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元澤兄在,場中還是有原則的。
張恪跟賀靈溪的交流僅限于這一句對話,主要是賀濤的目光已經(jīng)堪堪可以殺人了,讓張恪不得不放棄了對美的追求。
事已至此,賀濤也沒什么心思計較別的了,主動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本身他也不是什么惡人。
謝安恍然大悟,原來這么曲折,又這么簡單。
一起看似單純的事件背后,竟有如此多的牽扯和計較。
他點點頭,奇妙的知識又增加了。
張恪在明白了事情的經(jīng)過之余,敏銳地抓住了其中一個很莫名其妙的人物,但現(xiàn)在不好多問。
他看著賀濤,“不知元澤兄可否讓我見一見那兩個謀劃此事的賀家幕僚?”
賀濤點點頭,將劉衛(wèi)和許鎖二人招呼過來,告訴他們張恪問什么答什么不得隱瞞。
劉衛(wèi)和許鎖心中震驚,這么沒有操守的嗎?轉(zhuǎn)頭就把盟友給賣啦?
在張恪的詢問下,略感憤怒的二人毫無心理障礙地將情況一五一十地倒了出來。
拜別了賀濤,張恪和謝安坐上牛車,朝著張氏塢堡趕去。
當(dāng)牛車和馬車錯身而過的時候,張恪從后擋板看去,瞧見了馬車側(cè)簾那兒的一雙美目。
賀濤立馬過去擋住,朝張恪微微一笑。
張恪收回目光,這姑娘倒是有意思,可惜,跟自己無緣。
如今需深入貫徹廣積糧,緩稱王的戰(zhàn)略思想,慢慢積蓄力量,暫時不宜跟士族起沖突。
別看賀濤跟他看似一笑泯恩仇了,若是張恪覬覦他的妹妹,保管立刻翻臉。
反正自己也才十五歲多點,明年山陰定品也不過就十六歲,按前世的說法,離法定結(jié)婚年齡都還早著呢。
兩世母胎單身都過來了,娶妻生子什么的,不急不急。
如今更緊要的,是剛才聽到的那個消息。
張恪坐在車上,微瞇著眼,壯武郡公之子......
山麓下,賀濤望著遠(yuǎn)去的牛車,忽然道:“你們說他們是不是忘了什么?”
許鎖一頭霧水。
劉衛(wèi)也不知所以,隨口道:“可能是忘了給小郎君送個禮?!?p> “嘿!你還不笨啊!”賀濤面露驚奇,“你們做的不算差了,奈何對方有謝安。先前說的話還算數(shù),回了山陰就升你們二人為幕僚?!?p> 絕處逢生,本打算出去賣點啥的劉衛(wèi)和許鎖大喜,忙不迭磕頭謝恩。
“你們留在上虞,把事情首尾處理好了,確保今后出什么事,別牽連到我們賀家,回來跟我詳細(xì)匯報。”
賀濤甩下一句話,便朝著馬車走去。
掀開簾子正要伸頭進(jìn)入,猝不及防地一雙小手按在臉上,將他倒推出去,摔了個趔趄。
賀靈溪掀開簾子瞪著他,氣呼呼地開口,“這滋味好受嗎?”
賀濤胸中的怒火還沒升騰就消失無蹤,訕訕一笑,“小妹生氣都那么好看?!?p> 賀靈溪無奈地翻了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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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山麓附近徹底沒人了之后,兩個身影才偷偷摸摸地從一處林中潛了出來。
正是那個俏麗女郎和她的婢女。
女郎捶著腰,“可給本娘子嚇壞了?!?p> 婢女憂愁道:“也不知道那個劉大衛(wèi)還認(rèn)不認(rèn)賬了。若是不認(rèn)賬,咱們?nèi)兆佑忠y過了?!?p> “他敢!”女郎柳眉倒豎,絲毫不見先前弱柳扶風(fēng)的樣子,“當(dāng)本娘子好欺負(fù)不成!”
婢女雖然很想點頭,但終究還是不忍心打擊自家娘子,“可是咱們怎么找他啊,都不敢去城里了?!?p> “這個我早就想好了,你去就行?!迸傻靡獾馈?p> 婢女嚇得連連磕頭,“娘子,小婢對你忠心耿耿......”
“放心吧,沒人認(rèn)得你?!迸蓪㈡九銎穑闹砩系哪嗤?,“站在我旁邊,誰還注意你長啥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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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塢堡,張恪跟早早守在塢堡門口望眼欲穿的族人說了定品的結(jié)果。
眾人自然是十分開心,笑著跟張恪恭喜了幾句就散了。
張?。骸?......”
這么大的事,難道不應(yīng)該好好擺個宴席慶賀一下嗎?
你們的祝福咋還沒石老頭和小石頭真誠啊。
張宣滿臉笑意,連黑眼圈都感覺淡了幾分,悄悄跟張恪說,他們是慶祝張恪定了品,就不用出錢雇人服役,可以省一筆錢。
張恪先是震驚,很快就釋然了,也對啊,都不能出仕,定成二品他也沒用啊,還不如省下來的錢財香。
只有恪母李氏笑得格外開心,自己的兒子就是最厲害的,至于什么幾品幾品的她也不懂,六六大順還不好嗎?
安撫好了父母族人,張恪帶著謝安到了書房。
在椅子上坐定,謝安舒坦地伸了個懶腰,“長恭兄可是有問題要問?”
張恪暗暗佩服謝安的觀察力,“你莫叫我長恭兄了,我比你還小一歲,叫我長恭就好,兄就是兄,弟就是弟,各有用途。”
“行吧,長恭有什么問題?”
“安石兄可否跟我講講壯武郡公一系的事跡?”
“我以為你當(dāng)場就要問呢,居然能忍到現(xiàn)在?!敝x安并不意外,淡淡一笑,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事實上,在賀濤講出壯武郡公之子張鑒之名的時候,他也察覺到了些不尋常。
于是,在一路上苦苦搜尋記憶,終于還是整理了些內(nèi)容出來。
也就是說,如果張恪當(dāng)場就問他的話,他.......答不上來。
一代嗶王,此刻就已初見風(fēng)采。
“單說壯武郡公,自然是指的范陽張氏的張華張茂先......”
謝安侃侃而談,張恪靜靜凝聽。
他所知的都是史書上的,身處這個時代的東晉人口中,自然會有許多不一樣或者更翔實的內(nèi)容。
更何況從張輿開始,史書上的記載幾乎就沒有了。
從謝安的口中,張恪得知,張輿過江之后在司馬睿麾下任職,當(dāng)過著名的百六掾之一,當(dāng)過太子舍人,然后沒活多久就死了。
兒子張光沒什么才能,只能靠著爵位混了個清貴閑職過日子,張氏也沒什么族人,門第早已大不如前。
不過如今朝中重臣多有承蒙張華恩情的,大多愿意在小事上賣張氏一個面子。
而且,在朝中,張氏還有一大臂助,就是濟陰卞氏。
張華曾經(jīng)的女婿卞粹,曾官至中書令,進(jìn)爵成陽公。
其子卞壺更是過江之后的一朝重臣,官至尚書令,受命輔政。
有卞氏照拂,加之張光也自知本事不足,識大體,知進(jìn)退,故而日子還是過得很舒心的。
但卞壺死于蘇峻之亂,雖然備極哀榮,但終究是在朝中沒了支撐,卞氏便沒有多少能耐再去庇佑張氏了。
張光只有一子張鑒,賀濤說的便是此人,按朝野風(fēng)評,此人似乎沒什么出眾的本事,每日就是跟著一幫紈绔子弟服散尋歡。
所以,謝安不解道:“為何此人要對付你?總不能又是因為荀令則?”
看來荀羨在謝安心中的形象已經(jīng)很充分建立起來了。
張恪搖了搖頭,“不知道,但總歸是有了防備?!?p> 他心中最怕的,是自己這一支張氏的底細(xì)被泄露了,才引得張鑒出手對付自己。
那樣的話,上虞張氏恐怕會迎來滅頂之災(zāi)。
還好現(xiàn)在根據(jù)推理,這個可能性應(yīng)該不大。
謝安道:“我?guī)湍懔粢庵?,若有什么異動,提前告訴你?!?p> 張恪道了聲謝,然后道:“明日就要走了?”
謝安點點頭,“九月十三是山陰縣的定品雅集,我還是得回去露個面。”
“你們這些士族子弟,還真是瀟灑?!睆堛「锌痪洌x安嘿嘿一笑。
一個不自卑,一個不自矜。
“你說要對付一個縣尉,有哪些辦法?”張恪忽然問了句。
謝安詫異道:“縣尉也摻和進(jìn)去啦?”
張恪點點頭,將今日從劉衛(wèi)和許鎖那兒要來的消息跟謝安說了。
然后說,“我有些不成熟的想法,安石兄幫我參詳參詳。”
謝安微微一笑,“好啊。又可以學(xué)東西了?!?p> 等二人悄悄商量得差不多了,柏舟忽然來到書房門口通報,說是凌靈戚那邊有人回來了。
謝安本欲回避,又被張恪攔住,一副我的就是你的那表情,給謝安感動得不行。
跟著凌靈戚出去的漢子被引進(jìn)了書房,當(dāng)瞧見有外人時,面露遲疑。
張恪說:“都是自己人,但說無妨?!?p> 漢子便興致勃勃地開口,說他們幾個奉命去了四周調(diào)查山賊,果然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三股。
凌靈戚便做主分成三隊,各自潛入其中,獲取情報,果然搞到了許多跟大族、官差互相勾結(jié)的消息。
可也不知是他們太強還是山賊太弱,一個個的地位是越混越高。
漢子正好跟凌靈戚一隊,開口道:“頭兒讓我轉(zhuǎn)告小郎君,再不動手,他都要成山賊老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