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0 明爭暗斗（下）
兩人一唱一和，都表現(xiàn)出十足誠意。
姜鼎頓覺龍心甚慰，他走過去拍拍姜頤的肩膀道：“順王，你自出生便跟在朕的身邊，宮里宮外皆依順你的喜惡，何曾見識過那些世間險惡？朕要你主理這次賑災事宜也確實難為你了。不過這番波折對你來說是個絕好的教訓，你要懂得識人辨事，更要把它化為自身的一種能力。在這方面，你要多多向國舅請教，知道嗎？”
“臣弟謹遵皇兄教誨。”姜頤感激涕零。
皇家兄弟倆的對話，基本上宣告呂盤欺君罪名成立。
小小主事堅決不服——人固有一死，但不能活活冤死。
“皇上，能否再容微臣申辯幾句？”呂盤決然而立，自帶一股清流。
姜鼎看了看林沐濯，坐回龍椅上：“你且說吧?！?p> “微臣自幼喜擅工事，在成為工部司主事前，曾在地方上的署衙任職，并利用職務之便結(jié)識了不少民間工匠。他們雖然不若官匠來的正統(tǒng)，但在技法經(jīng)驗方面并不遜色。減柱造屋就是當?shù)孛窠称毡檫\用的一種營造法式，這種方法絕非離經(jīng)叛道紙上談兵，而是經(jīng)歷過實實在在的風雨打磨，極具使用價值和發(fā)展?jié)摿??！眳伪P稍做停頓，胸有成竹道，“因此微臣斗膽揣測，這次的坍塌事故應當另有原因?！?p> 姜鼎沉著臉，沒做表示。
順王便問：“呂盤，你以為單靠幾句詭辯之詞就能赦免你的死罪？”
“順王殿下，微臣當初向您獻圖時曾明確解釋過，減柱之后，空間得以增加，但在結(jié)構(gòu)穩(wěn)定度上確實存在隱患。要想消除隱患，須得完全按圖紙施工，每根柱子的粗細、每根橫梁的寬窄，以及它們的位置都不可消減或移動半分。敢問殿下，坍塌的那幾座棲容所是否完全按圖所造？”
“本王……本王又不是匠作，如何得知的那么清楚？”姜頤怒斥。
呂盤毫不畏懼，轉(zhuǎn)身在人群中粗粗一掠，揪出那個正低頭縮腦的將作令：“孫大人，可否請您回答——坍塌的那幾座棲容所是否完全按圖所造？”
孫政心中一陣慌亂，但還是強作鎮(zhèn)定地說：“那是自然?！?p> 呂盤并未追問，而是再次向姜鼎俯首道：“皇上，微臣還想親眼看一看坍塌的棲容所?！?p> “呂盤，你休要得寸進尺！棲容所已經(jīng)坍塌，柱子、橫梁皆如一盤散沙，你即便去了，還能看出它先前的位置不成？既然什么都看不出，去了又有何用？”順王愈發(fā)篤定他在胡攪蠻纏，恨不能立刻將他關(guān)進大牢。
而呂盤依舊那副不溫不火的做派，恭恭敬敬地行禮道：“回順王殿下，看不出位置，卻可以看出柱子的粗細、橫梁的寬窄……”
說到此處，孫政的臉色逐漸蒼白可見。
孫燁也注意到他的異常，不由皺緊眉頭。
他這個侄子，整日愛財如命。出任將作令以來，沒少干那些偷工減料中飽私囊的丑事。
孫燁雖然瞧不上，倒也沒過多干涉。
一則，孫政貪墨來的銀兩大半都進了他的腰包；再則，哪有當官不斂財?shù)?，只要工事沒出大岔子，怎么都能過得去。
只是眼下局面……
孫燁心里慢慢升起一團疑云，他越來越有理由相信，這個呂盤根本就是和林素聯(lián)手挖坑等他跳呢！
他朝林沐濯身上瞥去一眼，果然見他正笑的意味深長。
“呂盤，你如今可是戴罪之身，若還敢當著皇上和眾多官員在殿上大放厥詞，那就不光欺君，而是大逆。大逆者，親屬從坐！你可明白？”林沐濯緩緩問道。
“下官明白。下官依然堅持去坍塌之處探個究竟，如果當真因設(shè)計不當引來滔天大禍，下官及親屬必定以命抵命甘愿赴死！”
這是把全族老小的性命都押上去了呀！
在場眾人紛紛嘩然，都覺得呂盤的做法過于孤絕。
然而，死到臨頭，誰還不得放手一搏？
許是被他的堅定果決所感，鎮(zhèn)國將軍開口求情道：“皇上，微臣初識呂盤，只覺此人精于鉆研善于營造，因此才不顧及他人目光向您力薦。正所謂千金易得，人才難求，微臣懇請皇上能給他一個自證的機會?！?p> 姜鼎沉吟半晌，終是說：“好，就依了林愛卿。不過，如果查到最后還是呂盤的問題……”
“微臣自愿官降三級，以儆效尤！”
“你……”本來皇帝想說，若還是呂盤的問題，你就別插手此事了。沒想到，他居然發(fā)這么毒的誓，這可如何是好。
“呂盤叩謝將軍的知遇之恩！”呂盤高聲說罷，咚咚咚咚，就著堅硬的地面連磕數(shù)下。
圍觀眾人不禁面面相覷。
一個賠上性命，一個搭上仕途，這事發(fā)展的真是詭異至極！
孫燁冷眼旁觀一切，只有他明白，林素越是把自己和呂盤逼到絕境，那么接下來反擊的力度就會越大。
很快，以工部尚書為首的勘察組，在禁軍統(tǒng)領(lǐng)的護衛(wèi)下出發(fā)去了離皇城最近的一座垮塌的棲容所……
接著是第二座、第三座……
一圈轉(zhuǎn)下來，大半天過去。
大殿上的一干人等都顯得疲累不已。
午膳是在宮里匆匆吃的，湯水基本沒敢喝，就怕一遍遍跑茅廁不小心招來皇帝白眼。
終于等到申時末，袁集帶隊回歸。
勘察現(xiàn)場因聚集了工部大部分官員、官匠，且有禁軍維持秩序，使得總體調(diào)查過程相當順遂，調(diào)查結(jié)果也基本屬實。
袁集這會兒也顧不得孫燁的眼色了，大難當前，先保住自己的烏紗帽再說。
“皇上，經(jīng)臣等細致的現(xiàn)場勘察，發(fā)現(xiàn)倒塌的四座棲容所確實存在粗制濫造用料不足以次充好等諸多隱憂。微臣在調(diào)查中還發(fā)現(xiàn)，這些棲容所皆出自將作令孫大人御下的官匠之手。另，微臣還特意繞路查看了未倒塌的那幾座，對照圖紙細驗，其尺寸、精度、各部件位置等全都與圖上所示如出一轍，并未發(fā)現(xiàn)不穩(wěn)或坍塌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