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厭眼前出現(xiàn)了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
古爾和查特拉斯幾乎面對面的站著,他們之間的間隔甚至只有不到五寸。在這個微不足道的距離下,雙方都能百無疏漏的看清對方臉上的毛孔,以及眼中彌漫的極其纖細的血線。如果誰的呼吸再沉重一些,恐怕連呼出的氣息都能在對方臉上拍起輕風(fēng)。
但就是在連瞎子都不可能忽視的距離中,古爾卻仿佛什么都沒看見似得保持著他剛才一貫的憤怒。砸出簍子后,古爾便沒有在原地多做任何停留,轉(zhuǎn)身從查特拉斯面前掠過。
接著他又在茅草屋匆匆盤繞找尋一圈,最終才回到江厭前方。
他緊緊的,如同一只蟄伏的猛獸在窺望自己的獵物般盯著江厭不放。古爾并不高,大約一米七出頭,比起江厭還是有些遜色,因此在盯視江厭時,他的雙目不得不向上偏移。從江厭的角度來看,這種偏移頗有幾分陰險狠辣的味道。
古爾就這樣死死地盯了江厭很長時間,那鋒利兇猛的目光仿佛能把江厭貫穿。
大概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從江厭口中得到答案,他再也沒有重復(fù)剛才的話。時間的流逝仿佛靜止了,整間茅草屋靜得就只剩下呼吸,古爾的急促,以及江厭的平穩(wěn)。
但很快,古爾的呼吸也平緩下來。
不是那種逐漸的漸次平緩,而是忽然在某一瞬,像是得到了某種人生的啟迪,亦或是一種讓自己的信念都為之折服,為之五體投地的真理信條般,突然就產(chǎn)生了三百六十度,堪稱斷崖式的極端轉(zhuǎn)變。
江厭看到,古爾那對緊皺的眉頭當(dāng)即舒展開來,盡管這個過程中出現(xiàn)了片刻的遲鈍(有瞬間他開始放松的眉頭又猛然蹙起,卻隨之立刻放松),但這一片刻無疑是在說明,古爾的確在一場貨真價實的心理掙扎中脫身而出,他也貨真價實的抓住了選擇。
不是被‘真理既謊言’所強行改變的選擇,而是他自己的親力親為,具有真實與合理性。
憤怒的情緒曾幾度折回,泱泱不服地想要重返故地,卻再也無法從古爾的臉上找到一絲半毫的棲息之所。古爾的臉上現(xiàn)在只剩下好像被冰霜凍僵般的冷酷,氣息也輕得要命。
他現(xiàn)在看起來分外冷靜,不再沖動的目光清澈得能看到其中的倒影。
又默默盯視了江厭幾個喘息,古爾終于閉上眼睛,隨即松開了仍緊握的拳頭,不疾不徐地低聲說了一句話。江厭隱隱能明白,古爾似乎要帶他去什么地方,他對情緒語言的掌握似乎在不經(jīng)意間突破了一層窗戶紙。
這層突破讓他不再對陌生的詞匯和句式感到束手無策,他已經(jīng)能巧妙的習(xí)得要領(lǐng)。
但僅僅只是得到要領(lǐng)的程度,至于古爾究竟想帶他去哪,去干什么,江厭仍不得其解。
正在這時,查特拉斯從身后走了過來,他一邊靠近,一邊提醒說,“他說他要帶你去找你的同伴。你的同伴被他的父親率領(lǐng)大部落的人在部落邊緣抓住了,現(xiàn)在正在押送往中央空地的路上?!?p> 江厭撇過頭看了從身后走到身邊的查特拉斯一眼,旋即又轉(zhuǎn)向古爾。
古爾并沒有對查特拉斯的到來,以及查特拉斯說的話做出任何反應(yīng)。他始終對查特拉斯視之不見,并且聽之不聞。在4891覺醒能力的影響下,無論查特拉斯做什么,在古爾面前都是完全透明化的。
江厭不冷不熱地回答道,“那是你的同伴。”
“是我的同伴?!辈樘乩拐f,“但現(xiàn)在你需要去救他們。古爾正是不愿意視之不見才特意跑這一趟的,他一開始就打算插手,所以才來這里求助他的老師查特拉斯,也就是你,你得做出回應(yīng)?!?p> “你會情緒語言?”
“稍微會一點,能聽懂大概,但這并不重要?!?p> “這是你的選擇嗎?!苯瓍捳f,“這就是你準(zhǔn)備讓我?guī)湍阕龅氖?,去救你的同伴?!?p> 查特拉斯點點頭,“剛才你并沒有做到我讓你拒絕伊曼加入新世界的請求,因為想加入新世界的不是伊曼而是秋夢涼,所以現(xiàn)在這件事才能讓我們互不相欠?!?p> “我答應(yīng)你?!苯瓍捳f,“那你準(zhǔn)備怎么辦?!?p> “我要走了?!辈樘乩沟?,“我在這里呆了足夠多的時間。至于你身上的束縛,等達到一定條件后,自然會解除,你也會變回真正的你。但是是什么條件,我不會告訴你,不過我可以給你一點提示?!?p> 查特拉斯自顧自的說,“真理既謊言無法違背自然規(guī)律。它沒辦法無中生有,讓不存在的東西真的存在,或者讓存在的東西真的不存在。但它可以刺激你全身的器官和細胞,讓你盡可能的達到,或者說完善那個的謊言?!?p> 說完,查特拉斯便從江厭身邊錯身掠過,頭也不回地走出茅草屋。
“下次見面的時候,應(yīng)該不是這顆星球了?!辈樘乩棺詈笳f,他的聲音隨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伴隨著輕風(fēng)傳進江厭耳中,“希望你還活著,江,不,查特拉斯?!?p> 江厭就這樣看著查特拉斯離開,直至在茅草屋縱橫交錯的大部落中消失不見。
他根本不明白對方到底在說些什么,每句話都仿佛一層層不透光的厚紙片將一個真相,一個秘密嚴(yán)絲合縫地包裹起來。但仔細一想,查特拉斯說這番話根本沒有任何邏輯的支撐點,比起在闡述一個事實,他更像是在胡言亂語。
江厭搖搖頭,他只能認(rèn)定對方已經(jīng)瘋了,想必遭受了什么打擊而精神失常。在這種情況下,即便江厭心里有很多疑惑,比如為什么腦袋里有不少‘江厭’的記憶,為什么會出現(xiàn)記憶偏差,這些問題都只能藏在心里,對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根本不足以給出任何解答。
查特拉斯離開后,江厭便朝古爾點頭,示意他帶自己去大部落中央空地。雖然查特拉斯看起來已經(jīng)不再正常,但至少答應(yīng)他的事,江厭必須要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