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張子常休養(yǎng)好身體,終于打開了封閉多日的門扉,重新開始辦公了。
“這是什么?”
在一疊需要他批閱的資料最頂端,是一個燙金的信封,上面寫著一行金字:
張子常山長親啟。
好奇之下,他直接打開了信封,取出了一張信紙。
信紙泛黃,沾染著焚香的味道,上面的筆跡圓潤而連貫。
張山長:
周歷805年1月1日,我佛于達朗日雪山之巔,證佛祖正果。
萬象書院與禪那寺為親密盟友,故邀請山長與書院各位宗師前來觀禮。
禪那字。
信很短,但內(nèi)容卻很震撼。
佛門的佛祖正果,相當于道門的元神道果。
禪那活佛,居然就這么輕飄飄地送來幾個字,于某時某地證道。
而且,這是一句陳述句,不是“將于某時某地證道”。
他當證道是兒戲嗎?
還是說,這位元神之下第一人,真的是有完全的把握,證佛祖正果?
佛門分院才剛開一年的時間,看來這座佛門分院確實是禪那活佛放出的煙霧彈,跟他的證道沒有太多關系。
楚國,終于要擁有第一位元神境界的至強者了。
只是,禪那活佛為何要選擇在大劫開啟之后,甚至是佛門遭難之后,才證道呢?
是之前的修行還未圓滿,還是這個時間點,有什么講究?
一個時辰后,張子常召集了五位大宗師,一起來討論禪那活佛的邀約。
張子常先說了自己的一些設想。
屈恒聽了后點了點頭,“山長的想法很有道理,禪那活佛確實是利用這個特別的時間點選擇證道?!?p> “大劫開啟,亂世將至,天地氣機從嚴密轉(zhuǎn)為混亂,在這個時機,證道者可以更輕易地把握到屬于自己的天機,將己道合于天道?!?p> “另一個方面,佛門遭劫,小乘佛道的氣運幾乎斷絕,很明顯這是如來佛祖與鴻蒙三神的默契。”
“佛門氣運之中留下的空白,一部分被如來佛祖的大乘佛道所占有,而另一部分則歸屬于禪那活佛開創(chuàng)的密宗佛道。”
“這股氣運的助推,也是禪那活佛證道的重要一環(huán)?!?p> 張子常還是有疑惑。
“既然需要這樣多的天時地利,為何禪那活佛在來信上言之鑿鑿,好像證道只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屈恒平靜地回道:“任何一位證道者,對于自己的證道都有著絕對的信心。連這點信心都沒有,證道之路踏不出第一步,就已經(jīng)失敗了?!?p>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禪那活佛已經(jīng)證得佛祖正果,只是要選擇一個合適的時間宣布罷了?!?p> 張子常聽到這里,點了點頭。
“我比較傾向后面這種可能性?!?p> “那書院這邊,派出哪幾位去觀禮比較合適?”
左佩瑜插話進來,“別人姐姐不管,但是姐姐一定要去的?!?p> 熊文正緊跟著道:“老夫也一定要去,觀禮證道,這可是潑天的機緣?!?p> 白玉京過了片刻,見沒有別人開口,才道。
“這個問題不在于哪幾位去比較合適,而在于每一位大宗師都不想錯過這樣的機緣?!?p> “但是,所有大宗師都去了的話,書院該怎么辦?”
“要知道,現(xiàn)在可是大劫開啟的時期。”
他的話音剛落,就見屈恒、左佩瑜、熊文正與吳道一一起看向他。
“守護書院,似乎正是尉主的職責?!毙芪恼劝汛蠹业男穆曊f了出來。
“不錯,尉主執(zhí)掌萬界道印,留在書院最合適不過。”左佩瑜跟了一句。
吳道一跟白玉京關系不錯,沒好意思補刀。
屈恒最后發(fā)言,一錘定音。
“那就這樣定了吧,白尉主留在書院,山長帶著我們四位大宗師一起前去觀禮?!?p> 張子常偷偷地看了一眼白玉京的表情,好像比平常要難看一些。
白玉京冷哼一聲,轉(zhuǎn)身離去了。
這時,張子常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開口留住了也準備離開的其他四人。
“監(jiān)院,這幾年來,不知道你的外丹之道進展如何?”
“書院投入的資源價值已經(jīng)超過一百方真品靈材,這幾年諸位資深的結(jié)丹期師教都在抱怨無法兌換到修煉神通的靈材,導致他們卡在凝聚金丹的最后環(huán)節(jié)上?!?p> 屈恒皺了皺眉,其他三位大宗師臉色也不太好看。
“證道是何等艱難,才一百方真品靈材的投入山長就受不了嗎?”
老狐貍,我剛才明明說的是那些結(jié)丹期師教來抱怨的,你提我干什么?
張子常可不會任由屈恒歪曲概念。
“監(jiān)院不要亂想,我是絕對支持投入資源的。只不過,師教們與書院的關系并非道院佛門的師道傳承,而是俸祿契約。”
“如果書院長期不能提供高品質(zhì)靈材的話,恐怕會有師教憤然離去。”
“今年來,楚國供奉院的待遇,可是提高了五成,要不是大家都覺得戰(zhàn)爭將至,供奉院太過危險,這些師教們真正忠心于書院,肯留下來共克時艱的,能有幾人?”
左佩瑜點了點頭,“山長弟弟說的確有道理。監(jiān)院,你證道是大事,但投入這樣多的資源卻沒有成果,總歸不太好交代。”
屈恒轉(zhuǎn)向另一邊的熊文正,“熊宗師,你覺得呢?”
熊文正平日算是屈恒一派的,但上個月,他的一位結(jié)丹期弟子才向他抱怨過靈材的事情,此時一下子想了起來。
“監(jiān)院,現(xiàn)在這個時機很微妙,節(jié)奏要不然還是緩一緩比較好?!?p> 張子常在心里偷笑。
這就是書院體制上的問題。
群體決策制有其優(yōu)點,眾人利益互相沖突的情況下,不會做出太差的決策,并且會傾向于保守的立場。
但其缺點在修行界中卻更嚴重,最關鍵的時候,無法由強權領袖統(tǒng)一思想,傾注所有資源來造就一位元神道君。
換做是禪那寺,禪那活佛擁有無上權威,可以任意征調(diào)禪那寺的所有資源。
而此刻,屈恒作為萬象書院目前唯一有機會證道的大宗師,卻被其他大宗師拖了后腿。
屈恒臉色鐵青,他想起了第一次見張子常時,就聽到的那句話。
“人家都是道門佛寺,咱們一個書院,是不是有體制上的或者別的原因才導致的啊?”
現(xiàn)在,他有欲望去回答這個問題。
他深吸一口氣,看著三位大宗師以及張子常。
“書院歷經(jīng)八百多載風雨,至今未能培養(yǎng)出第二位元神道君?!?p> “過去我并沒有多想,現(xiàn)在看來,只有可能是體制上的問題?!?p> “優(yōu)秀的人才,因為僅僅與書院簽訂的是俸祿契約,就可以在別處有更好待遇的時候拋棄書院?”
“資源的調(diào)配,在最關鍵的證道問題上,也要受到這些不知感恩之輩的影響嗎?”
“汝等都是大宗師!何等的身份,何等的智慧,就要聽憑這些弟子區(qū)區(qū)抱怨之聲的擺布?”
“今日有言在此,誰阻擋老夫證道,誰就是一位真君的生死之敵!”
“也不妨告訴幾位,老夫已經(jīng)順利踏出了第二步,見得天地,凝聚出一道無上神通。”
“再多言,就要問問諸位,老夫的刀,還利不利?”
左佩瑜與熊文正臉色肅然,他們沒想到,屈恒這位平日老奸巨猾的大宗師,居然把話說得這樣直白。
“好!”張子常見兩位大宗師都不說話,吳道一也是事不關己的樣子,只能自己打破沉默。
“監(jiān)院,我支持你,書院與師教輔教的俸祿契約,必須改革?!?p> 這件事情,他早就想做了,否則一旦楚國的供奉院再次提高待遇,書院的師教就真的留不住了。
屈恒目光深邃,看了張子常一眼,他感覺自己好像被算計了。
不過也無所謂,最重要的事情,是保證自己的資源。
“山長的提議,老夫全部贊成,只要山長確保老夫的資源不斷?!?p> 張子常鄭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