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祭前密會
冬至之日，行賀冬之儀，是一年中僅次于新正的第二盛大的節(jié)日。
禮部的官員們早早就為此籌備開來，工部那邊也不能閑著。祭天大典一年一次，那圜丘之所雖說用的不頻，但到底是個風(fēng)餐露宿的地方，即使安排專人灑掃，一時不察還是很容易生出破敗污垢，因此大典前的全方位修葺工作必不可少。
西嵐國的祭祀文化源遠(yuǎn)流長，歷任皇帝都把祭天祭祖看作神圣無雙不可有絲毫瑕疵的政治事件。
它所關(guān)乎的不僅僅是皇帝在民間的威望，更要大大凸顯四國之首的風(fēng)范。因此不論這項盛事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財力，朝廷方面都會在所不惜。
祭前三日，女皇陛下開始齋戒，身邊最得力的婁女官隨侍在側(cè)。
夜已深，可是姬瑤并無睡意，婁韻已經(jīng)將明日行程報備完畢，見主子依然端坐燭下，便勸道：“陛下，歇了吧，明日您還要親題祝文?！?p> 那一排排蠅頭小字，看著都累，更別提一個個寫下來。本來這份差事完全可交由禮部去弄，可皇上每次都要親自提筆，還會格外給英年早逝的大殿下單獨謄一份。
陛下與大殿下姐妹情深，這是四海皆知之事。婁韻就算心疼主子，也不敢在這時候多加諫言。只盼那個神秘的白先生能按時現(xiàn)身，盡快幫主子了結(jié)心愿。
終于，子時過了。宮外傳來隱隱的更聲，看來今夜白先生是不會來了。
姬瑤又等了一陣兒，終于說：“給朕更衣吧?！?p> 婁韻看主子失望的神情，忍不住說：“陛下，白先生每次出現(xiàn)都捉摸不定，害陛下苦等，您何必……”
“別人不知，你難道也不知？”姬瑤一個反問，就堵上了婁韻的諸多不平。
大殿下啊大殿下，您可真厲害，都走了這么些年，依然陰魂不散！當(dāng)著女皇陛下的面，婁韻不敢多辯，只在心里暗暗冷斥。
她小心服侍姬瑤躺下，拉上床幔，輕輕走到殿外。
守夜的幾個宮女趕緊起身行禮。
婁韻朝她們按手，示意大家不要出聲。陛下一向淺眠，這齋宮處于南郊，四周倒是難得的安靜，想來陛下能睡個好覺。
祭前兩日夜，姬瑤依舊在等。
白天，總管太監(jiān)叫人拉了好幾車奏折過來，她終于有事可做，不必枯等。
婁韻換上清涼的熏香，用手扇了扇，味道不濃不淡，正好。
數(shù)盞宮燈發(fā)出暈黃的光亮，照著偌大的寢宮暖意十足。欽天監(jiān)預(yù)報這幾日天氣晴好，不過隆冬時節(jié)，再好也是刺骨的。
婁韻想想不放心，招來御前宮女在一旁候著，自己去了偏殿將姬瑤祭祀時要穿的袞服又反復(fù)查看了一番，以確定其保暖程度。
昨夜陛下睡得確實好，想來今夜不論白先生來與不來，陛下都會晚歇。如此，又跑了一趟齋膳房，親自動手做了幾樣點心齋飯，放在爐上。
這么一忙活，又快到子時了。
果然，她才剛出膳房，就跟奉命前來傳膳的御前宮女打上照面。
對方先問了好，后驚奇道：“姑姑怎的在這兒？”她還以為婁女官抽空歇息去了。
說來也奇怪，皇上平時固然依賴婁女官，可對身邊其他伺候的也算得心，因此值夜這種事基本不需要婁女官出馬?？梢坏搅思捞烨昂?，皇上就變得很不一樣，就算殿外有再多人侍奉，也不能離了婁女官。所以婁女官在這幾天常常徹夜不能眠，白日里又得陪同皇上打理祭天事宜，只能逮空兒休息，委實不易啊！
婁韻笑而不答，只說：“陛下餓了吧？爐上新做了點心齋飯，各種都挑揀一小碟給陛下送去。手腳快些，別涼了。還有，量不宜多，免得陛下夜中多食引脾胃難受?！?p> 御前宮女一一記下，麻溜兒去辦。
等她快步回到殿前，卻突然被告知皇上預(yù)備歇下，除婁女官外，任何人等不得打擾。
宮女提著食盒有些無語，她就說皇上這幾日不同尋常吧，想一出是一出，下的命令也常常前后矛盾……明君的形象頓時大打折扣。
天神在上，她想就算貴為九五之尊也多少會感到緊張吧！
寢宮內(nèi)，光影暗了幾分，靠近門口的燭火幾乎都熄了。
姬瑤的御案前立了一道修長的身影，那人不是旁的，竟是叱咤江湖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無極門門主白修羅。
柔光淺淡，映照他的面龐——數(shù)年紋絲未變的容顏，似乎就連胡須的長度都一如昨日。
他悄無聲息地潛入西嵐國君的寢殿，從容地走到女皇面前，身姿挺拔好似一棵高傲的松柏。
婁韻立刻上前見禮：“白先生安好，咱們又見面了?！?p> 白修羅略一頷首，算作回禮，然后一臉恭謹(jǐn)?shù)叵蚣К幈卸Y道：“草民見過女皇陛下?！?p> 雖口中自稱草民，卻一點看不出草在哪里，試問：天下哪個草民見到皇帝敢不下跪？
外人可能理解不了，不過兩位當(dāng)事人加一個資深女官都不在乎，跪不跪的就顯得不重要了。
“白先生勿需客氣?！奔К帀阂种鴥?nèi)心的焦灼，輕聲吩咐道：“韻兒，給白先生賜座?！?p> 婁韻應(yīng)聲，從不遠(yuǎn)處搬來一個圓墩形的木凳。御用之物，精雕細(xì)刻，光看那些繁復(fù)的花紋已然漸迷人眼。
白修羅并不推脫，說坐就坐，反正這種見面方式也不是一次兩次。禮儀規(guī)矩這些繁文縟節(jié)對他來說猶如狗屁，不值一提。剛才，他肯對著西嵐女皇俯首作揖已經(jīng)給足了對方面子，當(dāng)然不會讓自己繼續(xù)站著說話。
待他一落座，姬瑤難掩焦急地問：“白先生此次前來可有新的消息？”
“自然?！睙o極門除了拿人錢財與人消災(zāi)外，還有另一項吃飯的本事——情報搜集。只要對方出得起價錢，那天下任何事皆可了如指掌。
這些年，白修羅年年趁著西嵐女皇祭天大典來齋宮小住的時日與之相約，將四國一年內(nèi)發(fā)生的秘辛盡數(shù)相告，還真幫女皇陛下了解了不少他國動向，包括本朝臣子的行事路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