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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勿忘

第九章 人間無用(9)

江湖勿忘 崔長青 6274 2020-03-07 22:15:55

  “師兄,你若全力與我對劍,我擋不了你三招?!?p>  “不用捧我,我這個(gè)人間無用,就是輸給你了。”

  “師兄,我的劍招,都在你計(jì)算之下,但觀你后面出劍,如同瘋魔……師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希望師兄好好想想……人是贏不了自己的,自己跟自己比劍,如何分輸贏?”

  葉云生抬頭看了眼夜空,無奈地吐了一口氣。他不是不知道問題所在,可他控制不了自己。就如圣手老李所說,他走火入魔了,在絢麗多彩無窮無盡的劍術(shù)世界里,迷惘,徘徊,乃至絕望。

  “爹爹。”

  “阿雨,你怎么不睡?”

  “睡不著。”

  “你一直閉著眼睛,就可以睡著了。”

  “爹爹,給阿雨講個(gè)故事,講完阿雨就去睡,好不好?”

  他抱起女兒,放在腿上,嗅著阿雨發(fā)間好聞的味道,伴著夜里微風(fēng)輕撫,老槐樹上的積雪碎碎,像在眼前飄起白色的小雨。

  “從前呢,有一個(gè)男孩,他在田地里干活,遇到一位劍術(shù)很高的江湖人,江湖人要收他做徒弟,他答應(yīng)了,跟著江湖人去了很遠(yuǎn)的地方,在一個(gè)很大的莊子里學(xué)劍。他學(xué)了八年,然后離開了師父,開始在江湖上闖蕩。他打敗了很多的人,又學(xué)了很多的劍法,他不玩樂……不會去看戲,也不會去聽書,不上街跑來跑去,他每天都在練劍,連吃飯的時(shí)候,都在心里練劍?!?p>  “他一定很厲害很厲害!”

  “但是他太年輕了,還有很多人,武藝比他好,劍術(shù)比他高。有一次,他登上一座荒山,遇到了一位老人家,老人家送給他一本神仙留下的劍譜……”

  他親著女兒的臉,阿雨大大的眼睛里裝滿了對故事中人的好奇與想象。

  他笑了起來,笑的讓阿雨看不懂——溫柔的,親切的,不開心的,傷心的,阿雨都能分辨了,可這樣的笑容,她分辨不出。

  這是只有負(fù)重前行的大人才能領(lǐng)會的笑容。

  這笑容,比整座長安城的雪更冷,更寂寞。

  而且,它化不掉,融不了,消不去。

  他笑了之后,輕輕地說:“之后,他就天下無敵,誰也打不過他了?!?p>  把女兒放落在地上,他將阿雨一縷垂下的發(fā)絲捋至耳后,眼中繁華落盡,說道:“快去睡吧?!?p>  “可是,阿雨想知道,男孩后來學(xué)的那個(gè)仙人的劍法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呢?!彼@么說,牽著女兒的手,走進(jìn)了屋子。

  將阿雨抱上床,給她蓋好被子,他抬頭看了眼屋梁,終究沒有拿下劍來。

  他又回到院子里,等著天明。

  一炷香后,一粒石子穿進(jìn)院子,被他飛身捏住。

  散門那幾人還是來了。

  他走到巷口,再往前就是??到?,兩邊的青瓦石墻俱被雪覆蓋,天冷得厲害,現(xiàn)下已經(jīng)凍成了冰,墻面在月光下像鏡子似的,可以倒映出他的人影。

  散門五個(gè)人就站在巷口,斷天石林豪居中叉腿站著,頗有些不耐地看著他慢吞吞走來,兩邊四個(gè)伙伴,都帶了長兵器,最右邊的手里提著鬼頭刀,邊上的壯漢手里一根熟鐵棍直直拄著地面,葉云生估量在三十斤左右。站林豪左邊兩人一人背奪命雙鉤,一人拿鐵線繞龍鞭。

  這場面倒是挺有散門的風(fēng)格。葉云生心里想著,站在林豪面前,從懷里拿出一張銀票。

  “這里是一百兩銀子。小人家境貧寒,還望各位好漢見諒則個(gè)?!?p>  林豪一把抓過銀票,在月色下瞇眼看上面的小字,看清楚了抬頭說道:“行,你走吧?!?p>  葉云生心里一松,今天倒是老天開眼了,終于順了一些。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身要走。轉(zhuǎn)過了身子,就聽到身后破風(fēng)聲襲來。

  七年未在江湖走動,不知為何,竟還能聽出是鬼頭刀砍來的聲響。

  他連看都不看,只往前一躍,就躲過了刀鋒。再回頭,那使鬼頭刀的矮個(gè)男子冷冷地看著他,持刀貼墻繞到了他的身后。

  林豪大步走上前來,“某三個(gè)兄弟,有一個(gè)斷了手,一個(gè)瘸了腿,只能拿你性命來給兄弟們出氣了。”

  葉云生怒極而笑——就不能給一天太平日子過了?

  林豪自在手使出,雙掌推出,他看了一眼便知要打中宮,轉(zhuǎn)手拍頸部要穴。他伸出兩指,就要使一招小峨眉峰,欲將林豪拍來頸部要穴的手掌廢掉,可此刻林豪的雙掌未及他的中宮,更何談下一招轉(zhuǎn)手?眼看他招式即將使全,雙指必然會落在空處,中宮也要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挨上兩掌。他忽然見到林豪身側(cè)凍住的墻面上倒影出兩人的身影。

  如同一出無聲的滑稽戲。

  葉云生就是戲臺上瞎了眼的丑角。

  他猛地運(yùn)起明光照神守,中指縮回,食指仍然高高豎著,余下四指將合未合,手臂至上而下,向林豪頭頂揮落,如大刀要將天地分開,定下萬里江山一般——這是一招太祖長拳中的定江山。

  太祖長拳由宋太祖趙匡胤所創(chuàng),是行軍作戰(zhàn)所用,近身搏斗,簡單實(shí)際。此刻由他手中使出,竟然真如太祖再世,神威無匹,一掌既出,萬軍辟易。

  林豪被掌威壓住,渾身僵硬,一絲不能動彈,只瞪大雙眼,駭?shù)眯哪懢懔选?p>  還是身邊那壯漢一聲喊叫,打出熟鐵棍,解了他的困局。

  葉云生宛如從夢中醒來,若不是剛好看到墻面冰層倒影出的景象,只怕此刻已經(jīng)受傷被幾人給活活打死了。他怒氣橫生,跨步向右,也不顧招式,只一掌劈向棍頭,掌與鐵棍交擊,沉悶地一聲響,那壯漢已翻了個(gè)跟頭,一屁股坐到在地上,熟鐵棍“唰”地就飛到了??到稚希h(yuǎn)遠(yuǎn)地都看不到落在何處。

  他又移步,身法快得叫林豪的雙眼都跟不上,看清的時(shí)候,使奪命雙鉤的兄弟跟著飛了出去,卻是被他毫不講理地一腳給踹在肚子上,直踢得這位兄弟吐了無數(shù)東西出來,緊接著就聽到這位兄弟痛苦地喊了起來:“我的骨頭斷啦,哎喲,踢死你爺爺了?!?p>  林豪就要出掌,眼前明明站著的葉云生忽然退出三步,正背對舉著鬼頭刀沖來的矮個(gè)漢子,就見他伸出手臂,抓著矮個(gè)漢子的脖頸,一把丟了出去,一個(gè)大活人飛了七八步遠(yuǎn),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摔在地上,慘叫了起來。

  那使鐵線繞龍鞭的人解開了鞭子,可已經(jīng)被嚇住了,不敢再動手。

  林豪到底是領(lǐng)頭的,知道再下去兄弟幾個(gè)都得交代在這里,忙著擺手喊起來:“停手停手,閣下給散門一個(gè)面子,請高抬貴手,某認(rèn)錯(cuò)……小弟和幾個(gè)兄弟都給閣下認(rèn)錯(cuò)?!?p>  葉云生一口真氣在體內(nèi),好似這輩子都沒有這般舒服過,像是有十幾個(gè)頂頂?shù)拿廊嗣摴饬藝@著他,摩擦著他,這飄然欲仙的滋味——他已經(jīng)太久未曾品嘗,好似一個(gè)總講道理,總體面對人的書生,忽然擼起袖子跟幾個(gè)莽夫干了一架,如此的痛快,無比的酣暢淋漓!

  他忽然笑了起來。

  對你們這幾個(gè)人講什么招式,還要考慮如何出招……我還真是失心瘋了。

  散門幾個(gè)人都開始道歉,見他不理,也不再出手,就趕緊相攜著離開。

  葉云生獨(dú)自站立了會兒,走到了那處墻前,摸了摸冰層,自嘲著笑,對冷冷的冰說道:“謝謝,我這個(gè)人間無用,居然落魄到要靠你來贏那幾個(gè)混人,學(xué)再多的劍法,練再好的內(nèi)功,又有何用?”

  回到院子里,他洗了一把臉,進(jìn)屋里看了眼躺在床上安睡的女兒,看著女兒的臉,他笑了笑,可笑容很快的,就像是被黑暗吃去的光,消失了。

  也不見有什么聲響,他已躍上橫梁拿下依舊被臟布包裹著的寶劍。

  退出江湖的七年里,他從來沒有用輕功飛得如此快,每次在墻邊、瓦頂借力,俱是一躍三丈遠(yuǎn),內(nèi)息鼓蕩,使得迎面而來的風(fēng)呼嘯不止。

  他來到??到郑\(yùn)起玄機(jī)凈根訣,內(nèi)息匯聚雙耳要穴,馬上就聽到了街東頭幾人的聲響。他一步三丈,轉(zhuǎn)眼就追到了他們的身后。

  江湖上十名劍客就有八人會使的將軍夜走劍,是一套傳承已久,攻守平衡,劍招適用性廣泛,并無明顯缺漏的江湖劍法。

  他自然如同刻在骨子里,打定了主意不去深思招式,他直接一劍向前行軍式,直直刺入林豪的背脊,穿透了心窩。

  入劍有多快,抽劍就有多快,這是高明劍客的用劍基礎(chǔ),他轉(zhuǎn)劍削飛那使棍的壯漢頭顱,頭顱還在空中,回過身來的三人,其中使鐵絲繞龍鞭的漢子喉嚨被他寶劍刺入,橫向切出,飛出了好大一片血花,灑在使雙鉤的漢子身上。

  那使鬼頭刀一刀砍來,他又一劍切開雙鉤,本來針對長劍能鎖能拿的雙鉤像是病弱的雙手,只掙扎了一下,就被寶劍穿過,徑直刺入胸膛,他把劍向上一劃,破開咽喉,嘴巴,鼻子,腦殼,帶出噴泉似的血水,再向下一劈,卻劈了一個(gè)空。

  鬼頭刀驚慌失措的劍招像盤蛇出洞,又好似水潑刀法里的不知東西。這并不是離奇高明的招式,可偏偏讓葉云生在腦子里過了一遍,這一遍就叫他使了一招讓鬼頭刀莫名其妙的劍招。

  前面被摔得狠了,鬼頭刀使刀的手還在抖,刀法也走了形,好像很多存在于葉云生記憶里的招式,他不受控制地陷入在混亂的意象里,然后在現(xiàn)實(shí)的刀劍相向里,慌亂,掙扎,補(bǔ)救,犯錯(cuò)。

  如果是沒有受傷的鬼頭刀,葉云生說不定已經(jīng)被砍掉了手指,或者被切開了某一處的肌膚。

  可鬼頭刀也在掙扎,這矮個(gè)的漢子更慌亂,他認(rèn)為葉云生是在戲弄他,是在折磨他,讓他覺得可以逃走,可以反敗為勝;不然這殺星拿了劍毫不猶豫追上來殺人,干凈利落地將四個(gè)兄弟都一一殺死,這樣一個(gè)高手,怎么會忽然發(fā)了神經(jīng),用起劍來亂七八糟?

  江湖中人都是比誰的武藝更高,比誰學(xué)的本事更強(qiáng),現(xiàn)在他們兩個(gè),卻是在比誰犯的錯(cuò)更少,誰堅(jiān)持的更久……

  葉云生見到一招,正習(xí)慣地要去出招,忽然記不起來要用的一招無用劍法。

  就像是忘了一句詩的寫書人,在最最關(guān)鍵處,畫龍點(diǎn)睛時(shí)要用的一句詩。

  他只能蹩腳地用一個(gè)不準(zhǔn)確,似是而非,并不完美的詞語替代。

  又斗了十幾招,葉云生又遇到了同樣的問題。

  換成是寫書人,只怕要放棄了,睡一覺,明天起來,或許就有了靈感。

  但是,葉云生放棄不了,對方的刀一招一招地砍過來。

  他忽然用了一招好像是,又好像不是的招式。

  這一招好似順其自然地使了出來,就像寫書人在睡前的靈感噴發(fā),他找不到詞了,就自己作了一句。

  讀窮萬般書,不如我一句。

  忘卻千招劍,殺盡世間苦。

  這一劍從刀鋒下掠過,刺入矮個(gè)漢子的胸口,然后抽出彈飛了鬼頭刀。

  他一臉詫異,呆呆地看著自己的劍。

  遠(yuǎn)處有三三兩兩巡夜的差役打著燈籠,徐徐走向這邊,他飛身而退,很快就回到了家中。

  這個(gè)晚上,他想了好久,到睡著了都沒有想起那忘記的幾招劍法,好似這幾招在他的記憶中消失了。

  未曾死在決斗中,自是需要履行諾言,他上午擺了面攤,吃了午飯,就讓妻子看著營生,他獨(dú)自帶著女兒去往趙員外府上。

  過內(nèi)城門,走入城中,這里占地極廣的府苑,每一戶都是長安權(quán)貴,寬敞的街上捕快、差役多了起來,江湖人少了,長得窮兇極惡之人會被攔住,詢問一番,不是長安城戶籍,拿不出路引的話就要去牢房里呆上幾天,直到找著保人。

  城中一切都比他所在的城東要舒服。街面上非常干凈,看不到亂糟糟的垃圾,沒有夜里醉酒人的嘔吐物,行走在路上的人穿著體面,外衣上的毛皮鮮亮,馬車寬敞,拉車的馬高大健壯。就連這兒的陽光,似乎都比他住的那塊地方要溫暖寫意。

  阿雨好奇地看著城中的景物,時(shí)不時(shí)望向爹爹,她沒有把心里的疑問說出來,其實(shí)就算問了,葉云生也不會回答女兒。

  當(dāng)父親的,都不會在孩子如此年齡,告訴她這個(gè)世界的真實(shí)。

  葉云生牽著阿雨的手,走在街上,路過一家門前,看到臺階上站著一對男女。

  男子似曾相識,女子長得妖艷嫵媚,一襲絳紫色貞觀服,下擺留出兩條光溜溜的長腿,也不怕冷。

  女子忽地笑起來,“很好,你就做你的正人君子吧!”

  說著就離開了,腰肢扭的,讓葉云生走得更慢了。

  那男子正無奈間,看了葉云生,追上幾步,喚道:“葉兄!”

  “恕葉某眼拙,尊駕是?”

  “呵,葉兄退出江湖,怎把鐵劍書生也給忘記了?!?p>  葉云生恍然,抱拳說道:“原來是徐兄?!?p>  “葉兄,這些年總想找你一敘,不知現(xiàn)下可有空閑,來我府上喝杯茶?”

  “真是抱歉,我剛巧有事?!?p>  “無妨,改日可否上門叨擾?”

  “葉某早已退出江湖,不談江湖事,自是歡迎?!?p>  別了徐青,葉云生帶著阿雨,轉(zhuǎn)過兩個(gè)街口,就到了趙員外府上。

  員外正巧有事外出,管家按照吩咐帶著父女倆人去了趙公子的院子。

  走過青山綠水,繞曲長廊,過了兩進(jìn),側(cè)邊一處白墻圓門,進(jìn)去是三十步見方的練武場,地上鋪了青石板,場邊有十八般兵器,多是樣子貨,但收入眼底卻十分應(yīng)景。

  趙公子單名一個(gè)馀字,剛滿七歲,長得面白唇紅,眉眼細(xì)膩,或許是年歲尚小,深有女相。葉云生見他體格瘦弱,目光靈敏卻無有神動,便知還未入氣打根。七歲,說遲不遲,說早不早。他便讓趙馀簡簡單單地叩了三個(gè)頭。

  傳功有三忌,一忌師出無名,二忌人多眼雜,三忌緣淺根薄。

  他讓趙馀拜師之后,便由得管家將附近閑雜之人俱都趕出院子。

  等諸事妥當(dāng),他才慢慢地蹲在徒弟身前,伸兩指作劍,輕輕搭在肩上。只見小徒弟有些緊張,便寬聲說道:“勿要分神,閉上雙眼,鼻吸嘴吐,身心放空。”

  一絲真氣在趙馀體內(nèi)走了一小周天,他收回雙指,緩緩說道:“好了,你先去取把劍來?!?p>  “爹爹,阿雨也要學(xué)劍?!?p>  葉云生轉(zhuǎn)過頭看了眼女兒,笑起來說道:“阿雨啊,爹帶你來,就是打算教你學(xué)劍的呢!爹爹好不好?”

  女兒嘻嘻笑著,虎牙露在唇外,可愛得一塌糊涂。

  他這回多了絲忐忑,畢竟是自個(gè)最寶貝的女兒,若說天賦根骨好,他鐵定得意,要說差,或許會有沮喪,但也放下了藏在心底的猶豫——對于女兒的將來,他多少有些聽天由命。

  同樣伸出兩指做劍,他將真氣傳入女兒體內(nèi),游了一小周天,悄無聲息地在收回指尖的時(shí)候,松了口氣。

  女兒是中才之人,趙馀則稍好一些,或許以后能學(xué)《明光照神守》。

  但是劍法一道,誰走得遠(yuǎn),最終還看各自的造化。

  呵,他葉云生,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

  趙馀取來的劍是一柄上好的松紋寶劍,對比那些兵器架上的其余,真是難得可貴。

  葉云生拿了拿劍,又還給趙馀,淡淡地說道:“練劍先練訣,我教你一個(gè)劍訣,你捏住了!”

  他手把手教趙馀捏了個(gè)劍訣,右手持劍斜垂地面,左手肘突腕勾,伸雙指平胸。

  “手上劍提不住就放下休息三個(gè)呼吸,再提起來捏住劍訣?!?p>  趙馀長得女子氣,又是大府上的公子,教養(yǎng)極好,且十分懂事,自見面拜師之后便表現(xiàn)恭順乖巧,只輕輕地應(yīng)了一聲,就捏起了劍訣。

  葉云生在開始糾正了幾次,本想找機(jī)會訓(xùn)斥幾句樹立威嚴(yán),哪里想得到這個(gè)生平首徒竟是如同夢里走出來的:老實(shí),勤懇,最難得這孩子并不愚笨,說一次就能明白,錯(cuò)了馬上能改。讓他教起來順心順意,反倒有些不自在。

  他轉(zhuǎn)過頭,板著的臉就笑起來,對女兒說:“看爹爹給你取把劍來。”

  他飛身而起,六步開外的一棵銀杏樹上折了一根手臂長短的細(xì)枝,落腳后伸雙指做劍,將突起不平的地方都給削去,遞給女兒,說道:“你看,你的寶劍!”

  阿雨不開心地癟了癟嘴,接在手里,卻不看,大眼睛就盯著趙馀手里那把閃閃發(fā)亮的松紋劍。

  “哎呀,那劍沉呢,拿手里傷手臂,還會磨出老繭,等阿雨以后學(xué)會內(nèi)功,再拿劍來練。阿雨,你不想自己的手臂一條粗一條細(xì)吧?”

  阿雨很認(rèn)真地想了想,然后搖了搖頭。

  手臂會一條粗一條細(xì)?趙馀一動不動地捏劍訣,小眼珠子卻瞟了過來。

  葉云生背對著趙馀,也根本不去管剛收的乖巧徒弟心里如何。

  “對吧,你肯定也不要手掌心都是厚厚的皮,還會被磨出血,就是碰著水了,都會疼得像針在刺吧?”

  阿雨這次都不想,直接搖起頭來。

  趙馀這回屏不住了,輕輕地說:“師父?!?p>  葉云生回過頭來,板著臉問道:“何事?”

  “師父,我可不可以也先拿樹枝捏劍訣,等學(xué)了內(nèi)功,再拿真劍?”

  “不可以?!?p>  趙馀受不了,劍訣像散了架,白白的小臉都漲得通紅,只是說不出口。

  葉云生冷冷地說道:“我第一次練劍,我的師父就給了我一把比你這柄還要重一斤半的劍。我學(xué)劍二十年,就沒有用過一次樹枝當(dāng)劍!”

  “你不想學(xué)?本來你若沒有拜過師,我倒是可以跟員外請辭,但你拜了師父,就沒有辦法了……”

  他從女兒手里拿來粗不過食指的樹枝,忽地閃身到了練功場邊上的兵器架旁,握著樹枝一挑,一柄笨重的方天畫戟就飛出兵器架,直直飛上天。

  他緊跟著躍了起來,超過那柄方天畫戟,在空中約莫三丈高的地方——在兩個(gè)孩子眼里,可不就是在天上飛了?兩個(gè)孩子都驚叫了起來。

  樹枝像劍,方天畫戟反倒像一根樹枝,被中間斬?cái)?,“哐啷啷”掉在了地上?p>  葉云生落下來,一派仙人風(fēng)范,捏了一個(gè)剛剛教趙馀的劍訣,再徐徐收了,彎腰將方天畫戟的一半從地上拿了起來,走到趙馀跟前,俯下來問道:“你說我用這樹枝抽你,抽手,手?jǐn)嗖粩??抽腿,腿斷不斷??p>  沒有想到這女子相,白白小臉,眉眼細(xì)膩的小徒弟“唰”地?cái)[起了劍訣,就真如此干脆地認(rèn)慫了。

  他也不再多言,把樹枝放在阿雨手里,聽著她喊:“爹爹真棒,爹爹跟神仙一樣!”

  他咳嗽了起來——用二十年練就的絕頂內(nèi)功,拼了一記,只為在剛收的徒弟面前顯擺顯擺,當(dāng)然虧不了,只不過岔了氣還得憋著,就多少有些尷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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