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 流水落花春去也
再見了101。
再見了,黃勇!
再見了,宋柏青!
再見了,俞和鳴!
再見了……
再見了,無名之輩們!
07至21,十四年的時光啊,就從手指縫里面流淌過。
大圣終于成為了更好的那個人,諸葛律師之名,響徹了整個律師界。
可沒有人知道,她的背后,有一道身影在保駕護航。
十四年,大圣帶著大力渡過了十四年,依舊單身一人。
作為一名優(yōu)秀的女性,她自然也擁有過追求者,也有過不少人想給她介紹。
但是···她不愿。
只要某個人一天不回來,她就等著一天···
如果一輩子不回來呢?對不起,她早就做好準備了。
···
2020年8月。
“老師!老師!”秦靖軒急匆匆的闖進辦公室。
“靖軒,多大的人了,還毛毛躁躁?!奔液铰伦约旱难劬?,此時的他已經(jīng)五十五歲了,年過半百,一頭黑發(fā)卻早早花白,面容也蒼老了許多。
時間對他毫不留情,刻下了一刀又一刀。
“老師,明天我們就能回上海了?!鼻鼐杠幮χ?p> “是···是嘛?”家航的身子顫抖著,最后望著這間陪伴了自己十四年的屋子,一時間有些沉默了。
其實,在完成一系列的任務(wù)之后,他早就可以申請調(diào)離了。
他比他的那些前輩要幸運,祖國的日益強大,后一輩浪花不斷層疊,他也有了機會可以重新回到家人身邊。
不過,為了站好最后一班崗,他還是多留了幾年,教出了一批出色的學生,未來,是屬于他們的。
自己這個糟老頭子哦,也該···回家了。
當然,他回家,不是怕繼續(xù)無休止的工作,只是內(nèi)心在躁動著,在羞愧著···
“手頭的工作我都交接好了,剩下的,交給你們這一批人了,靖軒,跟我離開,你不后悔嗎?”家航看著桌子上的相框,那張照片依舊還在。
“老師···在上海一樣可以工作···現(xiàn)在都是網(wǎng)絡(luò)化的社會了,放你一個人回去,師兄他們不會放心的。我天賦差些,也好照顧你。”秦靖軒開口道。
“你出去吧,下午讓我和你師伯說會話,和那些老朋友們道個別,這一次回家了,就可能再也回不來了?!奔液筋澛暤馈?p> 秦靖軒沉默著,點著頭,回去收拾行李了。
下午十二點半,天氣有些陰沉,吹著一絲絲涼風。
家航站在墓園的門口,這里早就被修葺一新,還放著一塊巨大的石碑,上面刻著:
仰望同一片星空,他們在我們前頭探索,前仆后繼,嘔心瀝血,終究造出了個新世界。
——————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走在石板小路上,家航眺望著,十四年間,這里多了好多“新住戶”。
這些人啊,太不夠意思了,走那么早干什么?不親眼看看這個新世界,怎么忍心下去呢?
一個個熟悉的名字,都蘊藏著一段段不為人知的故事。
其實每個人的經(jīng)歷,都能拍出一部可歌可泣的電影,每個人,也都是這片土地的孩子。
未幾,家航停在了一處墓碑前。
他慢慢坐下,對視著。墓碑上刻著大大的兩個字——————黃勇。
“師兄···我又來看你了,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家航默默將帶來的東西擺放著。
“吶,你最喜歡喝的二鍋頭···我也帶來了?!?p> “以前啊,忙著工作,即便是實驗成功了,看著一艘艘飛船上天了,也不敢喝···可現(xiàn)在啊,你師弟我放下了,明兒就要回上海了。”
“我陪你喝!好好喝一回!”家航攥著瓶蓋,眼睛血紅無比。
15年的時候,黃勇在做一個實驗之時,不幸因故障引發(fā)的爆炸而犧牲了,這個高大的北方漢子,總是默默的替他準備好一切,沒想到啊····
就這么走了····
呼啦啦!
家航倒著酒,一人一碗。
“你們北方人能喝,都喜歡大碗的,我酒量不好,別見怪?!?p> 他狠狠灌了一口,冷風吹過,卻意外的柔和。
“咳咳!人還是老了···這一口就不行了啊?!奔液讲林彀?。
“你說說你,老想著等干完這一票了,就回去看看孩子,看看婆娘···可怎么就··就走了呢?”
“對,你是舒坦了,就睡在這里看著我們,看著這片星空,啥事都不用干了!你····你好意思嘛!”
家航濕潤了眼眶。
“當初,帶我來的是你,你說還會帶我回去!你騙誰呢?有種你給我起來??!”
“家航···我起來那不詐尸了嗎?”
黃勇此時此刻仿佛就在家航的面前,笑著,望著。
“我還怕你詐尸?咱們信科學的!”
家航指了指酒碗,“不喝了?”
“戒了,那么多年了,早戒了,哪有時間喝酒呀!”
“家航,你說說這人啊,奇不奇怪,想喝的時候不能喝,等到能喝了,卻不想喝了···”黃勇?lián)u著頭。
“你不喝我喝!”家航又是一碗下肚,面色血紅,他指著黃勇。
“師兄!你干的這事兒不地道!把我騙過來,自己先走一步算什么?”
“哎,我也不想走啊,你以為我想在這里看戲?”黃勇抬起頭,怔怔的看著,“你小子別亂扣帽子!我比你難受??!”
“我不想回去嗎?我不想回家嗎?我不想看看我的兒子和老婆嗎?還有我爹媽呀?。 彼е约旱念^,狠狠抓著頭發(fā)。
“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啊····”
“是啊,都回不去了?!奔液江h(huán)顧四周,每一塊墓碑上,仿佛都坐著一個人,都在低頭流淚。
回不去了,他們都回不去了···
“家航,恭喜你,可以回家了。”黃勇哭著,也笑著。
“恭喜你···”
“恭喜你···”
每個人都在重復(fù)著這一句話,都在寄托著自己的思念。
“啊····”家航摸著自己的頭,兩碗酒,還是不夠啊。
“幫我看看孩子,也別讓大圣等太久了?!秉S勇絮叨著。
“還是那么嘮叨,像個老媽子?!奔液叫α恕?p> “那還不是慣著你的,每次做方案沒日沒夜的,也不關(guān)心其他東西。沒有我這個大管家在,你能行?”黃勇沒好氣道。
“不行,少了你,真的不行,所以該走了嘛。哎,師兄,我怎么以前沒發(fā)現(xiàn)你那么···自戀呢?”
“自戀也好,其他也罷,都不重要了。死后啊,還不是這一方小土地,還不是這一塊小墓碑?!?p> “真的什么都看淡了,這一輩子,過癮,又不過癮。”
“咱們啊,都是能吃苦的人。”
“老話說得好,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p> “可我們吃再多的苦,也不過是無名之輩。家航,你后悔嗎?”
“后悔?”家航瞥了一眼黃勇,“這話你問過我?guī)状瘟???p> “后悔我來這?抱著老婆,哄著女兒,他不好嗎?這里沒有鮮花和掌聲,但···花開在我們心中的天空,掌聲在我們背后的轟鳴聲里!”
“看看,那每次劃破長空的焰火,是不是最美的花兒。”
“聽聽,那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是不是最響亮的掌聲!”
“夠了,足夠了,師兄!真的夠了?!?p> “你快走了,陪師兄我多聊會兒啊,咱們談?wù)勑?,對了,旁邊幾位師兄弟們也在等著你呢,這個下午別走了,咱們大家伙熱鬧熱鬧,下次見面····就是在下面了?!奔液酵蛄硪粋?cè)的墓碑。
俞和鳴,2013年,突發(fā)心梗,搶救無效而亡。
宋柏青,2010年,查出重病,一個月內(nèi),情況迅速惡化,投入了大地的懷抱。
趙卓鋼·····
每一個人都在對他笑著,燦爛的笑著。
“聊!怎么不聊!咱們有聊不完的話題啊····”
一整個下午,朱家航都在這里自言自語,他的話,他的淚,他的悲傷與歡喜,只有這片天空和土地才能明白。
十四年的時光,讓一個儒雅的中年男人成為了精瘦的老人,再歸來,他已不再年輕。
再歸來,他仍需承受更大的苦痛,面對最深愛的人。
“諸位,山水有相逢!死后再見!”朱家航站了起來,挺直了腰板,舉起自己的右手,敬著不標準的禮。
風停了,靜默而立。
烏云平和了,退去灰色的外衣。
陽光漫過的地方,綠草如茵,透著一股朝氣,也透著一股生機。
“再見····”
家航一步步朝著墓園外走去,可每一步都顯得沉重無比。
“別回來了,別回來了····”黃勇呢喃著,漸漸消散。
那的確是我最后一次待在101,待在那一處墓園。
背對著他們,我能感受到一股熱切的期盼,那是屬于他們的遺憾,也是屬于我的遺憾。
不同的是,他們永遠無法彌補了,而我···還有機會。
所以,我比他們幸運。
我們,其實并沒有你們想想的那么高大上,褪去那層你們所施加的偉大外衣,我們都只是一個個普普通通的凡人。
一個個無名之輩,一個個“德行有虧”的負心人。
101,謝謝你陪伴了我十四年,再見了,我該回家了。
祝福我吧,故事的末尾總得有個結(jié)局。
無論是好是壞,我都會坦然接受。
因為,這就是我自己所要承擔的后果。
假使有一天,我和你們再見面,我會告訴你們,我的故事,我們···都有一個名字。
我們真的不希望成為什么偉人,我們只是希望,這盛世如我們所愿……
PS:家航:出走十四年,我不是少年了……
PS2:再見了,這盛世如你們所愿,或許還不夠好,但我們還在努力著。
PS3: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