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 翻山越嶺
小燭摸摸斗篷上的暗紋和針腳，料子也好，做工也好，扔了怪可惜的。
“能不能把斗篷和棉被都綁到馬背上？”
“呃……綁上去，你坐哪兒？”余大昌為難道。
小燭看向范喜。
他把腦袋搖成撥浪鼓：“不行，我的馬上也有行李。”
目之所及，大家的馬背上或多或少都有家當，只除了正在看風景的主上大人！
白修羅微瞇著眼，直視遠方一輪燦陽，壓根兒沒注意到她。
一手托棉被，一手拎斗篷，左右思量，小燭輕輕把被子放到地上，披上斗篷。
余大昌昂首看天，等會兒太陽升起，秋老虎的威力可不容小覷。
“姑娘，這成嗎？”
“走吧。山里氣溫本來就低，多穿點，御寒?！毙T悶悶地爬上馬背，當然是在余大昌的幫扶下。
一行十幾騎，浩浩蕩蕩穿梭在崎嶇的山路上。
這段馬上顛簸的日子，之后每每想起，小燭的屁股都會隱生痛感。
雖然她從未奢望跟著無極門能過上媲美宰相府的生活，可也未曾料到如今的局面——白日騎馬翻山越嶺，夜晚隨便找個山坳或者洞穴窩一宿，好像野人一般起早摸黑風餐露宿。
小燭摸摸自己剛結(jié)了痂的屁股，又是痛，又是苦。
溫先生走近，遞給她一個小白瓶：“這是我新制的藥膏，增添了幾味新藥，鎮(zhèn)痛化瘀，配合上次那瓶，能大大減緩你的不適?！?p> 小燭默默接過，小聲道了謝。
“需要我?guī)湍銌?？”溫先生好心地問?p>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沒問題的！”小燭連連擺手，攥緊小瓶子一瘸一拐地跑開。
她艱難地在屁股上抹好藥膏，然后趴在大斗篷里。斗篷的領子鑲了一圈棕黑色的動物皮毛，小燭把臉埋進去，感受著秋夜里唯一的溫暖。
啊，好暖啊……
小燭微笑著閉上眼睛，腦海里浮現(xiàn)出許多溫暖的畫面。
幼時剛記事那會兒，因為有嬤嬤無微不至的照顧，日子雖清苦，但過的很溫馨。
每逢年節(jié)，嬤嬤總會做她最拿手的鰱魚菰米飯給她吃。
鮮嫩的鰱魚肉，在嬤嬤的巧手下切成小丁，蘸著事先調(diào)好的湯汁裹進菰米團中，咬一口，鮮氣四溢，唇齒留香。
小燭總會滿足地瞇縫著眼，大聲夸贊嬤嬤的好手藝。
可惜好景不長，嬤嬤生病了，病的越來越嚴重，有一次咳出血，她嚇得直哭。
嬤嬤說她快死了，可是找不到可以托付的人，嬤嬤也哭了。
后來，小姐出現(xiàn)了，她給嬤嬤買了愛吃的饅頭，可是嬤嬤閉著眼睛一口也吃不下。
小姐告訴她，嬤嬤死了，就把她帶回了宰相府。
那是一個她做夢都無法夢到的世外桃源，她因此有了一個全新的家和一個全新的人生！
在小姐身邊的日子更加溫暖而和煦，因是小姐最貼身伺候的，理所當然得到了全府上下的愛重，就連左相大人都對她格外恩寵，允許她每年守歲夜上桌吃飯。
小姐是她的恩人，等同再生父母，是嬤嬤口中可以托付的人。所以，她甘愿為小姐犧牲一切，無怨無悔。
時至今日，她依然慶幸自己當時的決定，只要小姐好好的，她怎樣都無所謂。
可是她一點兒不愿意待在無極門這些人身邊，她想回到宰相府，回到從前的日子……
小燭迷迷糊糊的，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站在清陽寺的主殿門口，身邊來來往往都是勛貴大員的女眷。
丫環(huán)們攙扶著自家小姐跪在蒲團上虔誠地許愿。
小燭一下就慌了，她家小姐哪兒去了？
正著急地四處眺望時，背后叫人輕輕拍了一下。
小燭回頭一看，見柳蓁笑瞇瞇地站在對面，嘴上卻不饒人：“死丫頭，跑哪兒偷懶去了？”
“小姐？！”她瞪大了眼，“您沒事了？車夫大叔把您送回來了？”
“什么車夫？什么大叔？你在說什么呢？本小姐剛在寮房睡了一覺，醒來不見你，就過來找找，你是不是又去偷吃了？”柳蓁一臉莫名，朝她勾勾手說：“走吧，咱們該回府了?！?p> 小燭又驚又喜，莫非她之前經(jīng)歷的種種都是做夢？其實她還和小姐待在京城過著逍遙快活的搗蛋生活？
柳蓁伸手拉住她，剛要走，一個清脆的聲音喊道：“哎呀，那個不是被山賊玷污了身子的臟丫頭嗎？她怎么還有臉到這種地方來？”
“天吶！世風日下，殘花敗柳也敢出門閑逛，羞不羞死人了！”
“宰相府的臉都被她丟盡了呢！”
……
四面八方傳來的種種聲浪仿若萬箭齊發(fā)，瞬間扎進她的心臟！
小燭疼的無以復加，她渴望地看著柳蓁，祈盼她能明白她的苦楚。
卻不料，柳蓁的眼里竟透露出驚恐。
她松開手，一步一步往后退，顫聲道：“小燭，你怎能騙我，你已經(jīng)不是從前的小燭了呀！”
“小姐！不要拋下我，不要拋下我！小姐——”小燭拼命地喊，拼命地想向柳蓁靠近，但無論她怎么努力，柳蓁卻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不要拋下我！”
空寂的荒野上空，月亮躲進云層身后，鳥兒縮進小小的窩里，貓頭鷹嚇得振翅亂飛……
腮邊淚痕猶在，夢里人事幾何。
小燭深深地吸了口氣，突然發(fā)現(xiàn)身邊蹲著一個人！
“白先生？”白修羅離的很近，小燭沒怎么費力就認出他。
“做夢了？噩夢？夢見什么？”明明是幾句挺普通的表達關心的問題，可從他嘴里說出來，就好像在審犯人一樣。
小燭當然不會實話實說，她慢慢地翻身坐起，有點緊張地掖了掖散開的頭發(fā)：“我夢見被一只大黑熊追趕，疲于奔命，很累。”
白修羅沉默片刻，才說：“那只大黑熊……叫小姐？”
小燭陡地一窒，趕緊低下頭。
早該想到，這種人豈是隨便說兩句就能打發(fā)的，不給她下套子使絆子，都對不起他主上大人的崇高身份！
“欺瞞主上，你知道在無極門會怎么處置嗎？”果然，白修羅的語調(diào)又變陰森了。
一陣冷風掃過，吹得她后脊拔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