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你以為的不是你以為
#
“做什么呢,在這這么久?”徐徽推開了陽臺門,反手輕輕合上。
云端伏膝坐在板凳上,一會才抬起頭:“沒,差點睡著了?!?p> “這么冷,也睡得著?”徐徽順手朝他丟了件外套。
到如今,談起任何能讓人聯(lián)想到紀一的事情,他們都配合默契——好像那個床位一直都是空的,他們心里的相關(guān)從來沒有被戳過窟窿。
寫文、配音、話劇,云端曾經(jīng)愛在一二三次元反復(fù)橫跳,在網(wǎng)上也算是有點人氣。
有人支持,似乎自然就有人黑。
某一天徐徽無意劃向評論區(qū),一向自詡謙和的他,猛一拍桌,一口惡氣直涌上喉。
“好啦好啦冷靜點,”云端拍拍他蠢蠢欲動的手,“別理他們?!?p> “也沒什么用。”
那句帶著安慰笑意的“也沒什么用”,引起了紀一深深的一眼,可是他們都沒有注意。
紀一說,他毫不懷疑,如果他把他的委屈告訴舍友,他也能得到支持,會有人拍桌為他不平,甚至會有人當即創(chuàng)個號替他罵回去。
只怪自己過于脆弱敏感,擔心會讓朋友們覺得,自己不如云端的灑脫。
遺書寫得倉促,卻點了公開發(fā)布。
恰是上學期開學,他們到宿舍收拾好各自的東西,
云端看了眼時間,問了句紀一呢,再不來趕不上晚點了。
宿舍長邱原一如既往,坐在床邊梯子上,接到輔導員的電話,差點從階梯上摔下來。
刷手機刷得正酣的喬揚忽然一抖,瞪著手機愣了愣,遞給他們看。
#
當天晚上,云端的手機差點沒被消息炸開。
徐徽把那封遺書從頭到尾反反復(fù)復(fù)看了好幾遍,都沒想通為什么有人可以從哀慟激憤居多的詞句里,撥開控訴黑子的部分、撥開埋怨長輩的部分,單單地揪出和云端有關(guān)的那句感慨。
只是那么一提,就像感慨一下我的成績沒有樓上小明的好,我擔心我被嫌棄,那些和紀一沒有聯(lián)絡(luò)的人,就可以借著自己腦補出的大戲,去抨擊一個與這件事情關(guān)系甚少的人。
怎么就隱晦指責了,怎么就內(nèi)有隱情了?
“這些人,有幾個就是紀一之前文章評論區(qū)底下罵戰(zhàn)的。”大兄弟在他身邊看,“我之前舉報幾個,都轉(zhuǎn)到這個平臺罵我來著?!?p> 合著他們,挑事根本不看當事人是誰?
后來云端就刪除了能夠刪除的、能和“灑脫”掛得上鉤的痕跡。
#云端
對,我就是心虛了。
我知道紀一沒有指責誰的意思,但我沒辦法控制我自己不去想,他封閉自己的原因之一是我。
#
紀一家人來收拾東西的那天,大兄弟屈堯替恰好背身的云端擋了一記水桶:“阿姨,這東西不好拿,我?guī)湍??!?p> 他不知道對方是聽了網(wǎng)上的什么言論,還是覺得自己兒子自殺這屋子里的兔崽子們總有得賴,才挑了一個看起來最軟的柿子捏。
但那之后再沒什么風波,甚至阿姨還給他和云端道了歉。
遺書不是紀一自己發(fā)的,甚至算不上遺書。那是他弟弟開進他的賬號里發(fā)現(xiàn)的日記其一,退出時無意被點了發(fā)送。
他的抑郁癥持續(xù)了很長時間。
家人們都知道。
他們難過、自責,也會在看到那些評論的時候想找一個破口泄憤。
可是他們沒有辦法……把無辜的人拖向深淵。
#
“一個自以為高明的患者,早已看透那不甚聰明的測試題,帶著對醫(yī)者的不信任和對家人漸趨厭煩的態(tài)度的惶恐,點擊鼠標的每一刻,他都在計算。”
“如何能完美地表現(xiàn),自己已然好轉(zhuǎn)?!?p> “卻在同時將自己活成暗示,希望有人能看破偽裝?!?p> #
是啊。
再看那部未完的小說,他們眼里已無驚嘆。
這么明顯的暗示,為什么我們都沒有注意到?
或者說,注意到了,卻在看到他和誰交談笑得張揚的時候,又想,怎么可能呢。
不想確認。
不敢確認。
#屈堯
“很慚愧,有一次,我聽見小不點和他家里人打電話。他家人說……”
“沒事,天塌下來還有我們呢?!?p> “傻弟弟,哭得丑了吧唧的,都說了我們會支持你的啊?!?p> “覺得自己扛不住,就跟爸說啊?!?p> 想必從沒有人是天生的灑脫。
#
更沒有哪一件事情,活該要作為一個故事任人發(fā)揮的。
/
喬揚本以為,自己今晚算是睡不著了。
“你昨晚睡得比誰都香,”邱原嘖嘖贊嘆,“甚至打起了呼嚕。”
徐徽晨跑回來,難得沒去圖書館,問起來,只說對喬揚那莫名跑串的筆下世界深感興趣。
“另外,誰說我沒去圖書館了,”徐徽放下早餐打開包,“這本空間物理、這本計算機類的、還有……”
喬揚和邱原都有一瞬間的怔愣,邱原探手拿了一本:“先不說我們看不看得懂,你一下拿了這么多本回來……用了幾張學生證???”
徐徽把空了的包丟到一邊:“兩張——感謝邱同學的被動贊助,平行宇宙這本聽起來會不會平易近人一點?好像小說動漫挺常用?”
喬揚翻了翻,抬頭:“你要說平行宇宙,這名詞放出來咱似乎都懂,但都是大二的人了……”
“你得明白,書上的和我們認知的,總是有一定差距?!?p> “我反正看得挺暈。”徐徽把書往前一推,“說起來,物理這些東西,聽聽課做做題我還能吃得消,真要研究什么,我怕是會看得連字都不認識?!?p> 瞧見云端嗅著蔥油餅的味道從床上伸了手來夠,徐徽抬胳膊把他往床里邊懟了懟,又見喬揚放下書舉起豆?jié){,緩緩吸一口:“這些事情,急不得的?!?p> 這口氣頗像樓下看門的老大爺,徐徽腦海里浮現(xiàn)出喬揚坐著個小板凳,看著剛下課沖向食堂搶飯的學生們悠悠嘆息“年輕人啊,急什么喲”的情景。
畫面感挺強。徐徽臉上抽了抽,把“哈哈哈”都憋了回去。
#
慕連歌現(xiàn)在有點著急。
急什么?
看著那兩個家伙不緊不慢地擺弄著方腦袋,不,是被他們叫做方腦袋的數(shù)據(jù)庫,慕連歌接連深呼吸,以免自己過于激動提早暴露。
作為幾人里溝通方式最為冷靜的那一個,魏璧拒絕了若辭妄圖把握方腦袋的申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