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雞唱曉，天色漸明。
東京作為一座擁有一百五十萬人口的城市，每天消耗的物資都是海量的，每日一大早，包括薪柴煤炭豬羊果蔬在內(nèi)的大量物資，就會通過水運或者陸運送入城中。
難民營南營在官道右側(cè)，靠近惠民河。
天色蒙蒙亮的時候便可以聽到人聲逐漸喧囂，車輪聲和馬蹄聲不斷，靠著車廂睡了一宿的季素素轉(zhuǎn)醒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躺著了。
身上蓋著一件薄毯……
蘇彧跟鄭牧之已經(jīng)不見了，她摸著薄毯，心中有被溫柔所觸動的幸福，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
四月的清晨還是有些微涼。
拉開車簾，被涼風(fēng)激了一下，卻也感覺分外清爽。
一般來說，姑娘家還未梳妝是羞與見人的，但是，現(xiàn)在也沒那個條件，她只能去尋些清水，簡單洗漱一下，不讓自己顯得邋遢。
當(dāng)然。
能在樊樓成為銀魁十二絕，季素素對于自己的天生麗質(zhì)還是很自信的，即便尚未梳妝，也不會有多少失色。
只是……
看著路人一個個忍笑不已的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到熱水亭找了一盆清水，照著水面看到臉上的烏龜，她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什么時候畫上去的呢……”
她低聲笑道，竟然也沒有什么生氣，反而有種脫去藩籬的自然，也不擔(dān)心是否能洗掉，捧著清水洗了臉后，將頭發(fā)隨意挽好，用一根釵子簪好，袖口也用帶子綁緊，顯露出利落的風(fēng)格。
宛如要進行大掃除的少女一般……
就這么三兩下完成了風(fēng)格的轉(zhuǎn)換，熱水亭的伙計都看呆了，她則哼著歌，腳步輕快的朝著河邊走去，之前沒看錯的話，蘇彧就在那邊。
大約天蒙蒙亮的時候，蘇彧就醒了。
并非是睡不著，昨晚他很快就入睡了，但是，心中有事，或者說，心中有一團火，卻讓他醒的非常早，而且一點都不拖拉賴床。
要形容的話，可以用那句“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會長眠”。
蘇彧、包拯、沈括三人正在惠民河旁巡查，在他們的指示下已經(jīng)有書吏帶著巡卒開始丈量土地了，包拯指著面前的那片地說道：“這里是石家的桃花園，想要買下來，恐怕不容易。”
世間的買賣，不單是錢的問題。
包拯所說的石家，是武威郡王府的石家，乃宋太祖義社十兄弟中的石守信，當(dāng)年陳橋兵變，就是石守信在開封策應(yīng)，大軍才能順利進城。
后來杯酒釋兵權(quán)，石守信更是第一個交出兵權(quán)的。
任命天平軍節(jié)度使的十七年間，更是不理政事，專司斂財，種種舉措讓趙家對石守信極為放心，自然優(yōu)寵甚渥。
石守信死后，被追封武威郡王。
可以說是太祖那批兄弟中混得最好的一個了，石家在將門當(dāng)中也是煊赫無比，雖然不如現(xiàn)在的曹家顯貴，但也不懼曹家，是同一個級別的。
樊樓行令中有四豬，石家或可是其一。
煊赫如此，想要買石家的園子，那就得看對方給不給面子了，在包拯看來這很困難，用豬來形容這些勛貴都不大合適，得用貔貅才行。
特別是土地，這些勛貴是只進不出的。
蘇彧明白包拯的意思，感慨道：“開封府州縣里的水田，市面價格在2到3貫一畝，山地還要更便宜一些，可是，誰會賣呢？”
“這里距離南熏門不過三里地?！?p> “兩萬余畝園林，算是石家手頭難得的好地了，雖然還未精細(xì)打理，可石家也不會輕易放棄這么一處園林的?！?p> “單論價格，這桃花園大約能值三十萬貫左右。”
“可在石家手中買，就遠(yuǎn)不止這個價格了，如果只是我自己的話，出三百萬貫也未必能夠買下這處園林，但是，曹家出面，就有的說了?！?p> 蘇彧倒是底氣十足，包拯回過神來，問道：“焦炭？”
“沒錯?！?p> 蘇彧淺笑應(yīng)是，焦炭和溫度計換了一千萬貫的物資，主要是曹家出這筆錢，出錢還不算，曹家得欠他一個人情。
曹評升任侍衛(wèi)親軍馬軍都虞候的消息已經(jīng)傳開，東京城內(nèi)，曹家的風(fēng)頭一時無兩。
三代富貴已定，可不是一千萬貫這么簡單的事情。
畢竟，功勞是曹評的。
蘇彧作為焦炭的發(fā)明者，如果以此向趙禎告發(fā)，曹家那邊就不好受了，曹評的馬死了，這足以表明趙禎的態(tài)度。
有了理由，趙禎很可能就要去掉曹詢的這個職位，讓他從新攀爬。
所以，曹家得把蘇彧供著。
過了這兩年，事情塵埃落定穩(wěn)妥了才行，在那之前，曹家是欠他人情的，讓曹家去跟石家談，購買一處園林也不是什么太難的事情。
他們會辦好。
蘇彧自信，包拯卻不這么認(rèn)為，他戲謔的看了蘇彧一眼，說道：“你如果真的讓曹家出面，這園林就買不下了?！?p> “嗯？”
“大宋朝的頂級勛貴鐵板一塊，官家能睡得著？”
“……”
見蘇彧愕然，包拯才滿足的笑道：“曹家跟石家可不對付，石家不管怎么說，是太祖的那批人，而曹家是太宗的人?！?p> “大宋朝武人分三撥?！?p> “第一撥是太祖那批開國功臣，現(xiàn)在以石家為首；第二批是隨太宗統(tǒng)一華夏、北伐遼國的將領(lǐng)，現(xiàn)在以曹家為首；第三批，則是現(xiàn)在的西軍，位于一線的將門，有種家、折家、楊家，不過現(xiàn)在楊家已經(jīng)沒落了，主要是種家和折家?！?p> “帝王之術(shù)，文人尚且需要分而用之，更何況武人？”
“你交往甚密的匯通商行那么賺錢，石家都不在里面，而大相國寺把持著全國的放貸，曹家卻沒有參與?！?p> “其中的關(guān)鍵便是，曹家與石家，很不對付?！?p> “你讓曹家出面去找石家買園林，唯一的結(jié)果就是石家無論如何都不會賣，嗯，如果是幾千萬貫的話，還是會賣的。”
溢價百倍買東西，蘇彧瘋了不成。
差點摔跟頭，蘇彧才明白自己有些想當(dāng)然了，還是犯了經(jīng)驗不足的毛病，他尷尬的咳了咳，說道：“再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這個時候，季素素已經(jīng)到了旁邊。
她大概聽明白了，便輕聲建議道：“公子與汝南王交情不俗，不如讓汝南王代為出面？”
包拯意外的看了季素素一眼，然后感慨道：“你小子倒是運氣不錯，素素姑娘雖然是風(fēng)塵女子，但卻是樊樓銀魁，這東京城的權(quán)貴關(guān)系，老夫都不一定有她清楚?！?p> “有她幫你，可以少走許多彎路?！?p> “你白送了汝南王白酒的秘方，那個老不修還是欠你份人情的，讓他出面，此事可以辦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