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是時候了

　　此時小田已將母親歪歪斜斜馱到床上放了下來，坐在床邊地上眼神呆滯地大口喘著粗氣。

　　“小……玉兒?！卑拙硬灰讖乃赣H口中聽到了他的名字便這樣喚他，但此時他還沒想好要跟他說些什么。

　　“令堂無恙否？”瞧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田夫人，白居不易輕聲問道。

　　“此前家母也曾如此。醫(yī)者瞧過后，言家母體虛，忌動肝火。今日被那何圖氣煞，故又昏厥。但應(yīng)無大礙，歇息半日即可?！毙√镎J真地說，聲調(diào)雖稚，但條理卻十分清晰。言罷便起身將母親的身體擺正，周全地為她蓋上了被子。這讓白居不易不禁替田充感到欣慰，有子如此，夫復(fù)何求。

　　“今后此人定不敢再來造次矣。亭長多為解甲歸田之軍士，其應(yīng)知我所言非虛。日后若還有歹人滋擾，托人告知……”

　　白居不易還未說完，小田便情急搶白道：“有阿叔所贈之寶劍在手，歹人又有何懼！”

　　他緊緊地握著手中之劍，雙目似火地看著眼前的空氣，像要將其點燃一般。從他充斥著憤恨的眼神中白居不易就大概能猜到一些故事，一些不能去問的往事，就像看到別人身上有受傷后結(jié)的痂不能再去觸碰一樣。

　　“玉兒，今日之事你且記住……”白居不易蹲下來，雙手抓著小田的雙肩，注視著他的雙眼。

　　“阿叔……”小田這才平靜了些，回望著白居不易低沉地說道。

　　“阿叔怒氣發(fā)之于拳腳之上，心卻始終平靜似湖。是故不亂，是故能勝?！笨吹叫√镆驗橘M解而微皺起眉頭，他便笑著繼續(xù)說道：“此時不懂也無妨，日后每到要拔劍之時，便想想今日阿叔之言。照顧好你阿娘，阿叔還有公務(wù)在身，就不多擾了?！?p>　　話音落時白居不易已然轉(zhuǎn)身往大門走去，走到院門時回頭看看，只見小田仍站在那里望著自己，已不再是那般疑惑模樣，不舍中還帶著些感激，便揚起嘴角向他點了點頭，然后開門仰天微笑而去。

　　“田玉……田玉……實在像個女孩名字……”白居不易走在回漁陽的路上，笑著小聲嘀咕道。此時天色尚不算晚，日影西斜，天空中漸漸開始著染出些霞彩，有雁陣翩然南飛，走著走著，路上也會看見大片火紅耀眼的楓樹林，或者遍野金燦燦的野菊花，讓人直感覺秋天也不差，人言秋日勝春朝，也并非全無道理。

　　因為是漁陽邊營的軍士，所以一路上白居不易住驛站騎驛馬也沒費銀錢，第二日下午便回到了漁陽。

　　白居不易已經(jīng)對這個游戲頗為了解了。如何行動、如何生存、如何學(xué)習(xí)、如何戰(zhàn)斗、如何溝通交流、如何建立情誼，這個世界的基本規(guī)則與古怪規(guī)矩，他覺得自己已基本試探摸清了。初上手任意一款游戲，他都要這樣去摸索一番它的機制，看看有哪些新奇的地方，當(dāng)將一切都了解得差不多了之后，他便要開始著手“殺死”這個游戲了。

　　沒錯，確實是無情地殺死它。白居不易已經(jīng)明顯地感覺到自己有些沉溺在這個游戲之中，具體癥狀就是天天都想打開游戲玩一會兒，并且一玩兒就停不下來。

　　這很危險。對于他這樣年紀的人來說，將大量時間花在沒辦法創(chuàng)造價值的游戲上面簡直就是在犯罪。因此每當(dāng)在游戲世界里粗略地探索了一番之后，他就開始想辦法盡快通關(guān)，以結(jié)束自己的游戲生命。那些“半途而廢”的嘗試都是徒勞，他已試過多次將玩到一半的游戲刪掉，但過不了多久便又會裝回來。他始終沒辦法忍受“渴望看到游戲的最終結(jié)局”這份煎熬。因此只能老老實實把游戲通關(guān)，或者劇情結(jié)束到制作人員名單彈出，或者自己設(shè)定的情節(jié)實現(xiàn)——統(tǒng)一天下、天下無敵、球隊奪冠等。

　　這一次，時間已經(jīng)拖得太久了——游戲時間已達到了近150小時?！氨仨氶_始做這件事了?！被貪O陽的路上，白居不易在心中正告自己。

　　白居不易伸出手來，看著劉備粗大的右手在日光下投出的影子。平日里他就喜歡這樣欣賞自己的手，仿佛在通過這個動作感受自己對人生、對這個世界的掌控力，想象著一切都已被自己一手掌握。但此時，這個動作只是幫助他專注于思考，思考究竟何種結(jié)果對于劉備來說是理想的終章。

　　看著這只大手思考了片刻他便得出了答案——贏天下。讓這個鼎立三國中最先敗亡的蜀漢君主，打破歷史宿命的束縛，戰(zhàn)勝一生之?dāng)巢懿伲辗榛迫蔚膶O權(quán)，興漢室，振朝綱，統(tǒng)一全境，將本要終止的漢祚延續(xù)下去。如果沒能完成這些，最終劉備還是含恨而終，那這游戲便玩得沒什么意思，還不如去看《三國》的電視劇來得輕松愉快，也對不起自己研究劉備這么多年。

　　那要如何用劉備贏天下？盡管是在游戲中，但愣頭愣腦地去沖去撞肯定是不行的了，之前的游戲經(jīng)歷早就讓白居不易看清了這一點，這是個高度自由的游戲，但它仍有強有力的規(guī)矩，約束著玩家的行為，輕舉妄動的人總會受到嚴厲的懲罰，嚴厲到甚至可能要付出所選角色寶貴的生命。

　　要贏天下，他還需要一個機遇。

　　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fēng)云變化龍。劉備需要的就是一個風(fēng)云變幻的時機。

　　原本到處去逛逛也無妨，但想到瞎逛反而日子難過，碰上盜匪叛軍打起架來也頗為傷神，不如回漁陽守邊城磨洋工，等待劉備真正的歷史機遇到來。

　　劉備真正的歷史機遇期白居不易記得很清楚。那是幾乎所有三國游戲的統(tǒng)一開端——184年，黃巾之亂爆發(fā)。因為黃巾之亂，各地豪杰才有了募集私兵的理由，才有了攻城略地的動力，在這之前做這些都是有違國法的，但在這之后一切似乎都合法化了，不如此作為反倒成了庸人。劉備這個草根英雄正是在那時找到了幫手，獲得了資助，組建了團隊，領(lǐng)到了任務(wù)，獲得了嶄露頭角的機會。因此白居不易覺得現(xiàn)在就是要等，等到184年，等到黃巾之亂到來。

　　等，卻也不能空等。做好準(zhǔn)備也好，打發(fā)時間也罷，他還是要做些什么。到時劉備需要些什么非常明顯：能力、團隊、資金。有能力就能有后兩者，現(xiàn)在劉備已具備了些武勇方面的能力，但其他方面呢？擁有足以建立團隊、獲得資金的能力了嗎？

　　白居不易找到了一個好的問題，成功讓自己陷入了迷思。

　　回到營中，白居不易通過跟城防兄弟閑聊得知了這么一件事。

　　原先的邊營將軍田晏，也就是跟周郃關(guān)系頗深的那個，之前因獲罪被押至洛陽，后來通過賄賂中常侍王甫誘得漢靈帝決定北伐鮮卑，這才脫獄復(fù)官，轉(zhuǎn)任破鮮卑中郎將，與烏丸校尉夏育、匈奴中郎將臧旻連同匈奴南單于分兵三路從高柳、云中、雁門出發(fā)北上，討伐鮮卑。因而近段時間估計都不會有鮮卑人來犯邊，可以過得安穩(wěn)舒適些。

　　白居不易一聽便想起《三國志》里臧旻這篇說到了這件事——結(jié)果并不理想，漢軍大敗，折損十之七八，三位主將也因之被囚車押解，最后貶為庶人。心想幸好自己身在漁陽，不然這時代的一粒灰塵，落在劉備的小腦袋上，估計就成了天降的板磚，非砸個好歹不可。

　　“何不趁著沒有外敵，為日后建立團隊打打基礎(chǔ)？”白居不易突然想到現(xiàn)在漁陽邊營中有許多因為受到黨錮之禍牽連來到北方充軍的人，而這些人顯然不是一般的鄉(xiāng)野村夫啊。

　　“他們該有個互動設(shè)置吧？”白居不易想起自己之前雖然認識了許多城防兄弟，但真正能說上幾句話的并不多，便苦笑道。

　　這也正常，一個游戲總要有詳有略，不然設(shè)計團隊豈不是要累死了。但對于白居不易來說，他現(xiàn)在需要遇到更多能夠說得上話的人，因為只有這種“人”日后才興許能用得上。

　　大海撈針，也要開始撈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