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助教來訪
小燭連忙放下手里活計,起身迎道:“助教怎的過來了?有事?”
“是有點事想同你商量。”錢助教笑盈盈地挨著她坐下,伸手撫了撫繡面說:“你這繡的是什么呀?”
小燭立刻跟覓得知音一般興奮地展示給她看:“助教,您仔細瞧瞧,這里……這里……還有這里……連起來像什么?”
錢助教看了半天也沒看出端倪,便遲疑著說:“應是……一根長繩上……栓了四根短繩?作何解?”
“助教!”小燭一臉哀莫大于心死的神色奮力爭辯,“學生繡的明明是一條龍哇!”
“?。窟@……這也太不像了!再說你沒事繡什么龍啊?那是能隨便亂繡的式樣嗎?”
“助教,學生之前與你提過的,軍中之令旗可號令百萬雄師。但由于軍士眾多陣型繁復,令旗的種類五花八門,這既不利于理解記憶,也容易引起歧義錯失戰(zhàn)機,所以呢……”小燭得意洋洋地拍拍胸脯,“學生就想出了一個絕妙的法子?!?p> “什么法子?”錢助教不是很感興趣地問。
“自古以來,一軍之統(tǒng)帥習慣把戰(zhàn)場上的大軍分為前營、后營、中營、左營、右營,每營用不同顏色的旗幟做以區(qū)分。隨著戰(zhàn)事深入,各大陣法變化莫測,什么營該用什么陣須得以旗幟的顏色形狀圖案等的佐而告之。軍前宜捷,前用朱雀……”說到這兒,小燭展開她那繡的一塌糊涂的令旗,“助教請看,學生于赤色旗上繡出龍之圖騰,就表示前營擺二龍出水陣!如何?是不是清晰明了?”
錢助教呆了一下,又瞅瞅散落一旁的其他顏色的令旗,指著其中一個問:“這表示什么?”
只見藍旗上繡了只……
“繡的是老虎嗎?”她忍不住想確認一下。
“對極對極!”小燭雀躍不已,忽地自言自語道:“難道我的繡工倒退了?我是先繡的老虎,后來繡的龍,沒道理助教能看得出老虎卻認不得龍呀!”
錢助教翻了個白眼:“我自然分不出那是何物,好在腦袋上的王字容易辨識些?!?p> 這一句如醍醐灌頂,瞬間打通某人的任督二脈。
“助教,好助教!您可大大幫了學生的忙!”小燭抱著她的胳膊樂不可支,“我早該想到,與其繡個四不像,不如就只繡有代表性的圖樣,這樣旁的人照樣能一眼看出我繡了什么對吧?”
見她如此投入的模樣,錢助教不由嘆道:“你呀,真不愧出身將軍府的,竟對行軍打仗之說有這般獨到見解,想來定是時常受林將軍提點指教無疑。”
提點指教?小燭萎了萎。
除去為救孟家而奔赴慶壤那一年她曾與將軍多有接觸,去年、今年的新元她統(tǒng)共只在府內住了不到十日,見將軍的次數(shù)更是三根指頭都數(shù)得過來,將軍還會有空提點指教她?
況且就她個人而言,也是不太敢面對將軍的。
當初為了平息孟家的禍患,將軍不惜搭上了的自己的名節(jié),此事搞得京城上下流言漫天。
皇上斥責將軍公私不分,朝臣們笑話將軍目光短淺,官家小姐們質疑將軍有眼無珠……
總之,將軍那陣子幾乎丟光了畢生的臉面,只為幫她償還對孟馨的虧欠。
后來呢,她是還了孟馨為她擋刀的情誼,可……欠將軍的人情又該如何還?
小燭每每想起總會有種大山壓頂?shù)母杏X,自然能躲便躲能藏便藏,實在是人情大過天呀!
錢助教卻不知她許多憂愁,試探著問:“眼看你便要學成結業(yè)了,對日后有何打算嗎?或者林將軍對你另有安排?”
“不曾聽將軍提起這些。將軍日理萬機,應是無暇顧忌學生這等小事。”
小燭猜想,她未來的命運無非兩種:
一是繼續(xù)回去做她的廚娘工作,不過這一次她還能兼任個書童什么的,畢竟她現(xiàn)在也算是個多才多藝的廚娘了;
二嘛,將軍也許會覺得她學了些技藝,不再一無是處,干脆外放出去自生自滅……哦不,自力更生。
從此眼不見心不煩,省的好事不做凈給他找麻煩。
“紫煙,你在雅堂求學時日盈多,期間自律自強勤奮刻苦,得各位夫子交口稱贊,可謂眾學子之典范。如今你習得一身財富,心智靈巧,才學寬泛,如若林將軍未有安排,不如留在雅堂做個助教如何?”錢助教一席話直接將她說蒙。
前半部分夸得她連自己都快不認識自己了,后半部分竟一語中的,與她心中所愿不謀而合。
小燭回想與錢助教相處這三年,也算多有往來,學時暢所欲言,閑時互嘮家常,怎么看也有些交情了。
據(jù)她所知,助教的本名叫錢夕,其父乃太學博士,家學淵源。
頂上兩位兄長一個是丙子年探花,一個是庚辰年進士。
錢夕本人也很出色,雖然名頭不及申菱盛大,到底也是才女一枚。
這樣的書香世家在北蒼極其稀有,按道理她不至于有什么陰謀詭計吧?
小燭摸不透對方想法,只能暗自感慨:可能幸福來得太突然,就會叫人心生猜忌;也可能她這些年吃了不少被人算計的苦,終于學聰明了些,凡事三思而為總是穩(wěn)妥。
“多謝助教夸獎。不過紫煙德才單薄,實在當不得典范之稱,更不敢肖想助教之職?!彼氐?。
“你……不愿意做助教嗎?”錢夕有點惋惜地說,“之前多位夫子都指派你去代課,我以為你對從教挺感興趣。不過,雅堂中只有申大人一位女夫子,我就在想,橫豎這個月末我都是要離開的,不如推舉你來頂替我的位置。”
“?。恐桃x開?為何?”這倒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沒什么可驚訝的。身為女子總歸要嫁人,我今年已經滿二十二了,較之尋常女子已屬異類。只因家父疼我惜我,想多留我兩年,才拖到現(xiàn)在。再過兩個月便是我的大喜之日,可不就得離開了么?!卞X夕說這些時,臉上漾著淺淺的笑,明明神色間并不如何綺麗,卻有種難以形容的耀眼之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