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yī)署后院,已經(jīng)考完的學子被值守帶至此處休息,眾人需等待貢舉第二場結(jié)束,才被準許一同離開醫(yī)署。
徐明抵達時,正見到諸生三五一群地聚著聊天。
“李兄,成績?nèi)绾???p> “馬虎的緊,評了個中等。”
“唐兄,識別出幾株?”
“我運氣好點,僅認錯四株草藥?!?p> “那該評良等,恭喜恭喜!”
入場前每位學生都領取了一張第二場考試規(guī)則,上面明確寫道:全對者,評為優(yōu)等;錯五株以內(nèi),評為良等;錯十株以內(nèi),評為中等;錯十株以上,評為差等;如若全錯,則直接出局。
徐明沒有見到熟人,便找個石凳獨自坐著。
百無聊賴間,忽聽有人問道:“足下可是徐兄?”
徐明抬頭看了看,見來者有些眼熟,卻怎么也想不起來在哪見過,遲疑道:“你是?”
“隴右,黃寧敬?!?p> 徐明起身道:“原來是黃兄,不知找我何事?!?p> 黃寧敬抱拳道:“徐兄昨日勇奪榜首,在下好生敬仰?!?p> 徐明道:“不敢當,黃兄請坐。”
黃寧敬在旁邊石凳坐下,隨口問道:“今日第二場考試,不知徐兄等第如何?!?p> 徐明支吾道:“這個......優(yōu)......有苦難言!”
他不是怕被別人笑話,而是擔心說出一株未錯的成績又被人當成妖孽。
黃寧敬見他并不直接回答,以為徐明等第較差,寬慰道:“徐兄昨日名列榜首,定能順利進入第三場診療環(huán)節(jié),今次成績優(yōu)劣并不重要。”
“是”,徐明點了點頭。
黃寧敬見他興致不高,以為徐明依舊不能釋懷,便溫言道:“我出身醫(yī)家,從小耳濡目染,今日卻也識錯三株,徐兄不必掛懷?!?p> 頓了頓,他又道:“不知陳濟民答的如何,他自幼診方制藥,在越州名氣極大,昨日被你奪去榜首,直至傍晚喝酒時還念念不忘?!?p> 徐明只是禮貌性問了問,沒想到黃寧敬喋喋不休,無奈道:“僥幸而已?!?p> 黃寧敬轉(zhuǎn)頭看著他,問道:“徐兄可是出身名家?”
徐明緩緩搖頭道:“家父只是鄉(xiāng)下郎中?!?p> 黃寧敬“哦”了一聲,目光中難掩失望之色。
在這個門閥等第森嚴的時代,階層間流動性很慢,出身往往能決定一個人一輩子的成就。黃寧敬本對徐明有結(jié)交之心,此時聽聞徐明并非高門大姓,難免有些輕視之意。
不過他隱藏極好,仍舊熱情道:“徐兄出身庶民,卻可奪得筆試榜首,平日定然苦讀不輟?!?p> 徐明脫口道:“也沒有,溫習了三四天而已?!?p> 黃寧敬驚訝道:“僅三四天!”
徐明自知失言,掩飾道:“不、不是,怎么也有五六,不對是七八天......”
黃寧敬翻了個白眼,一時語塞。片刻后他起身道:“徐兄怎可如此羞辱人,我......”
話說一半,便一甩衣袖,邁步離開。
徐明看著黃寧敬的背影,喃喃道:“我說的是實話??!”
正覺莫名其妙,忽然感覺身邊有人拍了自己肩膀一下,隨即耳邊傳來一道訝然的聲音。
“徐兄,又碰見你了!”
徐明轉(zhuǎn)過頭,微笑道:“原來是柴兄。”
柴士奇看著他,問道:“徐兄第二場表現(xiàn)如何,是否能繼續(xù)位居榜首?”
徐明搖了搖頭:“說不準?!?p> 柴士奇詫異道:“哦,莫非徐兄辨別不出草藥。”
徐明想起剛才黃寧敬拂袖而去的場景,再也不敢說實話,感嘆道:“確實費了一番功夫?!?p> 柴士奇眼睛賊溜溜的轉(zhuǎn)了一圈,假意嘆道:“長安五虎藏龍,徐明昨日已是榜首,其余不必放在心上?!?p> 徐明道:“謝柴兄開導?!?p> 忽地柴士奇湊到徐明身邊,神秘道:“不知徐兄可有閑錢?”
徐明不解的看著他,小聲問道:“柴兄何意?”
柴士奇說道:“你可知道南院賭局?”
徐明迷茫的搖了搖頭道:“不知?!?p> 柴士奇故作解釋道:“那是長安民間專為科考開設的賭局,賭哪個姓氏能名列三甲。”
徐明這才聽懂,問道:“這與我何干?”
“徐兄還不知道吧,此次貢舉,小范圍內(nèi)也有一個賭局,本來越州陳濟民呼聲最高,誰知老兄搶去了筆試榜首,這下少說也有百十人要埋怨于你?!?p> 徐明頓覺無語,皺眉道:“這可真是無妄之災?!?p> 柴士奇看了看周圍,低聲道:“徐兄可想發(fā)一筆財?”
見徐明茫然的看著他,柴士奇繼續(xù)道:“今日貢舉第二場考試,你的賠率最低,說明很多人已經(jīng)看好你繼續(xù)奪得榜首?!?p> 徐明哭笑不得,忍不住問道:“他們也太無趣了?!?p> 柴士奇反駁道:“唉,這怎是無趣呢”,他想了想,又對徐明說:“不若徐兄給我交個底,第二場考試有沒有希望霸居榜首,如果有,我就把全部身家都押你身上?!?p> 見徐明面露沉思,柴士奇小聲道:“如果押中,我可以分給你五百文?!?p> 徐明保持沉默。
“一千文!”
徐明搖了搖頭。
“怎么還嫌少,兩千文!”
“兩千五百文,不能再多了!”
柴士奇一拍腦袋,大聲道:“你開個價錢吧。”
徐明艱難道:“不是錢的問題,我只是不想?yún)⒓舆@種無聊游戲。”
柴士奇提高聲音道:“這怎么是游戲呢,真金白銀多刺激呀!”
徐明依舊不為所動。
柴士奇苦惱道:“徐兄,大好機會,不能錯過??!”
徐明突然心中一動,想到自己還真需要錢,隨即開口道:“柴兄,這樣好了,我不也不要你的錢,你借我五千文,我們一起下注?!?p> 柴士奇苦笑道:“我哪有那么多。”
中唐天下大熟時,斗米僅五文,對升斗小民而言,五千文已是巨資。
徐明見他吃癟,取笑道:“那就沒辦法了?!?p> 他斜眼看了看柴士奇,見他面露思索,輕嘆一聲:“哎,若是有錢,剩下兩場我肯定會賺個杯滿盆缽”,說完假意起身離去。
柴士奇忙起身拉住徐明,握拳道:“好,就依你!”
兩人剛要商量細節(jié),就見迎面三人走了過來,柴士奇忙止言抬頭,望向三人。
“榜首徐明,終于見到你了!”
徐明愕然看去,見黃寧敬又走了回來,旁邊還有兩位圓領袍衫青年。他依稀記得那位年輕點的正是昨天四處尋他的陳濟民,恍然道:“壞了!”
陳濟民搖頭晃腦的走了過來,抱拳道:“徐兄,終于見到你了?!?p> 徐明站起身回了個禮道:“你是陳兄?”
陳濟民笑道:“正是在下,我來介紹,這位是嶺南湯世才,那位隴右黃寧敬你已見過罷?!?p> 徐明向兩人拱了拱手:“兩位仁兄好”,對轉(zhuǎn)頭黃寧敬說:“黃兄,方才多有得罪。”
黃寧敬歉意道:“是我小氣?!?p> 徐明又指了指柴士奇道:“這位柴兄,也是本次貢舉學子”,幾人點頭招呼。
陳濟民道:“此番前來是想向徐兄請教,如何在三五天內(nèi)記牢數(shù)本醫(yī)書?!?p> 徐明心中一凜,沉聲道:“是我唐突,方才故意和黃兄說的玩笑話?!?p> 三人如釋重負的互相看了看,陳濟民興奮道:“世才,寧敬,我就說他不可能做到吧?!?p> 徐明一臉尷尬,心道:“不用這么直接吧。”
就聽陳濟民大聲道:“今日第二場考試,不知徐兄等第如何?!?p> 徐明看了一眼柴士奇,想到:“此事已涉賭盤大計,不可輕易泄露”,嘴上卻說:“不堪一提?!?p> 陳濟民卻不遮掩,嘴角上揚道:“那小弟就不客氣了,今日我全部答對,定可取代你成為榜首?!?p> 徐明笑了笑沒有說話,卻見柴士奇站了起來大聲道:“你說什么......”
寒江晚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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