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內(nèi)站了十幾人,這些人力有郝常任幾個得力手下,還有三兩個接手部分家中產(chǎn)業(yè)的子女,剩下的都是下邊恰來交接賬目銀錢的管事人。
外邊烏泱泱站了一票人,粗粗數(shù)來有近百個,多數(shù)持棍。
其中有一二十悍勇者執(zhí)鋼刀鐵劍,明顯較持棍護院更鎮(zhèn)定幾分。
他們是郝家處理陰私事物,走私販賣人口的武裝力量,是真正的核心骨干。
說個個手上都有著十幾條人命顯然是太夸張,但多數(shù)是參與過綁人殺人的,下手絕不會畏畏縮縮。
“外邊已經(jīng)有兵士把這里全圍起來了,可以說圍得水泄不通,你們有什么看法,撿有用的說一說?!?p> 郝常任拳頭攥得很緊,語氣帶著焦躁。
一個四十來歲略微駝背的管事人上前幾步,
“調(diào)用縣中武備直接圍死此處,明顯是衙中統(tǒng)一意見,要下狠手了,出去辯稱無罪該是做無用功,寄希望于此不可取?!?p> “但現(xiàn)在不知縣兵為何不即刻破門,我等可遣人出去拖延一二,再由別處轉(zhuǎn)移?!?p> 對于這人的言語,郝常任不置可否。
“興安,你怎么看?”
他看向右手邊坐著的漢子。
此人有一雙異于常人的寬大手掌,上邊生著許多老繭,看著格外有力。
王新安聽見老大叫自己的名字,皺眉斟酌一番,而后緩緩說道:“宅院占地頗大,縣兵有數(shù),封鎖之下力量必有攤薄?!?p> “我等把所有力量捏成一團,找外墻一處突破出去,四散奔逃,或能逃出生天。”
“但動作要快!”
郝家是縣里大戶,大門內(nèi)外都有人把守。
正是守門者望見兵士圍家在第一時間反應(yīng)給家主,他們才能快速集結(jié)商事。
動作并不拖沓,甚至稱得上反應(yīng)迅捷。
可就是如此,也無人敢保證還有多少時間留給他們反應(yīng)。
這已經(jīng)是生死關(guān)頭。
郝常任起身走兩步,頭腦中瘋狂思索著出路。
我在縣衙上下乃至守城兵士中的關(guān)系毫無用處,局勢便淪落到這樣不可收拾的地步。
或許是縣城中主事者下手太快,也可能是所有收了我好處的家伙感覺我意思翻盤希望也無。
真是后一種情況,這些墻頭草撇清關(guān)系還來不及,哪敢來報信。
郝常任如今的身份地位是一步步打出來的,絕非草包。
這時候要么束手就擒,賭有人搬弄是非,沒有百分百拿下郝家的把握,這時是激一激他。
賭自己的手腳收拾的干凈,縣衙找不問題,沒有充分理由不好下手。
賭大半家財能換取一條生路......
這是將性命托付他人。
如果要反抗,那就要狠下殺手。
擋在眼前的不管是縣兵還是官僚,皆殺之,直到逃入山脈中落草方止。
他深深吸一口氣,語音顫抖。
“曹鑠,在東北角院墻處壘砌雜物?!?p> “興安,你帶人從三號庫中取兵器分與眾人,分好后不用等我消息,在東北角直接打出去?!?p> “弓、弩、盾...都可用!”
私藏兵械乃是大罪,這一用,不論怎樣郝家都沒有退路了。
郝常任一介草莽,人生經(jīng)歷決定了他不會將性命輕易交予他人掌控。
一切都吩咐完畢,他帶了三個精壯武夫回轉(zhuǎn)內(nèi)院,好似要取些東西。
......
一身道袍的白發(fā)老人點起一炷香,煙氣裊裊上升,無風(fēng)卻穩(wěn)穩(wěn)飄向一側(cè)。
“宅院中大批人向東北面調(diào)動。此處近山林,郝家人許是要逃入山林?!?p> 老人家淡淡說一句,咳嗽兩聲不再言語。
對于總管一縣兵士的官員,道袍者似乎無有多少敬畏
徐元忠對白發(fā)老人的態(tài)度毫不介懷,只是調(diào)兵加強了對那一側(cè)的封鎖。
郝家勢力不小,但終究底子薄了些,對陳國朝廷穩(wěn)穩(wěn)壓下一切不服的地氣還不大了解。
于世家大族,朝廷威懾以強軍。
與某位為惡太過的流竄匪類、江湖人士,下有秘衛(wèi)彈壓,上有供奉道人追索。
道人術(shù)法神異,佐以國朝排山倒海偉力,再是狡猾難捉的狐貍也逃不開法網(wǎng)。
許多計謀手段乃至藏匿妙術(shù)若無道法層面的遮掩,便似敞開在他人眼前的拙劣表演。
就如同...郝家臨死反撲的一點謀劃,衙署眾人洞若觀火,全無半點用處!
也是府中長官的手諭,否則處理郝家一事多半還驚動不了坐鎮(zhèn)山陽縣的供奉道人。
縣中小吏、兵士之中都有親善郝家者,先前確有一些人出于種種目的或誘惑意圖傳遞訊息給郝家。
然而這些沒有瞞過坐鎮(zhèn)的供奉道人。
小吏、兵士、郝家眾人,他們視線的高度都不足,未曾設(shè)想過如何應(yīng)對道法。
自以為隱秘的渠道在專司守秘鎖人的術(shù)法面前,簡直不堪一擊。
“徐縣尉,我先行一步拿下郝家主力,其余人等還望縣尉遣人拿住。”
史光遠拱拱手,策馬前行。
他一動,后面站立的兵士分出來七十余。
這些兵士非是縣中所屬,竟是周家養(yǎng)著的幾十個青壯披了甲衣列陣。
非極為特殊的時期,民眾敢領(lǐng)縣里軍械作戰(zhàn)?
想想都知道犯了大忌。
如此行徑即使有大將軍俞陽麾下重將嚴雨石背書,都后患不小。
一時間或許無人說什么,可同層次人物要來攻訐,這個把柄就很難遮掩解釋。
奈何,周澤乃宗室子弟,陳侯嫡孫。
身份血脈不同,這些事以他的名義做起來輕如鴻毛。
對縣尉無需解釋,嚴雨石的諭令在此,自是他接過責(zé)任。
而嚴雨石呢?
他這等心思靈巧者隱約猜到史光遠背后或有世子血脈,會不報與陳侯?
于君不忠,種禍匪淺。
嚴雨石不知道也就罷了,一得到消息,必會上報。
否則日后整條線嚴查下來他又豈能逃脫!
陳侯得到一星半點的消息,再結(jié)合朝廷細密的消息網(wǎng)絡(luò)和歷年記述,就有不小把握確認周澤的身份。
那位深居宮廷的老人不能完全篤定。
畢竟陳國國力終究未能冠絕天下,同層次的雄國甚至燕王朝動起手腳來都不是輕易能夠拆穿的。
也許此刻他的桌案邊擺著數(shù)十份疑似世子血脈蹤跡的絕密文書,其中就有他國摻水落子。
若要有萬全把握,非得將疑似者全數(shù)接到淄康,在宗廟中以宮室秘術(shù)驗明正身。
史光遠去接觸世子舊人時曾與孟冉交談過,得到了準許。
他是壯著膽子去的。
接觸舊人其實也是隱晦將消息透露給陳侯,這是對孟冉的一種制衡。
孟冉在此前還能占據(jù)主導(dǎo)地位,起了險惡之心可肆意拿捏史光遠甚至周澤。
但周澤的存在落到陳侯視野中,他若有些許陰暗心思,做事也要有所顧慮。
幸好,孟冉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把周澤推到高位,真沒什么陰謀。
既然是這樣的想法,暴露周澤的存在也是早晚的事。
什么時候這些世子血裔登上政治舞臺,這個問題還是拋給陳侯吧。
論及陳國政局、天下洶涌暗流,陳侯所知遠多于孟冉幾人。
孟冉也想看一看陳侯有無反應(yīng)。
此事之后,史光遠幾人對孟冉的信任程度大大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