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切回到永安宮里,阮琝和侯美人被笑意盈盈的麗嬪一手一個扶起來。
大家心中各自都在盤算。
麗嬪拉著阮琝,侯美人,和顏悅色的問了許多話,熱情的好似自家姐妹,倒叫兩人一時間消受不來。
因一直偏著頭說話,麗嬪頭上側(cè)插的一只翠玉步搖末端垂下的珠玉流蘇歡快的晃動著,琳瑯作響,很是吸引人的目光,晃的人頭都暈了~( ̄▽ ̄~)~。
“麗嬪,先添上兩口茶吧,且緩一緩口舌?!?p> 皇后端坐在鳳座上,迤地的裙擺圍在她腳邊,她儀態(tài)端莊,溫婉打趣道:
“雖然你與阮才人和侯美人倒是難得的一見如故,但不論她們再怎么得的你歡心,心可不能全偏盡了?!?p> “別一下子啊,將話匣子都抖落盡了,舌頭都說累了,反倒與別的妹妹們相對無言了?!?p> 坐在麗嬪對面的宋貴人聞言,拿手掩住唇,吃吃笑著附和:
“皇后娘娘說的是這個道理?!?p> “麗嬪姐姐都與我們相依相伴三年了,這爽朗開懷,善于言談的性子也一直沒變過。”
“妹妹們知道您稀罕新進(jìn)宮的這幾個妹妹,喜歡她們天真爛漫,顏色可愛。”
“就比如這位余寶林,這樣姣好的容貌,誰見了不喜歡呢?只是姐姐也一定得留些寵愛給我們這些舊愛啊。”
只有消息稍微靈通一點(diǎn),就能打聽到麗嬪與自己拐彎抹角的親戚關(guān)系,此時聽見宋貴人驟然提起自己,雖不知她意欲何為,但一定沒安好心。余漪嫻心中一顫。她微轉(zhuǎn)過頭去看麗嬪。
果然,她現(xiàn)在正看著自己,狹長的眼睛閃爍著不明的光芒。
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冷意昭昭,倒叫人無端心中一寒。
宋貴人朝著麗嬪輕輕眨眨眼,端著茶碗遙遙一敬,做足了一副乖巧模樣。
“您也得雨露均沾才是個好??汕f別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那我們可要傷心死了。是不是呀,姐妹們?!?p> 說罷,她自己先笑開了。
皇后無奈笑道:“你呀,你呀,慣會促狹人的?!?p> 一時間永寧宮里上上下下笑作一團(tuán)。
只麗嬪暗暗咬著牙,心中譏誚不已。
好一個一語雙關(guān),話里藏鋒。若是換個腦袋不清醒的人,還真點(diǎn)不出其中的奧妙。
不過能入宮的,在座有幾個是傻子?她故意這么說,是在點(diǎn)誰,又是在諷誰?
表面恭維,暗地里藏鋒帶劍。
先是指出自己目的不純,別有用心;其次還專門點(diǎn)了和自己沾親帶故的余漪嫻來叫,有意使自己難堪,心中芥蒂。
最后還順帶著快言快語的捧了皇后的臭腳。
偏偏又面上,還做的滴水不漏,直編排的自己發(fā)作不得。
好毒的心思。
這個宋貴人啊,仗著誕下了五公主,仗著自己肚子有福氣,誕下了皇上登基后的第一個孩子。
便這樣放肆輕狂,不將她放在眼里。
每每明面上和她虛偽與蛇,姐妹相稱,暗地里卻針鋒相對,處處找她的霉頭。
偏偏,這人太過于八面玲瓏,滑不溜丟,各處都做足了臉面,輕易叫人抓不住短處。
也不知暗地里究竟是投靠了誰,有這樣大的本事。
可惜掩飾做的太好,明面上,什么蛛絲馬跡都查不出來,還白費(fèi)了她許多功夫。
不提也罷。
她心中有氣有怨,眾目睽睽,卻不便發(fā)作。
她只能不動聲色的將指甲慢慢掐進(jìn)肉里,沉一沉氣,然后施施然抬起眉眼。
那修理干凈后,用螺子黛描畫的,尖尖細(xì)細(xì)的眉尾微微挑起一點(diǎn),朱唇粹然一彎:
“還是皇后娘娘想的仔細(xì)呢,妾身今日是與兩位妹妹一見如故,歡喜的過了頭,一時話頭摟不住了。”
“娘娘可別擔(dān)心,諸位妹妹,在臣妾這兒,必都一視同仁的?!?p> 她還俏皮的撒了個嬌:
“只是今日大家齊聚,臣妾怕今日娘娘這兒的小廚房供應(yīng)不上,茶水點(diǎn)心不夠咱們這些小饞貓禍害。”
“不然臣妾啊,必扯著諸位妹妹們在永安宮好好聊個三天三夜。非得將娘娘叨擾煩了呢。”
她捧起旁邊幾上的茶碗喝了一口,瞇著眼睛覷著碗蓋笑,也給足了皇后面子。
然后她輕輕將茶碗放下,又掛起一副虛偽的假笑面容,準(zhǔn)備和宋貴人調(diào)笑幾句。
說實(shí)話,她雖看不見自己面上的這副樣子,但想來一定是惡心極了,又瘆人極了。
不然也瞧不見宋貴人那突然略微僵硬的表情,真真是快意。
“還有?!?p> “宋妹妹在說什么胡話呀?你們在我心里的分量都是一樣的,哪來的什么新人舊人之分?”
“妹妹還不知道我嗎?只是已經(jīng)足足與你嘮了三年舊話了,還不許我多瞅瞅新鮮面孔嗎?這樣的妒意……在后宮可要不得呢。”
……
宋貴人正要接腔,就聽到一個聲音:
“新人?舊人?誰又生妒了?一大早上的,夾槍帶棒,你們在說什么?”
隨著這清冽磁性的嗓音傳來,門口值守的黃門也扯著尖利的嗓子高喊:“皇上駕到——”
“皇上萬福金安!”
聽著沉穩(wěn)的腳步聲踏進(jìn)來,諸位妃嬪都慌忙都起來拜見。
“皇上下朝了?”
皇后依然是一副溫柔面孔,眉目端莊,起身來迎。
“嗯。剛下朝,大臣們都散了。朕算著時辰,想著這個點(diǎn)過來同你一起吃早膳正好。”
聽了這話,余漪嫻心中暗暗想著,看來,皇帝寵愛皇后的這話也不算空穴來風(fēng)。
眾人都抬了頭看皇帝。
有的表情期待,含羞帶怯,譬如趙才人;有的咬牙嫉妒,面目扭曲,譬如寧妃;有的低眉斂目,正襟危坐,譬如宜嬪舒嬪。
余漪嫻冷眼旁觀著,只覺各有各的姿態(tài),各有各的做作。
當(dāng)真好一副眾生相。
皇帝嘴上雖說著剛剛下朝,但想必是已經(jīng)回過寢宮了。
他已經(jīng)褪下朝服,換上了月白色繡著暗色龍紋的常服,腰系玉帶,頭簪玉冠。
他靠在皇后的鳳椅上,皇后則挪步到另一把剛搬上的椅子,他們并排相坐,皇帝似是剛剛在朝堂上進(jìn)行完一場拉鋸大戰(zhàn),沒了力氣,神色疲倦。
就只是靠在那兒,閉著眼睛,也不說話,只伸出兩根修長的長指,慢慢按著眉心。
余漪嫻這是第一次見到了自己名義上的夫君,這乾安朝的皇帝,究竟是個是什么模樣。
身姿修長,劍眉星目,他的手尤其漂亮。看起來就那么的纖長有力,袖口露出的一點(diǎn)小臂上緊繃的肌肉,暗示著主人并不像看上去那樣溫潤。
他不開口,眾佳麗自然也不敢開口。
可是皇后也沒有開口,一時間永安宮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余漪嫻眼見著皇帝的眉頭越皺越緊,最終強(qiáng)抑怒意與不耐煩,聲音低沉:
“還坐在這兒,等著皇后給你們供午膳嗎?”
眾人聽出皇帝不悅,雖不知錯在哪兒,卻仍立時一片請罪之聲。
皇后示意人們散去:“妹妹們且都散了吧,還是老規(guī)矩,五日后再來請安?!?p> “還有一點(diǎn),各宮主位們都端起高位嬪妃的樣子來。”
“身先表率,多照看一下新來的妹妹們。提點(diǎn)規(guī)矩,寬仁大度,也必不可少?!?p> 眾人都像伏在花上被驚動的蝴蝶,紛紛行禮,四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