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睡意浮淺的江厭被茅草屋外傳來的急促的腳步聲所驚醒時,外頭已經(jīng)天光大亮。熱辣辣的太陽將屋子外沒有遮擋物的大地照得滾燙,從地面反射到眼中的陽光甚至有些刺眼。
聽到腳步聲靠近,江厭如同被浸了一盆涼水般立刻清醒,他曉得,鐵定是那個疑似古爾的家伙再次拜訪了。他想過,如果在查特拉斯恢復正常意識之前此人就出現(xiàn),那江厭就要躲在屋子暗處,等對方靠近將其制服。最后一把麻醉槍并不在他手里。
現(xiàn)在該行動的時候到了,江厭打起十二分精神。
他從茅草屋角落猛地站起身,還未搶出一步便被什么牢牢拽住。低頭看,江厭發(fā)現(xiàn)自己腰上不知何時被拴了藤條,藤條的另一頭連著茅草屋的龍骨,連他的雙手也被困縛在后背。
江厭大為驚駭,一覺醒來,在查特拉斯身上施加的束縛竟全都跑到了他自己身上。
他惶急地朝在茅草屋中尋找查特拉斯的身影,迅速看見查特拉斯正盤腿坐在龍骨邊上閉目小憩。江厭站起后,他睜開半只眼睛,漠無表情地投來目光,并低聲說:
“我是你的話,我現(xiàn)在不會出聲。”
說完,查特拉斯隨手抄起一個藤條編出來的籃子,遠遠拋來。籃子又大又寬,似乎曾被用來裝盛大量的東西。藤條簍在半空劃出一道弧線后,不偏不倚地把江厭的上半身蓋住。
江厭咬咬牙,由不得他猶豫,在茅草屋外的腳步聲到達前潛下身。于是巨大的藤條簍就將他嚴絲合縫地罩在了黑暗中。藤條簍子有不少縫隙,不能從外看到里,但能從里看出去,江厭因此能蹲在地上目光透過縫隙看清外頭發(fā)生的風吹草動。
來的人正是古爾,江厭一眼就能認出他來。
他手里端著一碗裝滿食物的椰子殼,和之前的一模一樣。進入茅草屋后,他第一時間看向茅草屋中間的查特拉斯,遲疑了大約三秒鐘時間,接著才確認到什么似得,有些驚喜地快步迎了進來,向查特拉斯說了什么。
查特拉斯予以回應,用的是二號次行星原住民所使用的情緒語言。
即便江厭對情緒語言只是略知皮毛,但他也能從查特拉斯說話時流暢的語氣和抑揚頓挫從聽出。他對情緒語言的了解大概已經(jīng)到了游刃有余的程度,至少是現(xiàn)在的中田讓完全無法比擬的。
他們在談論有關身體健康之類的話題,江厭依稀能通過幾個詞推想到。古爾想必在詢問有關查特拉斯為什么會進入白癡狀態(tài),并未對他現(xiàn)在恢復健康而感到欣慰。
接著他們又簡單地聊了幾句,江厭聽不懂。
隨后,古爾的目光便被查特拉斯身后的茅草屋龍骨上所拴著的藤條所吸引。他順著藤條的一頭看到另一頭,最終凝目在蓋住江厭的簍子上。江厭心中一緊,在簍子中與古爾對視,仿佛古爾能透過簍子看到他似得。
古爾朝這邊走了過來,江厭心跳開始加速。
但他只走到中途就止住腳步,因為查特拉斯朝他說了些什么。他立刻轉過頭去,被查特拉斯話中的內容所吸引。江厭能聽懂先知和神這兩個詞,其余的都渾然不解。
他們隨即開始長談,多由古爾開口,查特拉斯則惜字如金,偶爾點頭搖頭,或發(fā)出鼻音予以回應,極少開口作答。江厭有一種預感,古爾一定在跟查特拉斯說有關于他們的事。
直到古爾向查特拉斯指了指自己臉上的淤青,甚至還伸出他的右手,右手五指的骨節(jié)處有幾道還未愈合的瘡疤。江厭才肯定,古爾的確在說他們的事,因為這些都是他們的杰作。
古爾的語氣帶著幾分義憤填膺,以及幾分苦楚。
比起在客觀的傾訴一個事實,他更像是在同一個朋友一個親人委屈的訴苦,以得到對方的關心。查特拉斯顯然滿足了古爾的期望,他平和地說了一句話,古爾立刻就笑了起來。甚至還孩子氣,臉紅地撓了撓自己的腦袋。
江厭不禁為之詫異,因為在查特拉斯面前的古爾,跟在他們面前的古爾完全是兩個人。
他們聊了很長時間,多長江厭不記得,他一直神經(jīng)緊繃,時間流逝的十分迅速。只知道在一天中第一個白晝快結束的時候,古爾才戀戀不舍的打道回府。
整個談話過程幾乎都是古爾在說,查特拉斯在聽。偶爾查特拉斯才會冒出一句話,而古爾也會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發(fā)自肺腑地點點頭。像是收獲了什么不得了的知識。
這一場別開生面的正式邂逅讓江厭對古爾的看法得到了改觀。
倒不是翻天覆地的變化,只是在原先那狷狂乖張的基礎上稍作了修飾,讓他更像一個有喜有憂,有好有壞的人。而且江厭還發(fā)現(xiàn)了一個之前沒發(fā)現(xiàn)的特別之處:古爾脖子上的項鏈,項鏈上一顆顆被串起來的牙齒比起像動物,倒更像是人類的牙齒。
串著人類牙齒的牙齒項鏈,江厭可謂聞所未聞。
古爾離開后,江厭便挺起身子,用頭將腦袋上蓋著的簍子用力頂開。他嘗試著在暗中掙開束縛雙手的繩結,但藤條捆得很緊,根本沒有松散的余地。
查特拉斯站了起來,從衣服里摸出一根橡筋將散亂的白色長發(fā)別好。
“你看到了吧,古爾的項鏈。”查特拉斯一邊綁頭發(fā),一邊說,“那是他自己的牙齒,他喜歡到處冒險,和野獸搏斗,身上的傷就是這樣留下的。他也經(jīng)常因此被撞掉牙齒,或是被熊拍飛,于是他把自己的牙齒串起來,每一顆就意味著一次成長?!?p> 江厭沉默地抿抿嘴,知道無法掙脫束縛后他干脆放棄了掙扎,他連本質替換都做不到。
“很內疚對吧?!辈樘乩顾菩Ψ切Φ卣f,“他什么都沒做,卻被你們打了一頓。”
“你想靠說這些話來折磨我?”江厭低嗤說,“如果是,那我承認你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