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我上輩子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這輩子要這么多人來陪我一起賠罪。
受傷的腿開始了它的表演,切斷的肌肉縫合在骨頭上,開始像抽筋一樣的抽動。
傷口上無數(shù)螞蟻在撕咬著,爬動著。心臟加劇了跳動,血液充斥了雙眼,眼前的一切變成了紅色。像極了外邊又一輪的煙花發(fā)出的光亮。
手指因為經(jīng)脈劇烈的抽搐,變成了煮熟的雞爪。想要抓住身邊的東西,卻無能為力。
耳邊感覺像無數(shù)蒼蠅在飛動,發(fā)出嗡嗡的聲音。我聽不到爆竹發(fā)出的聲音,只能用血紅的雙眼看著窗外被煙花染紅的天空。
我扭過頭來,害怕吃完飯的爸媽看到我的樣子。看了一眼閉合的木門,深深的閉上了眼。
我不想在看窗外的光亮,因為那樣只會讓我更加的痛??墒情]上眼睛也不能阻止神經(jīng)傳到腦海里的痛。
我開始胡思亂想,幻想一切美好的東西。或許人在最痛苦的時候總會希望自己是快樂的。
我覺得我親愛的女兒就在我身邊。就當我伸出雞爪一樣的手想去撫摸她的時候,虛幻的如同玻璃一樣的夢破裂了。一塊塊碎片慢慢的化為虛無,我揮動雞爪一樣的手,想要抓住這虛無的碎片??墒撬г诹宋乙幌孪碌膿]動著的手中。
消失的碎片讓我內(nèi)心變的那么無助,就像小孩子被奪走了心愛的玩具!我躺在床上體會著那揪心的疼痛。
我看了許久,可是剛才的畫面沒有在期盼中出現(xiàn)。它像一個調(diào)皮的孩子,當你等待它出現(xiàn)的時候,它卻和你躲起了貓貓!
疼痛終于緩解了一些,我慢慢的伸出手,想要拿到離我不遠的手機,我害怕疼痛再次來襲。
終于這次不在是玻璃一樣破碎的夢,我拿到了手里。打開手機的照相機,用前攝像頭對著自己的臉。
屏幕中出現(xiàn)了一張熟悉的臉,那就是我自己。可是不在像之前那樣,紅色的眸子、慘白中泛著潮紅的臉,還有像樹皮一樣裂了無數(shù)小口的嘴唇。
我還像沒出事之前,沒心沒肺的對自己笑了笑。我還活著,這就足夠了。
人生哪有一望無際的平攤大道,總會出現(xiàn)無數(shù)曲曲折折的彎路。可是我的彎路不一樣,它比別人的更加曲折,還有一道深深的溝壑。想要越過這條溝壑,你就必須付出代價。
我付出了代價,卻躺在病床上看不到前方的道路?;蛟S是因為自己還沒從痛苦中走出來。
可是剛出事的我,根本無法走出來。巨大的打擊像膠水一樣粘合著我,讓我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不想讓任何人看到,那怕是最親近的人。
父母吃完了無味的年夜飯,推開病房的門走了進來。我偷偷的擦掉了不知道因為疼痛還是悲傷流出的淚水。
“你們吃完了?”
母親看了一眼我,走過來微微笑道:
“吃完了,你想不想吃?”
我看著自我出事以后第一次露出微笑的母親,點了點頭。
“想吃!”
媽媽親切的看著我,摸了摸我的頭,就像小時候那樣,溫柔的說:
“那就好好配合醫(yī)生,好起來了。我做給你吃?!?p> 我沉默了沒有說話,心想:我還能好起來么?腿自己被割掉了,難道還能長出來?
可是為了不讓媽媽難過,我只能忍住自己的想法。
“嗯。我會的?!?p> 說完閉上了眼睛,媽媽則知道此刻的我不想說話在一旁和爸爸坐著。
病房里又回到了那個寂靜,我害怕寂靜,于是睜開眼睛對爸媽說:
“我想看春晚?!?p> 爸爸沒有說話,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墒撬麤]有拒絕我的請求,打開手機播放了正在直播的春晚節(jié)目。
春晚還是那么的千篇一律,除了增加了幾個新人,節(jié)目表演還和往年一樣。
其實我無暇觀看這無數(shù)人都想看的節(jié)目,只是不想病房里彌漫著那讓人無法呼吸的寂靜。
爸媽被春晚的節(jié)目吸引了,我卻沒有。我想任何一個和我一樣遭遇的人,都不會那么快的被歡快的節(jié)目吸引。
其實人生不就是這樣嗎?
千篇一律,卻又不得不去做那些早就厭倦的事情。因為心中那點期望,我們用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實現(xiàn)。
我想起了我的女兒,可愛的她現(xiàn)在應該正在睡夢中成長。她應該做了一個美麗無比的夢,就像她一樣美麗。
之前我想做的很多事情,以自己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無法辦到。那么為什么我不放下心中的執(zhí)念,沒有一條腿又怎么樣?
難道我就不能更加的努力嗎?讓女兒為自己實現(xiàn),好好的培養(yǎng)她。讓她可以無憂無慮的生活。
當心中的期望無法實現(xiàn)的時候,我們會用自己所有的辦法,讓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把自己的期望寄托在孩子的身上。
那是傳承,在身體完好的時候。我也是這樣的,可是我現(xiàn)在的能力因為自己的不小心,大打折扣。想要實現(xiàn)或者給孩子創(chuàng)造更好的環(huán)境,要比很多人困難的多。
我應該放棄嗎?
不,我心中發(fā)出怒吼。我要更加的努力,平常人付出一份,我就付出兩份、三份。
我不想讓女兒像我一樣,幼年不懂事,少年叛逆。到了二十多歲,還不知道努力。每天在不大的小縣城里,靠著母親多年打拼下來的市場,做著小生意。
我不知道自己以后會怎么樣,那怕身體上在遭受一次這樣的痛楚,也打斷不了我此刻的想法。
于是我第一次認真的看了今年的春晚。
春晚上不見了很多熟悉的面孔,卻多了不少我叫不起名字的新面孔。
父母在一旁討論著剛剛結(jié)束的節(jié)目,我看著他們的表情和背影。
爸爸老了,后腦的白頭發(fā)多了很多,媽媽也不在像年輕時候一樣,可以自信的現(xiàn)在講臺上教授知識。
歲月讓他們長出了白發(fā),生活的壓力讓他們不在額頭增添了皺紋。
而他們期望的寄托沒有活成他們希望的樣子,躺在病床上不知道未來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