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就這么定格在孫馨怡身上。
十四歲的她是這個樣子的嗎?十多年過去了,白居不易已然記不太清了,出于對“好馬不吃回頭草”這句話某種神奇的曲解,分手之后他便沒再正眼看過她,盡管朋友口中的她儼然已發(fā)展成了班花、校花,但他就是如此傲嬌,如此決絕。
此時此刻,孫馨怡帶著一絲惶恐講述著白居不易假裝感興趣的故事,這種惶恐的狀態(tài)讓盯著她的白居不易越發(fā)覺得她有趣可愛。
“我家老爺自洛陽歸來后劉府君便舉其為孝廉,拔遼東屬國長史。臨行前,劉府君問我家老爺,遼東偏遠(yuǎn),可需撥付百金用于置辦什物?我家老爺答曰不必……”
白居不易聽到百金,一下便從臥榻上坐了起來。要知道東漢的一斤金子就是一萬五銖錢,百金那就是一百萬啊一百萬……我的天哪,公孫瓚你隨隨便便就拒絕了一百萬啊你這個敗家玩意……
白居不易動作之大,臥榻都為之一振,小怡肯定聽見了,但她還是怯生生地把頭壓得很低,繼續(xù)講述著:“劉府君又問道,屬國乃夷漢雜居之地,可需分兵三千予汝,以備不時之需?我家老爺仍答不必……”
“錢也不要,兵也不要,圣人嗎難道?”白居不易皺眉嘀咕著,“看你公孫小瓚哥到底稀罕啥玩意!”
“既不受錢財(cái),又無需兵馬,伯圭可是不愿屈居于蕞爾小國?劉府君此時已面有怒色。我家老爺則答曰:伯圭別無他求,但求府君賜伯圭遼東屬國將吏舉任之權(quán),若得此,伯圭愿為府君駐守遼東五載,內(nèi)撫國民,外御鮮卑,期滿乃還,絕無半句怨言,若有違悖,天厭之!”
“為什么公孫瓚對這小小屬國的人事權(quán)如此在意?”白居不易單手支頤認(rèn)真思索著,感覺其中必有大文章。
“劉府君起先以屬國有西部都尉統(tǒng)轄為由拒絕了我家老爺,然我家老爺再三請求,劉府君執(zhí)拗不過,最終還是許了,我家老爺也因此得以將宗族中親近而有才干者盡數(shù)帶至此地,或在軍中或在府中,各有職司,人盡其才?!?p> “是以伯圭之大志,便是陰蓄宗族,以便日后圖謀大事咯?”白居不易語氣輕松地說道,好像這并沒什么大不了的一樣,但事實(shí)上這明擺著是在孫馨怡面前公然懷疑她主子公孫瓚有造反的野心。
奇怪的是孫馨怡也并沒有被白居不易這句“不合時宜”的玩笑話嚇到腿軟癱倒,只是停頓了片刻,然后緩緩抬起頭,注視著白居不易的眼睛極其真誠地說道:“先生,天下將亂,你也該早做打算了?!?p> 白居不易反倒被她這短短的一句話驚呆了,如此現(xiàn)代化的表述,難道只是游戲策劃偷懶不想翻譯成文言文了嗎?白居不易與她四目相對,她的眼神是如此的堅(jiān)定,充滿著智慧的靈氣,讓人不敢相信眼前這位僅僅是一個人工智能技術(shù)塑造的仿生NPC。
“此話何解?”白居不易終于擠出了一句話來打破這種尷尬。
“先生乃人中龍鳳,日后將舉大名耳,切不可茍安于此小小書館,甘為一書師矣!”
“姑娘……何以得知?”白居不易這才想起她不是孫馨怡,至少在《漢室孤兒》里不是。
“這……天機(jī)不可泄露……”小婢女頗為為難,找了個推辭,正準(zhǔn)備接著說下去,只聽“嘭”的一聲巨響從書館大門處傳來,二人連忙起身出門一看究竟。
此時天色尚不算晚,一來到廳中白居不易的目光立刻便越過案幾看到了神色肅穆的一群家丁裝扮的男人和他們身后敞開著的兩扇大門,大門還在微微搖曳,顯然是剛剛弄出聲響的力道仍未完全隨風(fēng)消散于空氣中。
白居不易警覺地緩緩走上前去,客氣地拱手言道:“各位此時造訪敝館,不知有何貴干?”
為首那人見白居不易如此客氣,也收斂了許多,一邊答禮一邊說道:“先生有禮了,我等乃公孫長史府家丁,近日府上一婢女出逃在外,幾經(jīng)調(diào)查得知此女現(xiàn)在先生館中,故來捉拿,叨擾先生,還望恕罪?!眲傉f完便看到孫馨怡就在白居不易身后,還未等白居不易發(fā)話這人便大吼一聲,“速速將其拿下,切莫讓她逃了!”尾隨其后的十余個漢子聞言而動,不管不顧地朝孫馨怡沖了過去,這架勢就好像她是懸賞數(shù)十萬的在逃通緝犯一般。
白居不易還沒搞清楚狀況,一臉疑惑地轉(zhuǎn)過身來,便看到了孫馨怡那張呆滯轉(zhuǎn)而苦澀,又帶著明顯的不甘與不解的臉。
她本想跑,但看到眾家丁的奔跑速度便放棄了這個念頭,一臉無奈地等待著受縛的命運(yùn)降臨。就在眾家丁將她團(tuán)團(tuán)圍住,拿出粗繩要將她五花大綁時,她突然沖著白居不易喊道:“劉備!定要與公孫長史友善!南下之日定要帶走常山趙子龍和田豫,攜眾人徑直望南陽而去,尋諸葛廬……唔唔唔……”話說到一半,嘴巴已被這幫家丁粗暴地用不知哪里找來的黑布堵上了。
在被拖走的路上,孫馨怡一直焦急地盯著白居不易,眼神閃爍不息,似乎還有很多重要的信息要傳遞給他。但光憑幾個凌亂的眼神顯然無法完成這項(xiàng)艱巨的任務(wù),她猶如即將被刎頸的雞一般垂死掙扎著,那動作幅度之大令那幫男家丁都有些驚慌,但仍是徒勞。當(dāng)被拖出書館大門的那一刻,她雙眼已濕,苦澀的神態(tài)讓白居不易想起了自己初戀夭折時內(nèi)心的那種酸楚。
你究竟是誰?真的是孫馨怡嗎?為什么要跟我說這些?是認(rèn)出了我嗎?
空無一人的庭院,薄薄一層白雪上遍布著雜亂的腳印,不知何時下起了雪,看這雪勢,再過幾個時辰,這里的一切痕跡都將泯滅消亡,就像一切都未曾發(fā)生過。
白居不易坐在廳正中的一張案幾上,呆呆地望著庭院里的一切出神。
“白居不易你是腦子瓦特了嗎,怎么可能是孫馨怡呢……”白居不易輕蔑地笑著。無情地嘲笑自己這種事,他可是太擅長了,它簡直就像個被動技能,在這種四下無人的孤寂時刻,不用任何操作,自動就會發(fā)動起來。
《三國志》中可沒說過公孫瓚帶了一堆親戚到遼東屬國建立根據(jù)地的事兒……更不可能說公孫瓚送了個小婢女給劉備了……
那這一切究竟是因?yàn)槭裁炊l(fā)生的呢?就因?yàn)橛螒螂y度調(diào)高了嗎?《漢室孤兒》難道不遵照史實(shí)嗎?
白居不易自拔于壞情緒的泥淖后開始做些有益文明發(fā)展、人類進(jìn)化、最重要的是游戲通關(guān)的事兒,但終究還是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