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出發(fā)

　　“大人，昨日之事還望見諒?！?p>　　昨晚耗費太多時間畫畫，深夜方才倒床休息，第二日早晨日上三竿李廷棟還沒有起床，而一夜未歸的吳為來到李廷棟屋內(nèi)請罪來了。

　　“見諒？先生這是何意？”李廷棟睡眼朦朧的看著床前的吳為一臉懵逼的問道。

　　“芙蓉帳是英雄冢，如今大業(yè)未成，我卻如此兒女情長，實在有負大人期望。”吳為斬斷紅塵十年只為求得大道，可不想昨夜看到自己的昔日紅顏，終究還是沒忍住，與那紅拂互訴衷腸之后答應不再拋下紅拂。

　　“多情未必非英雄，難不成大業(yè)未成，先生的雄心斗志就已經(jīng)被這兒女情長消磨殆盡了嗎？”見吳為一臉懊惱的樣子，李廷棟心中不忍，故意激他道。

　　“大人，我求學十年，只為一展胸中抱負，大業(yè)一日未成，我一日不敢松懈?！眳菫楸焕钔澮患?，慷慨的說道。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既然先生胸中有抱負，些許兒女情長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李廷棟見吳為情緒激動，立即勸慰道。

　　“定不負大人所托?！崩钔澴蛞躬氉砸蝗嘶貋?，而自己則在雨眠居留宿，吳為也是怕李廷棟心里不舒服，故而一大早就過來道歉，免得李廷棟心存芥蒂，如今李廷棟出言安慰，心中擔心自然放下心來。

　　李廷棟穿戴整齊洗漱完畢之后，發(fā)現(xiàn)吳為正撿起昨日自己所畫的肖像正在仔細品味。

　　“惹先生見笑了，多年未操畫筆，昨夜有感而發(fā)回來就畫了這么一副，貽笑大方了?！崩钔潓ψ约旱漠嫾疾皇翘貏e有自信，謙虛的說道。

　　“想不到大人還擅丹青之術(shù)，你這筆法雖然略顯稚嫩，但勝在情真意切，把這女子的精氣神給畫出來了?！眳菫橐姞钜彩莵砹伺d趣，年輕之時，吳為琴棋書畫無所不會，無所不精，看到如此新穎的畫作難免夸獎幾句。

　　李廷棟把昨夜與柳如是的一番交談說與吳為聽了，吳為聽完不禁感慨道：“紅塵之中多豪杰，沒想到這一個女子竟有如此見識?！?p>　　“此女子豪氣萬丈，英姿勃發(fā)，確實是巾幗不讓須眉，昨日有感而發(fā)方才畫了這么一幅畫?！崩钔澫氲搅缡亲蛉盏臉用?，心中依舊贊嘆不已。

　　“能得大人如此贊譽，那這女子果真不凡，我今日剛好要出去一趟，把咱們過河的船給約好了，順路我替大人把這畫裝裱了如何？”吳為收起畫作后問道。

　　“咱們到任的日期還有一些時日，先生剛與姑姑重逢，何不在金陵多呆幾日，不著急上任?！崩钔澲绤菫榕c那紅拂久別重逢，想在金陵多呆幾天。

　　“多謝大人好意，不過兩情若在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再說了紅拂既然知道我要和大人去太和上任，以后有空也會過來看望，不比以前了無音訊?！眳菫楦屑さ恼f道。

　　“那就聽先生的，咱們早日去太和上任，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如今是大爭之世，正是先生一展胸中抱負的大好機會?！崩钔澴匀灰膊怀C情，時不我待，早一日上任，就多爭取一日時間。

　　金陵，下關(guān)碼頭，一路橫沖直撞的長江到了下關(guān)之后仿佛收斂了他的脾氣，變得溫柔和淡然起來，長江的江面此處越有三五里寬，江面寬闊之后水勢變得極為緩慢，正是適合船舶在此?？?。

　　站在長江南岸極目遠眺，根本看不到江對岸，只見江面上千帆競渡，南來北往的船只都在下關(guān)碼頭停靠，長江上游的船只運來了金燦燦的稻谷，供養(yǎng)著這江南第一繁華之地，也有不少遠航的船只載滿了絲綢瓷器，從下關(guān)碼頭揚帆起航，遠銷海外。

　　李廷棟等人租的是一艘單桅小船，相比于江面上的五桅巨艦來說，猶如袖珍玩具一般小巧。

　　“哇，這船好大啊。”小六子看到江面上的五桅巨艦感嘆道。

　　“江南繁華，不少海商都從此處揚帆起航，船只大一些在海上抵抗風浪的能力也就強一點?！眳菫榻忉尩馈?p>　　“據(jù)傳言成祖年間，三寶太監(jiān)下西洋的時候有四五十丈的巨艦，不知是真是假？”李廷棟突然想起后世看過的一部紀錄片，講的就是鄭和下西洋的故事，期中有對船隊的解釋，如今看到江面上的巨艦，不禁問道。

　　“大人所言不虛啊，當年三寶太監(jiān)的寶船長四十四丈，寬十八丈，船有四層，九桅十二帆，錨重三千斤，一船可納千人?！眳菫椴┞剰娮R，對于兩百多年前的盛事，自然是一清二楚。

　　“那如今咱們大明朝的海船最大能造多大？”李廷棟聽完立即追問道。

　　“朝廷的水師所造之船最大不過五桅，不過我聽說福建的鄭家已經(jīng)能造七桅的福船，但是比三寶太監(jiān)的寶船還是差了不少。”吳為略加思考后回答道。

　　“今不如昔，可悲可嘆?！崩钔澛犕瓴唤袊@道。

　　“大人為何關(guān)注這船只的大小來了？”吳為見李廷棟對船只如此感興趣，不禁問道。

　　“先生，若我說未來的世界屬于大海，誰能控制大海，誰就能控制這個世界，你信不信？”李廷棟指著一望無際的江面問道。

　　“大人，屬下不明白。。?！眳菫殡m然是這個時代思想最為先進的讀書人，可他依舊不會明白，看起來充滿暴風驟雨的海洋為什么會成為控制這個世界的鑰匙，世界在他眼里不過是大明的兩京十三省，最多加上苦寒的極北之地，

　　他不會知道在地球的另一邊，哥倫布的遠航已經(jīng)開始，未知的世界已經(jīng)慢慢浮出海面，美洲大陸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玉米，紅薯和數(shù)不盡的白銀從美洲大陸流向了歐洲，葡萄牙，西班牙，荷蘭，英國，這幾個傳統(tǒng)意義上的小國因為掌控了海洋進而掌握了整個世界，演繹著一幕幕的大國崛起。

　　在哥倫布遠航后的二十七年后，麥哲倫實現(xiàn)了環(huán)球旅行，世界由平面變?yōu)榱Ⅲw，大航海的時代已經(jīng)拉開序幕，當整個世界都在走向融合的時候，華夏大地卻與世界大勢背道而馳，逐漸走向了封閉和落后。

　　滿清入關(guān)之后，閉關(guān)鎖國的政策更是讓華夏大地一直游離在這個世界之外，以天朝上國自居的滿清一直沉浸在康乾盛世的美夢中，絲毫不理會這個世界已經(jīng)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李廷棟看來，中國的落后不是從晚清開始，而是從此刻開始。

　　“先生可記得當年三寶太監(jiān)鄭和到達最遠的地方是哪里？”李廷棟問道。

　　“自永樂三年起，此后二十九年，鄭和一共下過七次西洋，所歷三十余國，曾到達過爪哇、蘇門答臘、蘇祿、彭亨、真臘、古里、暹羅、榜葛剌、阿丹、天方、左法爾、忽魯謨斯、木骨都束，行程不下萬里?！眳菫樽屑毣叵牒笳f道。

　　“先生好記性，那先生可知道萬里之外又是如何一個世界？”李廷棟追問道。

　　“這個我實在不知。”吳為老實回答道。

　　“若沿著當年三寶太監(jiān)的路線繼續(xù)一路向西，會有一片不亞于我華夏的大陸，這片大陸上有諸多分散小國，這些國家興航海，好商業(yè)，舉全國之力爭霸海洋，且這些國家的士人不讀四書五經(jīng)，不敘倫理綱常，一心研究歷法、數(shù)學、物理?！崩钔濇告附榻B道。

　　“大人，這……”李廷棟的話語讓吳為目瞪口呆，但身為李廷棟的屬下自然不好說李廷棟是在滿口胡言。

　　“先生可是覺得我在天方夜譚嘛？”李廷棟看著吳為驚訝的表情，笑著問道。

　　“屬下不敢?！眳菫榈皖^回答道。

　　“我大明如今威力最大的炮名為弗朗機炮，就是從這些國家購得，這些國家雖然地小民寡，可全民皆商，且侵略成性，仗著船堅炮利已經(jīng)征服了滿剌加、爪哇、暹羅等國，就連我大明的夷州（今臺灣）也已落入敵手。你若不信，有朝一日可去福建等地問問沿海漁民就知我所言非虛。”李廷棟說道。

　　“怪不得這些商船說一到南海必須掛鄭家的旗幟，否則就要被紅毛鬼的海盜給打劫，我以前還以為是這些海商危言聳聽，如今看來他們說的是真的?！眳菫榛腥淮笪虻恼f道。

　　“是啊，不過這鄭家的旗幟不白掛吧？”李廷棟問道。

　　“聽說是按商船所載貨物的價值來繳納費用，一般是十五抽一，但只要掛了鄭家的旗，就可在大洋上暢行無阻，海盜們也不敢劫掠。”吳為回答道。

　　“海商之利遠超想象，西方的撮爾小國因為海上貿(mào)易國富民強。我大明地大物博，一年進出貨物價值數(shù)千萬兩白銀，若按十五抽一來算，一年的稅錢高達百萬。若朝廷能將這部分稅銀收歸國庫，則可極大緩解財政壓力，再也不需要去征什么剿餉和遼餉。百姓得以休養(yǎng)生息，我大明也不至于處處烽煙?！崩钔澑袊@道

　　“大人想法不錯，可鄭家盤踞東南沿海十余年，他們的船隊聽說比大明水師都龐大，想要收回這部分銀子，不亞于虎口奪食啊。”吳為一臉憂慮的說道。

　　“大洋之上，實力為尊，若我大明水師能重整成祖雄風，何愁不能收回這海關(guān)之權(quán)。”李廷棟既心痛又無奈的說道。

　　“大明水師積弱已久，想要重整成祖雄風，怕是要等些時日?！眳菫閾牡恼f道。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事在人為，終有一日我大明的艦隊要飄揚在這大洋之上?！崩钔潏远ǖ恼f道。

　　“你我共勉?！眳菫橥矍暗膩辛⒔?，迎風而立的李廷棟，眼睛忽然間有些濕潤，雖然早就過了熱血的年級，可此情此景怎能不讓人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