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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永明

第四十六章 后方緊吃

天下永明 令狐蒜 3307 2020-03-28 09:00:00

  晚明之世,商業(yè)繁盛,崇尚節(jié)儉的風氣早已被奢靡風尚所取代。太和雖不比江南富庶之地,但也富豪云集,俱相以豪奢為勝。以前太和的公款宴會,只是“果五色、肴五品而已”,只有高官蒞臨,或是貴客上門,才添“蝦蟹蜆蛤三四物”,但如此宴會一年不過一二次。

  時至今日,尋常宴會的菜品數(shù)目不僅翻了一倍,而且一定要“水陸畢陳”,還要尋覓遠方珍品,方能賓主盡歡,不落人口實。

  趙士寬和羅元慶遠道而來,李廷棟自然不能怠慢了客人,特意交代吳為將宴會的規(guī)格提高一些,但看到這滿桌子的碗碟,李廷棟也不禁大吃一驚。

  首先是各色干果五碟,分別是松子、桂圓、蓮子、榧子、棗干。然后是蜜餞五碟,分別是雕花姜、雕花金桔、蜜冬瓜兒魚、木瓜大段兒、木瓜方花兒,接下來就是肉脯五碟,分別是肉線條兒、奶房、酒醋肉,肉瓜齏,火腿片。這十五個小碟不過是開胃菜,接下來才是正菜。

  正菜是八個,第一道是鴛鴦五珍燴,此菜以兩只雌雄乳鴿為主材,輔以紅胡蘿卜、白蘿卜、萵筍、口蘑、草菇等五種素菜,食材雖然不甚名貴,但卻費時費力,是道工夫菜。

  首先將乳鴿開腔取出內(nèi)臟,將鴿蛋、黨參、附片、糖同裝入盆中,加清湯適量,置鍋中隔水蒸半個時辰,再將胡蘿卜、白蘿卜、萵筍分別削成相同大小的圓球,同口蘑、草菇等五種圓球放在盆里加米酒蔥段、姜片、鹽用旺火蒸至半熟,裝盤后再澆上用老母雞、火腿、瑤柱、排骨、鮑魚熬制的高湯,回蒸籠內(nèi)以大火蒸制一炷香的功夫即可出鍋。

  雙鴿同盆形似鴛鴦,再加上五種吸收了高湯精華的圓球,觀之造型別致,顏色鮮艷、品之味道清香,齒間回味無窮。此菜原是大宋宮廷御宴上的一道珍品,大宋滅亡后菜譜流落民間。

  大明立國之處,以節(jié)儉治天下,除卻皇親勛貴等豪門可一品滋味外,普通人只聞其名未嘗其味。但自隆慶開關(guān)以來,大明商貿(mào)繁榮,世人以奢侈為榮,此菜居然成了一道平常菜。有了此菜打頭陣,接下來的菜反倒尋常許多,蟹粉獅子頭、葫蘆八寶鴨、酒糟鵝掌、熗虎尾,清蒸大閘蟹、文思豆腐羹,當然身在淮河邊上,自然也少不了一條淮王魚,最后是一壇二十年的女兒紅。

  李廷棟交代不過是將宴會的規(guī)格提高一點,但看到眼前的場景實在是超出自己的意外,這頓宴席就是放在五百年后的華夏,也夠奢侈的了。

  李廷棟看了一眼身旁的兩人,趙士寬和羅元慶的神色正常,絲毫不覺得如此菜品有何不妥,也許在他們看來不過是一次普通的宴會而已,正等著李廷棟這個東道主下筷子??衫钔澘粗@滿桌子的錦繡,一時間倒還真是感慨萬千。大明百姓被各類苛捐雜稅壓的喘不過氣來,賣兒活命已經(jīng)見怪不怪,易子而食的人間慘劇也時有發(fā)生。一想到這里,李廷棟如何能下的去筷子吃這頓豐盛的大餐。

  李廷棟作為一個小小縣令,一頓便飯竟然如此奢侈,那大明兩京十三省,此時此刻又有多少個宴會在舉行呢?一年下來,光流進官員肚子內(nèi)的銀子就不知有多少,若再加上各級官員的貪污,那這銀子就海了去了,怪不得大明朝是稅越征越高,朝廷反倒越征越窮了。

  “崢”的一聲弦鳴,將李廷棟的心思拉了回來,原來今日宴會不光有美味佳肴,還有琴音作伴。琴聲幽幽,從主座后面的屏風后面?zhèn)鱽?,在座的眾人知道,今日的宴會算是正式開始了,李廷棟也不得不收拾起自己的心事,好好陪兩位貴客吃一頓,至于心事只能是飯后再說。

  趙士寬和羅元慶遠道而來,李廷棟與他們沒有深交,宴會一開始尚有幾分生疏氣息,可三杯兩杯濃酒下肚,幾人便熟絡(luò)起來,俗話說酒為話之媒,酒喝到位了,這話語自然多了起來,在座的都是官場中人,所聊所想也都是官場中事。

  “諸君可知闖賊勢大,已經(jīng)連續(xù)攻陷陳州、靈寶、集宛等重鎮(zhèn),洛陽已經(jīng)被圍多日,估計也堅持不了多久了。洛陽一破,接下來闖賊說不定就是圍攻滎陽,估計河南的百姓很快就會南逃,咱們這很可能會人滿為患,幾位大人需早做準備啊?!本七^三巡,羅元慶已經(jīng)是滿臉紅暈,只是酒席上的談話自己一直插不上嘴,羅元慶本就是健談之人,如何肯做酒桌上的悶葫蘆。

  “羅大人你喝多了吧?前幾日的塘報還在說洪總督剿匪得力,闖賊四散而逃,怎么到你這成了闖賊連克重鎮(zhèn)?”趙士寬放下酒杯不解的問道。

  “趙大人有所不知啊,洪總督這段時間一直在陜西一帶剿匪確實得力,斬獲也頗豐,正所謂老虎一出群狼潰散,闖賊懾于洪總督的虎威紛紛東逃,河南地勢平坦一馬平川,闖賊來去如風,河南官兵是防不勝防,顧此失彼難免被攻破城池,如今洛陽已經(jīng)被圍十余日了?!绷_元慶見趙士寬不信自己,立即放下酒杯解釋道。

  “那為何塘報上未有注明呢?”趙士寬依舊半信半疑道。

  一旁的李廷棟心中依然是泛起了陣陣波瀾,歷史不會因為自己的到來而改變,正在思量著接下來該如何謀劃時,一旁的吳為解釋道:“洪總督在陜西剿匪得力,斬獲頗豐,潰兵四散,當今圣上已經(jīng)多次下旨嘉獎,如果河南的官員此時上奏朝廷說被洪總督打散的闖賊在自己的轄區(qū)內(nèi)大肆劫掠,攻城拔寨,恐怕就算他逃過了闖賊的屠刀,也逃不過朝廷的尚方寶劍啊?!?p>  吳為對人心的把握永遠是如此的精準,一席話讓在座的眾人恍然大悟,特別是一旁的趙士寬,經(jīng)過吳為的點撥,趙士寬方才發(fā)現(xiàn)拖延乃是最好的解決辦法,闖賊來去如風,不會在一地久留,等闖賊自行退去后僥幸活下來的官員上報朝廷說闖賊來襲,自己率領(lǐng)官兵浴血奮戰(zhàn)擊退來犯之敵,如果朝廷不細究說不定能安然度過這一劫。

  有些厚顏無恥的官員,花點銀子好好打點一番,說不定能得個朝廷的嘉獎。至于轄區(qū)內(nèi)被闖賊禍害的百姓,自然不在考慮之內(nèi),怪只怪他們命不好生錯了地方。

  “吳師爺所言不差,還是你們讀書人腦子好使?!绷_元慶一聽吳為的解釋,立即雙手一拍贊嘆道。

  “闖賊已然近在咫尺,如果闖賊南下我等該如何自處?”李廷棟見趙士寬和羅元慶雖然對闖賊之事有所忌憚,但言語間絲毫沒有半分焦急,只是把此事作為官場談資而已,仿佛看戲一般,從來沒有想過這河南的闖賊有朝一日會打到自己家門口。

  趙士寬和羅元慶聽完一愣,爾后紛紛哈哈大笑起來,羅元慶笑完解釋道:“李大人無需擔憂,自崇禎元年起,這闖賊就鬧的兇了,可鬧來鬧去也是在陜西、山西、河南幾個地方鬧騰,只是咱們靠近河南,河南一鬧騰災(zāi)民就南下,咱們只需做好災(zāi)民的安置工作就行,這災(zāi)民一多就容易鬧事,到時候李大人需要幫忙,沒的說只要你李大人發(fā)句話,我老羅親自帶人過來?!?p>  “這一點羅大人倒是說的沒錯,闖賊這些年鬧騰的厲害,可從來沒有攻破滎陽,滎陽不破闖賊斷不敢南下,只是滎陽乃是天下雄城,城防堅固,再加上城內(nèi)的儲糧可讓軍民堅持數(shù)年之久。闖賊流民而已,沒有攻城器械,還未等他攻破滎陽城的大門,洪總督就已經(jīng)殺過來了,斷無南下之可能。只是闖賊在河南劫掠,河南百姓紛紛難逃,太和乃鳳陽門戶,李大人,你這里是災(zāi)民入境的第一站,壓力可不小哦。”趙士寬在一旁提醒道。

  “所謂兵無常勢,水無常形,領(lǐng)兵打仗我是外行,可我知道有備無患方是萬全之策,要不然來日南下的不是災(zāi)民還有闖賊的大軍,那咱們不光頭上的烏紗難保,恐怕頭上的腦袋都成問題哦?!?p>  “李大人的想法倒與尹大人有些類似,前段時日尹大人還專門去鳳陽找知府大人聊過?!壁w士寬見李廷棟如此認真,腦袋里立即想起以前潁州知州尹夢鰲的日常言語。

  “尹大人?乃是潁州知州尹大人嗎?”李廷棟驚訝的問道。

  “正是,尹大人擔心闖賊余孽南逃為禍潁州,前段時日特意去鳳陽找知府顏大人商量,是否請示兵部讓潁州衛(wèi)派兵到潁州各地駐防,以防闖賊余孽為禍百姓?!壁w士寬想了想后回答道。

  “趙大人,我潁州衛(wèi)并未接到此命令啊。”一旁的羅元慶疑惑道。

  “嗨,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尹大人去了可顏大人并未同意,兩人可以說是不歡而散。”趙士寬說完干了杯中之酒。

  李廷棟忽然想了起來,當日自己上任拜會鳳陽知府顏容喧時,隱約在門外聽到顏容喧與人爭吵,談?wù)摰恼桥汕柴v軍之事。

  鳳陽知府顏容暄與鳳陽鎮(zhèn)守太監(jiān)楊澤勢不兩立,崇禎皇帝對于太監(jiān)權(quán)力的約束比他前幾任可厲害的多,名義上崇禎皇帝取消了太監(jiān)的監(jiān)軍之責,但軍隊多年來一直在太監(jiān)們的監(jiān)視之下,太監(jiān)在軍中的話語權(quán)依舊不容小覷。

  一旦顏容暄同意軍隊進入城池布防,那楊澤可以名正言順的插手地方上的事務(wù),這讓顏容暄是無論如何不能容忍的。

  李廷棟想通了此事的關(guān)鍵,也終于知道顏容暄為何不會同意尹夢鰲的建議了,無關(guān)乎民生、忠義,只是利益之爭罷了。

  “其實我倒有個不成熟的小建議,趙大人回去后可以向尹大人建議一下。”李廷棟想了想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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