我...”江厭一時語塞,強烈的情緒波動讓他又忘了矗立在他面前的語言壁障。
中田讓放開手,示意江厭重新坐下,“我剛才從他們?nèi)氯碌淖彀屠锫牭搅藥讉€詞,其中最重要的兩個是先知,還有離開。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江厭皺起眉,“他們承認(rèn)你是先知,但還是要求我們從這里滾出去。這樣就說得通了,是中央大部落自身出現(xiàn)了偏差,而不是我們誤會了什么,所以我們才有昨天的遭遇?!?p> “所以想要解決這個問題?!敝刑镒屆嗣约旱那邦~,“就要知道問題因何而起?!?p> 江厭搖搖頭,“可我們又該用什么方法知道前因后果。我們理解和表達(dá)能力都有限,而這一定是個極其復(fù)雜的問題,就算靠你或許也...共何況,按照目前的情況,我們完全沒有進(jìn)一步學(xué)習(xí)情緒語言的對象,現(xiàn)在這幅模樣,甚至沒人愿意接近我們?!?p> 中田讓沒有說話,他神情凝重,想必也被同樣的難題所困擾。然而兩人心里都明白,他們必須解決這個問題,否則,他們在中央大部落將不再有立錐之地。但他們需要中央大部落的力量,對于伊曼,或是尋找亞該亞同盟,尋找魚啄靜和烏衣都必不可少。
江厭想過用本質(zhì)替換來對付他們,可這最多只能應(yīng)付眼下的問題,無法解決根本。
他甚至想過修改大書庫,但是,魚啄靜曾鄭重其事的提醒過他,不到生死攸關(guān)的處境,不要擅自修改大書庫,因為這會導(dǎo)致4891的大量誕生,嚴(yán)重的還會造成世界動蕩。
為此,魚啄靜還移植了一個叫“世界波動指數(shù)”的軟件到江厭的通訊手環(huán)中,以便江厭修改大書庫時,能通過上升的指數(shù)來直觀的認(rèn)識到修改大書庫對世界造成的影響。
這點江厭自己也深有體會,因為曾經(jīng)的那位大法官便是因為他變成了4891。
茅草屋外的喧鬧持續(xù)了整整兩個晝夜輪回才堪堪宣告結(jié)束,這兩個晝夜輪回的時間里,茅草屋外圍著的人前赴后繼,去了一波便會涌上新的一波,所以他們壓根不必?fù)?dān)心體力問題。
江厭和中田讓就這樣惶惶然,神經(jīng)緊繃地在狹窄地茅草屋里躲了一整天。
憋屈誠然憋屈,憤怒誠然憤怒,但他們毫無辦法,他們只能自認(rèn)倒霉,自討苦吃。
到了晚上,餓了一天的兩人饑腸轆轆。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昨天那位中年長者躡手躡腳地給他們端來了兩份野菜碎,但他僅僅只是曇花一現(xiàn),將野菜碎悄悄放到草屋門口便迅速離開,完全不給江厭和中田讓說話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