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十塊錢

　　“過了年，我就不在粉坊干了，一年累死累活的也掙不了多點(diǎn)錢，我想去鎮(zhèn)子上擺個攤，賣干餅夾肉去?！保畔戮票瓕Ρ娙苏f道。

　　“二哥，粉坊那么好的工作，其他人想去還去不了呢，怎么說不干就不干了？”。

　　“是啊，咱們是農(nóng)民就該老老實(shí)實(shí)的種地，做買賣的事能干的了嗎？”。

　　“您這打干餅的手藝是沒的說，可是要拿去賣的話，能行嗎？鎮(zhèn)上也有兩家賣干餅的，手藝也不比你差多少，能干的過人家嗎？”。

　　眾人聽二爹這么說，頓時七嘴八舌的紛紛議論起來，但大多都表示不看好。

　　“不試試怎么知道呢？他們能做的了的生意，我怎么就做不了？”，二爹一聽沒人支持自己，心里發(fā)慌，統(tǒng)一戰(zhàn)線沒有達(dá)成，孤軍奮戰(zhàn)，那就更難了。

　　“你就別瞎折騰了，粉坊的工作雖然累了點(diǎn)，一年干下來，倒也不愁吃穿，說扔就扔了，萬一要是干不成，一大家子靠什么活？”，二娘聽著語氣已經(jīng)稍顯急躁，一看就不同意。

　　“實(shí)在干不成我還能回來種地，多干點(diǎn)活，也比粉坊差不了多少！”。

　　“不管怎么說，我不同意！”，二娘脖子一梗，絲毫不讓。

　　氣氛霎時尷尬起來，姑父表叔們都閉上了嘴，雖說是親戚，可這種事情還是少插手的好，干好了還好說，萬一干不好，說不定二嫂真的會責(zé)怪自己！

　　“我支持二爹，不就是賣個干餅嗎？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覺得二爹肯定能干好！”，其他孩子們都入不了席的，小康是個特例。

　　他還是個孩子，不懂大人在擔(dān)心些什么，見二爹孤立無援臉色發(fā)黑，急忙站出來支援。

　　“去，小孩子懂什么？趕緊吃肉?！?，二娘拿起一個干餅塞到小康嘴里，不讓他再說話。

　　“嗯.....，我支持......二爹......，真香！”，小康啃著干餅夾肉往二爹身邊站了站，斷斷續(xù)續(xù)的說道。

　　“二哥，娘同意了嗎？”，一直沒有發(fā)聲的二姑父扶了扶眼鏡，還像以前一樣慢吞吞的說道。

　　小康的記憶中二姑父是個脾氣很好的人，似乎沒有任何事能放在他心上。

　　“我問過娘了，她同意！”，其實(shí)奶奶并沒有同意，只是不反對，二爹這么說多少是想為自己增加點(diǎn)砝碼，畢竟奶奶這一票可是分量很重的，她說的話沒人敢不聽，包括這些女婿外甥。

　　“哦，如果娘同意的話我支持你！我在鎮(zhèn)子上教書，看見現(xiàn)在好多人已經(jīng)開始做些小生意貼補(bǔ)家用了，二哥這也不算什么大事，我覺得能行”，二姑父還是那么慢條斯理的說道。

　　眾人聽完二姑父這么說，心里不禁為他豎起了大拇指。

　　二哥家的家事，他們不好插嘴，雖說心里不大贊成他辭職做買賣，可是若要幫點(diǎn)忙的話倒不在話下，還是這個書呆子敢說，萬一賠了錢，看你怎么和二嫂交待?

　　“小楊啊，不是二嫂非要當(dāng)這個攔路虎，只是家里本來就窮，萬一折騰賠了，粉坊的工作也丟了，一家老小靠什么過活？”。

　　二娘雙眼含淚，幾乎都快要哭出來了，她可萬萬沒想到二爹這幾天神神秘秘的，原來是在折騰這事，如果早點(diǎn)知道的話一定要把他這想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扼殺在萌芽之中。

　　女人對付男人有很多種方法，一哭，二鬧之后大部分情況下他們都會繳械投降，根本走不到三上吊這一步。

　　對付二爹就更簡單了，去奶奶那里哭訴一陣，什么事就都解決了，娘的話他可不敢不聽。

　　“二嫂，您別急，我這話說的是有依據(jù)的，最近的報(bào)紙啊什么的我看了不少，總感覺社會的風(fēng)向要變了，國家很可能要開始支持老百姓去做買賣，自主創(chuàng)業(yè)了，再說了這么多農(nóng)民守著土地，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是勞動資源的一種極度浪費(fèi)，商業(yè)乃興國之道，國家要想富強(qiáng)起來，經(jīng)商之人必不可少?！?，二姑父洋洋灑灑的說了一大堆。

　　“你是文化人，二嫂說不過你，我的道理很簡單，不求多富貴，萬一要真的賠了本，粉坊也去不成了，一家人如何生活下去？”。

　　“這樣吧二嫂，我工資不多，一家老小開銷下來一年也沒有多少結(jié)余，我出十塊錢，今天沒帶在身上，初三來給娘拜年的時候兌現(xiàn)，掙了還我本就行，賠了就不要了?！?。

　　二姑父端起一杯酒，吱的一聲一口喝下，把酒杯啪的一聲用力放在桌子上，看起來下了很大的決心，十塊錢對他來說也不是個小數(shù)。

　　“小楊，二哥謝謝你了，不管賠掙，這十塊錢我慢慢還你，哥敬你三杯酒，略表謝意?！?，二爹酒量本來不小，三杯酒自然不再話下，話音未落，酒已下肚，可能是喝的有點(diǎn)快了，又或者是內(nèi)心激動，酒嗆了喉嚨，一陣咳嗽，滿臉通紅。

　　“二哥，自家兄弟，用不著這樣客氣，我覺得你能行！”，一句“你能行”勝過千言萬語。

　　“二哥，干或不干，我們不能幫您拿主意，可是要幫點(diǎn)忙的話，我們沒有二話。”，其他人見二姑父如此大氣，倒也不好再說什么。

　　“其實(shí)吧，我今天叫你們來，主要是想聽聽你們的看法，小本買賣啟動資金倒也不用多少，只是有些東西不好置辦，還需要你們幫我想想辦法?！?。

　　“您就說吧，需要置辦些什么？”。

　　“肉和白面不好搞，擺攤的話還得置辦幾套桌椅板凳，總不能讓人站著吃吧？”

　　“肉，我來想辦法，鄰居家剛殺了一頭豬，還沒分出去肉，晚上我提溜二斤酒去他家轉(zhuǎn)一圈，應(yīng)該能搞定，十斤夠用嗎？”，大表叔拍了拍胸脯應(yīng)承道。

　　“還有這煮豬頭肉也是大有學(xué)問，他家里好像還有一套煮肉的配方，我順便也給你弄過來?！?p>　　“夠了，剛開始也不敢多弄，萬一賣不掉就糟蹋了”。

　　“白面么，大家過年都少吃點(diǎn)，湊一湊，應(yīng)該也能湊夠，至于那桌椅板凳更好說了，誰家沒幾塊好的木材，讓他小姑父給做幾套就是了”。

　　小姑父家祖?zhèn)鞯哪窘呈炙?，給他根木頭都能雕出花來，做幾套桌椅板凳，那不是手到擒來。

　　“好好，來咱們喝酒，二哥謝謝大家了，以后但凡有用的著的地方盡管開口！”，二爹聽完心里十分感動，如果稍微有點(diǎn)文化，肯定能說出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的話來。

　　“二嫂，來一起喝一杯，沒事的，咱家兄弟姐妹這么多，就算是二哥干賠了，這不還有我們嗎？多大點(diǎn)事！”，大姑父給二娘端了一杯酒。

　　“你們都說成這樣了，二嫂也不能再攔著，不管掙與賠，這賬我記著呢?！?，二娘端起酒杯和親人們都碰了一下，一口喝了下去。

　　“二嫂，一家不說這兩家話，話說，這干餅夾肉還有沒有了？一個可真不過癮！”，二表叔一個干餅下肚，意猶未盡。

　　“有......有，不夠我再打去，今天干餅管夠，肉還是省著點(diǎn)吃吧，放開了肚子，七八斤也不夠咱們吃的吧？等二哥掙了錢，買上他個幾十斤豬頭肉，咱們放開了吃?！?，二爹見大事已定，心情也好了起來，在那時候幾十斤豬頭肉可是一個遙不可及的目標(biāo)。

　　“來，喝酒，二哥，我們可等著您的豬頭肉呢?。俊?。

　　“哈哈，來喝！”。

　　“等等，二哥，我還得給你潑一盆涼水，對不不對您先接著，話我得說出來！”，二姑父打斷了酒興剛剛上來的眾人。

　　“沒事，你說?！?p>　　“現(xiàn)在人們手里沒錢，哪里能天天吃肉？我覺得你這干餅夾肉還能再多擴(kuò)展幾個項(xiàng)目，比如夾茶葉蛋，夾土豆絲、辣白菜啊什么的，價位分的更多一些，這樣才能適應(yīng)不同階層的消費(fèi)水平。”。

　　“這個提議好，不愧是文化人，想問題要比我們?nèi)娑嗔?，要我說你也不用教書了，找個買賣干吧，肯定比二哥厲害”，二姑父在他們眼里一直都是個書呆子，今天真的是讓眾人刮目相看了。

　　“不行，不行，我也就能紙上談兵，教書還勉強(qiáng)湊乎，買賣可真做不來。”，二姑父連忙擺手道。

　　他教了一輩子的書，安貧樂道，恪守初心，桃李滿天下，后來學(xué)生中還出了一個全省文科狀元，考上了北大，這也是他最值得驕傲的事情。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二姑父是心臟病突發(fā)去世的，倒在了講臺上，將一生都獻(xiàn)給了他所熱愛的教育事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