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間,挎弓提刀的少年在高木灌叢間穿梭,他身后有三個獵人緊追不舍。
常年在山里討生活的成年獵人們不可謂不熟路,但竟仍及不上少年靈活。
兩撥人的距離一點點拉開,追逐者眼看就要被甩脫了!
“要不是四位叔叔去圍殺那惡虎,區(qū)區(qū)三個獵戶怎敢欺到我頭上!”
周澤心中憤憤,腳步不停。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他的幾個長輩要以一頭猛惡巨虎為血材,布下儀式為他淬血。
為了儀式效果達到最佳,索性把他也帶進山里,免得血材不新鮮影響了效用。
本有一位叔叔護在他身邊,帶他近距離接觸一番血腥廝殺,誰知惡虎不知吃了甚么寶材,雙肩處生出肉瘤來。
兇惡較之以往更勝數(shù)分!
這是非但不是糟糕情況,反而是大好事!
猛獸生異象,其血肉器官作為儀式的材料必會好上許多。
只是護在周澤身畔的那人也要加入這場獵殺,否則可能會走脫了這頭兇殘獸類。
為免爭斗波及后生,幾人就讓周澤去旁處轉(zhuǎn)悠。
結(jié)果這么陰差陽錯間就生出事端來。
周澤平日雖然活潑好動,爬樹掏蛋、下水摸魚、入林捕獸等等無一不喜。
但他也是個明事理的孩子,知道輕重,斷然不至于在這種時候還給叔叔們添麻煩。
可運道來了誰也擋不住,就這么在旁處逛逛,他便找到了一株罕見老藥。
老藥價值不菲,好似天上掉下的大餡餅,豈有不吃下的道理?
周澤小心掘出老藥,喜滋滋地止不住臉上笑意。
未免傷了根須損傷藥力,他干脆連泥塊一同挖掘出來。
他不會清理出根須不要緊,村子里的老人會啊。
少年郎不差這點力氣,于是連泥都不放過,掘開一個坑。
事情太過巧合,就在將要挖完之時,幾個陌生獵戶突然竄出來襲擊他,明顯是寶貝沒來得及收好,惹來了別人的貪婪。
周澤就一平凡少年。
他懂些拳腳,基本識得文字,在鄉(xiāng)野的同齡人里堪稱出類拔萃。
但憑借周澤一人之力與數(shù)個裝備齊全的壯年獵人拼命還是完全沒有勝算。
他可不是自己那些孔武有力、武力超邁常人的叔叔,赤手空拳也能搏殺虎狼。
大喊幾聲試圖引起長輩的注意未果,留給周澤的就只有一條道——逃!
要想保全性命,逃得越快越遠便越有把握。
數(shù)人圍堵而上,只余幾個方向可走。
慌忙間周澤被趕得越來越遠,卻是與諸位長輩分離了。
嗖嗖聲劃空而過,兩支相距不遠的箭釘在一根樹皮皴裂的原木上。
咄~咄~,鐵質(zhì)箭頭深深嵌入樹皮中,箭尾震顫不止。
這樣的聲響周澤不陌生,莫非又有人殺來了?
目光穿過遮蔽視線的枝干綠葉,他又看到有兩道人影在晃動接近。
合圍之勢將成,唯有一處口子敞開著。
來不及考慮這處是不是陷阱,周澤一頭扎了進去,毅然決然。
“老孫,那小子往‘霧林’去了,我們還要追嗎?”
胡須茂盛的持刀獵戶扭頭問道,表情中有幾分不甘不舍。
被稱作老孫的獵人名為孫土山,在出來打獵的幾人中最有威信,是拿主意的人。
他左邊臉頰缺了一塊肉,傷口像是被什么獸類啃過一般,愈合后凹陷進去,看起來有一股悍勇之氣。
“寶藥雖然珍貴,但弟兄們的性命不比一株藥重要?”
孫土山嗓音嘶啞,好似喉嚨被傷過。
他以特定的節(jié)律吹奏掛在脖子上的骨哨,叫追趕的獵人們都停在原地等候消息。
“那個小年輕看模樣打扮是本地人,多半知道‘霧林’的兇險,指不定就是想晃我們一道?!?p> “你找?guī)讉€弟兄把守住附近,如果他轉(zhuǎn)頭逃竄出來了就捉住殺掉,要是他真的一直陷在里面...”
“就當(dāng)我們與這筆橫財無緣!”
追逐之間,這些獵戶用某種聯(lián)系手段又喚來了幾個同伴,加上開始的幾人,人數(shù)已然過十。
吩咐一人去傳達自己的意思,孫土山帶著胡須繁茂的獵戶和一個年近四十的老人一起返回,準(zhǔn)備去清理一路上留下的痕跡。
鄉(xiāng)野之人不服王化,許多偏僻蠻荒的所在諸侯國律法的威嚴(yán)也很難延伸到。
東??|臨汨海,海貿(mào)異常繁華。
幾個深水港口說是每日有金山銀山在那里吞吐也不為過,是陳國數(shù)得上的繁華之地。
山陽縣雖隸屬東海郡,可情況又有不同。
它毗鄰赤烏山脈,許多邊緣村落零星散布在密林深山之中,鄉(xiāng)民多不是淳樸老實之輩。
木垛村便是一個“匪村”,里邊的村民平時務(wù)農(nóng)打獵,可碰上了能撈一筆的機會也不會放過。
孫土山在木垛村里亦是個人物,這次由他領(lǐng)著村里青壯外出打食。
他做事謹(jǐn)慎狠辣,慣于權(quán)衡利弊,保存有生力量。
是以他出來帶一帶年輕人,村里老人都能放心。
此次他掉頭去清理一路上的蹤跡卻是為了不被人找上門。
方才周澤呼喚自家長輩的聲音可是被孫土山放在了心中。
他想著,若是走了狗屎運的小崽子很快被自己一行人逮到了,殺人奪藥不必說,至多離去時注意隱蔽痕跡,別被人順著蹤影找到就好了。
打掃形跡意義不大。
但現(xiàn)在大伙在這里守人呢,短時間內(nèi)撤不走。
這個時候為了避免變數(shù)還是要穩(wěn)一手。
不是他孫土山怕什么鄉(xiāng)人,要避著走。
即使在“民風(fēng)淳樸”之地,木垛村的匪盜行徑都算惡劣。
如果說將殺人越貨視作平常的一行獵戶乃是地方一霸,鄉(xiāng)野中平日橫行霸道的青皮地痞不過是普通混子,差著老遠呢!
孫土山這么做純粹就是謹(jǐn)慎慣了,習(xí)慣性舉措。
真被人窺破行藏,反而是那追上來的人要擔(dān)心自己的小命。
爺爺我都放你一馬了,還要上來送死,這怪得誰?
孫土山抱著這樣樸素的想法,內(nèi)心很淡定。
另一邊,周澤在林子里走得深了,才發(fā)覺后面追趕的家伙好像都沒跟上,怪得很。
他朝遠處看了看,實在看不到人影,這才感覺自己將這些天殺的貨色都甩脫了。
只是,現(xiàn)在看得怎么不及先前遠了。
遠處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太清。
忽然間想到什么,周澤心中咯噔一跳。
“不好,莫不是闖入了‘霧林’里!”
他攥緊拳頭一錘身側(cè)的大樹,極為懊惱。
“是了是了,我說為何無人追來。原是我慌不擇路地跑到了此處,這該如何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