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店門口。
密集的雨線將天地變得一片朦朧。
秦依在旅游巴士前站定,狂風吹得她身上的雨衣列列舞動,令人不由擔心下一秒她就會被風吹走。她目光茫然地直視前方,瞳孔擴張到極限,似乎將整輛巴士容納了進去,右手伸直,手掌對著巴士張開,全神貫注,連一片落葉隨風飄來啪一聲貼在臉上,她也絲毫未覺。
那種令夏紀汗毛倒豎的力場越來越強烈,幾分鐘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眼前似乎出現(xiàn)了幻視,和被幽靈襲擊的時候相似:
他看到旅游巴士的車身上忽然變得朦朧模糊,好像覆蓋上一層迷霧,每當他視線落到那上面,便會不由自主地游移到其他地方,用眼角余光看去,車身似乎開始閃爍,變得虛幻而飄渺,就像夜空中的星辰那樣遙不可及。
他霍然生出一種感覺,這輛巴士,就快要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這個想法剛剛生出,那覆蓋他全身的力場忽然消逝無蹤,眼前一切都恢復(fù)了正常,巴士好端端地停在原地,所有的幻覺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秦依長吁了口氣放下手來。
完工了。
“啊,你看到了嗎?剛才旅游車好像要飛上天了!”
“嗯嗯,你感覺到了沒有?”
“感覺到什么?”
“那種雞皮疙瘩的感覺?!?p> “有?。∏亟銕洿袅?,帥得我雞皮疙瘩掉滿地?!?p> “不是啦,我是說真的雞皮疙瘩!”
“我也是說真的......”
兩個小青年興奮地討論著,夏紀卻呆愣在原地,腦海中一遍遍地回放著剛才看到的一幕,嘗試解析出這種操作的原理。
“好了,我已經(jīng)把這輛旅行車設(shè)定為意識盲區(qū),附近的活尸會本能地忽略它,不會被它所吸引,現(xiàn)在該你們干活了?!?p> 接下來半小時,幾人把小店里貨架上一些用得著的東西,比如罐頭、餅干、礦泉水、甚至鍋碗瓢盆之類都往車上搬,差點把小半個雜貨鋪給搬空了。
收銀臺后面,阿偉臉色發(fā)青的把老太太的身體扶正,讓她和老頭并列坐在塑料椅上,松了口氣道:“總算好了,呃,我去洗個手。”
說完快步走向后方隔間的洗臉盆。
店前只剩下小芬一人,她一邊往箱子里裝奶粉,一邊頻頻回頭往后瞧。
此時外面下著瓢潑大雨,而店里收銀臺后面坐著兩位老人,一個歪著頭舌尖外吐,一個低垂著腦袋,兩人都是渾身血污,怎么看怎么瘆人。
她偷看了幾眼,終于還是忍不住,走到老人尸身前,心里想著:別人沒什么,可老爺子畢竟是唯一為我們說過一句,呃,半句話的人,我就稍微扶正一下。
“唯物主義者不怕妖魔鬼怪......”
她顫顫巍巍地伸出雙手,將老頭歪斜的腦袋輕輕擺正,看著那外吐的舌頭,猶豫了好一陣,終究沒敢去碰。
算了,就這樣吧。
她兩手擺在身邊,朝兩位老人鞠了個躬,嘴里默念:“安息吧,老人家?!?p> 就在她低下頭時,老頭閉著的眼皮忽然抖動了幾下、霍然睜開,猩紅的眼珠微微轉(zhuǎn)動,盯住了身前不到一米的小芬!
......
唰~唰~嘩啦~!
夏紀提著水桶和抹布,草草清洗著車里的血跡,使其不至那么膈應(yīng)人。
“我要上來了?!鼻匾涝陂T外喚了一聲,搬著一箱沙丁魚罐頭走了上來。
夏紀停下潑水的動作,盯著頭罩下的那抹紅潤嘴唇,心里的火焰好像又在蠢蠢欲動。
他用手背擦拭了下鼻子,調(diào)侃著道:“我本來以為你是個奉公守法的文明人?!?p> “怎么,讓你幻想破滅了?”秦依向后方座位走去,與夏紀擦肩而過時濕漉漉的雨衣抹了他一身水跡。
她把箱子壘疊到堆滿后座的物資上,低眉抿了下嘴:“我又不傻,各種喪尸電影也看多了,當然知道收集物資的重要,只是,我到現(xiàn)在還是難以相信......”
夏紀低頭掃了一眼潮濕的衣褲,對秦依寬慰道:“別太擔心,也許這場災(zāi)難只局限于薄荷島,我估計西邊的塔比拉蘭市應(yīng)該暫時沒事,只要到了機場,等臺風過去,就可以飛回馬尼拉。
幽靈不是病毒,不會擴散得那么快,應(yīng)該很容易被遏制住。”
他這話一半是說給對方聽,一半也是說給自己聽的,他在試圖安撫自己忐忑的內(nèi)心,但其實連他自己都覺得不怎么靠譜。
遏制?怎么遏制?
如果是病毒,只要保持距離,用遠程火力把所有看得見的喪尸干掉,病毒的傳播自然就被遏制了。
可是幽靈要怎么遏制?
傳統(tǒng)的冤魂厲鬼還有所謂的地域限制說法:不能超出特定范圍、不能在太陽底下活動等等;這些從天而降的外星幽靈,卻好像沒有任何限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奪舍誰就奪舍誰,想脫殼就脫殼,自由得很。
最糟的是,這些東西看不見、摸不著,刀槍火器全然無用,只能靠人的意志硬抗,而那些跑來跑去的活尸,反倒成了一種掩護,很容易讓不明就里的人做出錯誤的判斷,忽視了真正的敵人。
一時間,兩人各自陷入沉思,在車外滂沱大雨的襯托下,車內(nèi)出現(xiàn)了難得的安靜寧和。
“小芬??!”
男子驚慌的呼喊聲劃破了這份寧靜,讓車內(nèi)兩人悚然一驚。
夏紀從車窗向外望去,正好看到小芬以一種古怪的姿勢躥出了雜貨鋪,冒著風雨沿著馬路狂奔而去,她的身形一開始顯得跌跌撞撞,但很快就協(xié)調(diào)起來,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消失在了雨幕中。
當夏紀沖下巴士來到街面上時,阿偉也從店里跑了出來,他絲毫不顧后頸上鮮血淋漓的傷口,就要拔腿去追。
“上車追!”夏紀一把拽住他,強大的膂力把阿偉拉得一個趔趄,后者猛然醒悟,急匆匆跟著他上了車。
司機座位上,秦依已經(jīng)發(fā)動了引擎,松開了剎車器,踩離合器排檔踩油門打方向盤......行云流水般的流暢。
夏紀看了她的操作,臉上忍不住掠過一絲古怪的表情:第一次駕駛大型車輛,自己方才也花了一點時間來熟悉,她卻這么熟練......
就像一個經(jīng)年的老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