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收拾行囊重新上路,才發(fā)覺身后的影子拖著長長的思念。
天剛蒙蒙亮,我從床上爬起來收拾東西,環(huán)湖四周,能帶走的東西實在太少。我翻出來一塊布,把兩套衣服包起來,再把還在沉睡的肥貓抱進懷里,冰淇淋發(fā)出“喵”的一聲,又窩在我的懷里沉沉睡去,它依賴我、信任我,我也同樣依賴它、信任它。
昏暗的客廳,影影綽綽,都是熟悉的影子,我在心里咒罵一句:賈大頭便宜你了,以后這里都是你的了,再沒有人跟你搶遙控器,再沒有人跟你搶沙發(fā),再沒有打擾你看書……你就在這里度過你的一生吧,我不再管你了,你想讓誰進來就讓誰進來,我再也不管你是否招蜂引蝶了……
我走到賈大頭的臥室門口,停頓了一下,心里害怕緊張,又顫巍巍地走開。就讓兩個人有個體面得別離吧。
我留了一張紙條,放在餐桌上,內(nèi)容很簡單:多謝照顧,多有打擾,我搬走了!
后來我想,我根本沒有必要趁他睡著的時候偷偷溜走,光明正大的告別不好嗎?可是如果重來一次,我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我不敢被他當面拆穿,更不想在他面前失去所有的自尊。
昨天走到落日的路就是終點。
冰淇淋在我懷里依然熟睡著,今天的天氣依然很好。
我走到樓下,六六已經(jīng)在下邊等我。他的男朋友被她轟起來,雖然帶著睡眠不足的疲憊,但看到我依然熱情地打招呼。
“您好,我來?!?p> 他跳下車,來接我的小行李箱。
六六的男朋友叫阮飛,長得陽光燦爛,一笑便露出兩顆小虎牙,微微瞇起的眼睛像兩顆月牙,讓看著的人也跟著心情大好。
他扶我上車,再把冰淇淋遞給我。
車上我們并沒有多說什么,阮飛還不知我的真實身份,怕說的太多,露餡。六六跟他介紹,說我是甄仙的親戚,甄仙現(xiàn)在不在,拖她照顧。
阮飛和賈大頭一樣叫我“姑奶奶”。
六六附在我耳邊說了一句:你占我便宜。我不置可否。
我的新家在六六家樓下,六六幫忙租的,我身份證不能用,還不能自己租房子。房子是一室一廳,雖然小,但陽光充足。我喜歡曬太陽,雖然不能在小院里曬太陽,窗戶下也勉強可以。
六六幫我收拾好東西,就接著回家補覺去了。我也很累,就抱著冰淇淋在新家、新床上睡去。
再次醒來時,已是下午。冰淇淋正端坐在窗臺上,沐浴著陽光,昂著頭發(fā)呆。它一定在想:我在哪里,為什么一覺醒來,換了天地,跟著一個居無定所的主人真是頭疼。
我坐起來,喊它,它高傲地沒有回頭,嘿,小脾氣上來了。
“冰淇淋,你再不過來,我就把你的毛拔光,燉了吃?!?p> 那只驕傲的貓,終于轉(zhuǎn)過頭,鄙視地看了我一眼,好像在說:你不經(jīng)過我同意搬家你還有理了!然后拖著它肥胖的身子,邁著小短腿,跳下窗臺,悠悠地走了。
只是我沒有想到,當我收拾好東回到店里的那一刻,賈大頭又站在了那里。
他不停地踱步,雙手插進大衣的口袋,看見我走過來,剛剛還布滿緊張的臉松了下來。
當我再次來到“愛情加油站”時,遠遠地,我看到一個人站在門口,那人身材筆挺,穿著一件黑色風衣,兩手插在上衣口袋里,莫名感覺有股熟悉感。只是他靠著門前的電線桿,低著頭,我看不出他是誰。我往前又走了兩步,也許那人聽到了聲音,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我。
哦,原來是個遲暮老頭。這老頭胡子都白了,可是一雙眼睛依舊清亮有神,硬朗的下巴上,一撮銀白胡須,呼吸之間微微顫動,筆挺的鼻梁,和賈大頭有幾分相似。只是這人皮膚皺起,不茍言笑,略有幾分僵硬,嘴巴緊抿著,好像在生氣。
我想,這人一定很愛運動,不然身材怎么會保持得這么好呢。
我家冰淇淋,見到那人,竟從我懷里一躍而下,邁著它粗短的小腿,屁顛屁顛地朝那人跑去??v身一躍,就要撲進那人懷里,可還未及近身。那人卻一跳三尺遠,動作敏捷,伸手利落,完全不像遲暮之年。冰淇淋撲了一個空,直直地落在地上,他驚恐地盯著面前毛茸茸的像雪球一樣的一團冰淇淋。
冰淇淋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和漠視,回過頭來,甚是無辜地對著我“喵”了一聲,它可能不太理解,它這么可愛的一只貓,為什么這人卻不愿親近。
它能放下身段卻接近的人,竟然不愿意它的接近,它很受傷。
我想一定是冰淇淋跟我時間久了,喜歡起美色了,但這只笨貓也太過性急,不管怎樣,也要經(jīng)過了解熟悉的階段啊。
我走過去,附身把它溫柔地抱起來,附在它耳邊說,這人身上有毛病,不是我家冰淇淋的錯。
然后我又抬起頭,對那人道:“老先生不要介意,我家貓比較調(diào)皮?!北苛茉谖覒牙?,對我這個兩面三刀的人發(fā)出不滿的抗議。
那人竟無視我的道歉,低著頭看著我,烏黑的眼睛里有化不開的怒氣。
我心里暗想:這老頭雖然表面好看,但也太美風度了。便不再理他。
開門,進店。將陽光迎進我熟悉的地方。
聽到身后有腳步摩擦地板的聲音,一回頭,竟看到那老頭跟了進來。
略感詫異,但還是禮貌地問他:“老先生,有什么事?”
“聽說這幾有解惑女巫?!彼f著,清亮的眼睛在我的店里迅速看了一圈。很是倨傲。
我在心里默念三遍:客戶就是爸爸,客戶就是爸爸,客戶就是爸爸。
笑容堆在臉上,說:“我就是。”
那人說:“我知道?!?p> 知道還問。
可我也暗欣喜,時光不負,我終于把事業(yè)擴張到老年圈了。
“請問老先生,我有什么可以幫您的嗎?”
“我有惑?”
“什么禍?”我不僅能愛情解惑,也能摸骨算命??蛇@人根本不像有“禍”的樣子。
“我老伴跑了!”他單刀直入,我終于理解比“惑”非彼“禍”。
我請他坐下,坐在陽光最好的窗戶下,此人陰郁,還是給他多曬曬太陽,然后泡了一杯菊花茶放在他面前。
他也許是等不及了,也許本身就一副急躁脾氣,不等我在對面坐下,便焦急地又說一遍:“我老伴跑了!”
“我聽到了,”顫巍巍地坐下,我接著說,“您報警了嗎?”
“沒有?!彼L吸一口氣,銀白胡子不停抖動,“她跑也沒關(guān)系?!?p> 這是什么邏輯。
“只是她忘了一件重要東西沒帶?!?p> “什么沒帶?”
我非常好奇這件東西是什么,比老伴跑了還重要。但我卻聽到了把我雷得外焦里嫩的回答。
“她忘了帶上我?!?p> 這不是青春期小男孩的土味情話嗎?
我正想問他,他老伴為什么離開。正好他的電話響了,他拿起電話看了一眼,站起來走到門口去接電話。一分鐘后回來,他說:“有件急事要先走了。”說完大步走了出去,行色匆匆,步伐穩(wěn)健。
真是一個奇怪的老頭。
顏子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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