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送別
清晨,太陽剛爬上山頭,城外小道兩旁的青草還沾著露珠,空氣夾帶著青草和泥土的氣息。
一輛馬車和一匹馬緩緩的出了城門,在走出一段距離之后,跟在后面馬匹上的人往回看了一眼,突然將馬勒住,觀望片刻后向著馬車內(nèi)的人說了聲什么,而后策馬往回趕。
江末看著雋風(fēng)從馬上跳了下來,走到她身邊看著她。
“沒想到你還會騎馬啊,”江末穩(wěn)了穩(wěn)聲音道,語氣里似乎帶著幾分羨慕。
“看過別人騎了幾次,”雋風(fēng)看著她因為跑動而有些發(fā)白的臉,幾縷碎發(fā)垂在她側(cè)臉,讓人忍不住想幫她撥開,卻是忍住沒敢動手。
“你怎么會在這里?”方才出門的時候,看她明明還是睡著的。
江末想起了剛才的事,她昨晚幾乎沒怎么睡,臨近天亮才瞇了一會兒,沒想到那個時候他就進來了,她以為他是有什么東西要取,沒想到他就在她旁邊站著,一言不發(fā),即使沒有親眼看到,她也知道他是在看著她。
本以為他多少會等她醒來再走,但是他離開房間之后,沒一會兒她就再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出門一看才知道他已經(jīng)走了,要不是她跑著過來,這會兒估計也是見不到他了。
“你不是要走了嗎?來給你送行,”江末微微笑著。
“送行需要帶著笛子?”雋風(fēng)指了指她手里的笛子。
“當(dāng)初我送你古琴,你彈給我聽,你送我笛子,自然也要吹給你聽?!?p> “原來你昨晚很晚才睡,是為了這個,”雋風(fēng)心里一動,昨晚他收拾完東西之后完全沒有睡意,就到院子里走走,沒想到見她屋子里的燈也還亮著,隱隱有道身影映在門上。
“晚嗎?還好吧,”她昨晚躺倒床上以后,不知道是不是換了個床不適應(yīng)還是怎么的,反正一直輾轉(zhuǎn)反側(cè)的睡不著,所以就干脆起來了,恰好看到那把他送的笛子,也是突發(fā)奇想才想到要用這個為他餞別的。
“怎么?你要是不想聽就算了,我還困著呢,要回去睡覺,”江末作勢要走,雋風(fēng)立即伸手拉住了她。
“想聽,”他說得極為認真,漆黑的眸子里盛滿真誠。
“那行,先說好,難聽你也要聽完,”不然她昨晚就白練了。
“好,”他笑著點頭。
“還有,你站側(cè)過去一點,有人看著我就吹不出來,”江末指了指旁邊。
雋風(fēng)聽話的移過去一點,問道:“這樣可以嗎?”
“可以,”江末點頭,這才把注意力放回笛子上。
她先試吹了幾個音,等到找準音之后才真正開始吹曲子。
笛聲婉轉(zhuǎn)悠揚地傳進耳朵里,帶著淡淡的離別和惆悵,也有對于重逢的寄托之情,中間雖有幾處停頓了,但也很快接了下去。
雋風(fēng)側(cè)過去看她的側(cè)臉,看到她長而黑的睫毛,因為吹錯而悄然紅了的耳朵,還有那雙在白玉笛子上輕輕滑動的素手。
就是這么一個小小的人,不知不覺中闖進了他心里,在他沒有發(fā)覺的時候生根發(fā)芽,等回過神來時,他已經(jīng)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不遠處,在馬車里的獨孤朗突然探出頭來,遠遠看見了城門口站在一起的兩人,隨口問了一句:“這是什么曲子?倒是好聽。”
“回公子,阿銘不知,”站在馬車邊的男子回道。
“是嗎?”獨孤朗說了一句,也沒等阿銘回答,便又放下了馬車的簾布。
最后一個笛音落下,江末才轉(zhuǎn)過正臉看他。
“很好聽,”雋風(fēng)肯定地說,“你也懂音律?”
“不懂,”江末搖搖頭,她就是加了個社團,學(xué)了幾首曲子,哪里稱得上懂音律。
“難怪,”雋風(fēng)眼里浮現(xiàn)一絲了然,原來是這樣,她不識音律,所以才不知道當(dāng)初他彈給她聽的那首名曲,名為‘鳳求凰’,她不懂他的心意,所以之后才誤會他喜歡獨孤朗,喜歡男人,原來是這樣。
“難怪什么?”
“沒什么,你這首曲子叫什么?”壓下心里的苦澀,雋風(fēng)裝作若無其事地開口。
“送別?!?p> “送別,”雋風(fēng)重復(fù)了一遍曲名,“倒是從來沒聽過?!?p> 你要是聽過才奇怪好吧,這可是后世人的作品。江末在心里想著,嘴上卻說:“也許是因為沒流傳出去吧?!?p> “話說回來,你們怎么走得這么急?”說是今天走也就算了,這么一大早的就出了城門,倒像是在著急趕路一般。
“不知道,”說起這個,雋風(fēng)也覺得有些奇怪,“也許是剛好有什么事需要早點走吧?!?p> “好吧,那你路上小心點,我就在這里祝你平平安安,心中所想皆能成真。”
看著江末的笑臉,雋風(fēng)忽然身后將她拉近,用力抱住了她。
“謝謝,”他說。謝謝你來為我送行,謝謝你對我的祝福,也謝謝你,讓我更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不客氣,”江末愣了一下,輕輕拍了拍他的后背,只當(dāng)他這般作為是舍不得離開泠水縣。
“有件事我想在臨走之前跟你說,”他說:“我與你成親,不是為了證明我喜歡的不是男人。”
江末的手慢慢蜷成拳,她知道的,昨晚看到那滿床的棗子、花生、桂圓、蓮子的時候,她就知道了,知道他是認真的,而不是單單為了證明什么,這三天她一邊生氣,一邊看他獨自一人裝飾著屋子,有時她也會在發(fā)呆的時候想,他為什么要這么費盡心思搞這些,但她也只是想,從來沒敢細想下去。
昨晚她看見那一床的果子時,心里是感到震撼的,她失眠的原因,也有大部分是因為這個,只是她自己心里一直在找理由來掩蓋掉這個事實,她大概知道自己不想承認的原因,因為她怕,怕?lián)黄鹚南矚g。
江末,我喜歡你。
這是雋風(fēng)臨走前抱著江末說的最后一句話,鄭重的、滿懷深情的一句話。
江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等她回過神來時已經(jīng)在院子里坐了許久,太陽也升到了正空,她的腳也坐得有些發(fā)麻。
院子里的那些火紅綢布還掛在那里,讓她有種恍惚的感覺,昨天發(fā)生的事仿佛還歷歷在目,但是她又清楚地知道,有個人走了,那個與她在這里住了將近一年的人,那個下藥逼迫她成親的人,那個方才還在耳邊跟她說喜歡她的人。
腦海里不斷有記憶涌進來,江末任由那些記憶充斥著她的腦海,漸漸的,就只剩下那人剛才策馬遠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