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淺淺的交談了幾句,便不再作聲,一同看向不遠(yuǎn)處的天際,以及修建在府內(nèi)的一池小潭。
晉王府有著一種低調(diào)的奢華,裝飾并不多,卻大多精巧華麗,雕刻細(xì)致,出自大家之手。院落不大不小,卻能將一座假山、一池小潭、七八間別院、以及一個花園都包含在內(nèi),甚至那假山并不假,底下有蜿蜒曲折的小徑,高低起伏不平,最高處的視線極佳,剛好能望見天邊日落。
阿灼默默想,蕭君彥或許也是性情中人,或許也愛這綺麗山河。
府中除了必要的仆人,最多的便是容貌艷麗的侍女了,一個一個堪比青樓花魁,如今才知,竟都是旁人送的美人,其中數(shù)楊溯最多。
蕭君彥好不好風(fēng)流她不知,但楊溯必是好的,從他搜集送來的這些女子便可窺見一二。或許,姿容將會成為阿灼對付楊溯最好的武器,她雖不知自己容貌與天下女子相比能有幾分勝算,但從阿煜以及那些曾在李府前恭維的子弟口中所形容她的“黛眉開嬌橫遠(yuǎn)岫,綠鬢淳濃染春煙”、“回身舉步,恰似柳瑤花笑潤初妍”、“擢纖纖之素手、雪皓腕而露形”幾句膾炙人口的詩句便可知她大概是傾國傾城之流。
或許,光靠這容貌便能為她贏得一線先機(jī)呢,若再加以斡旋,不知會不會就真的一蹴而就了呢?
前路漫漫無邊,危機(jī)四伏,而她,已有了枕戈待旦的準(zhǔn)備。
靜靜的瞥了一眼身旁之人,只見蕭君彥深沉的雙眸如潭,若含了一層霜霧永遠(yuǎn)也看不真切,唯有偶爾望向她時會泛出些許光亮,如撥云見日一般,或許,只是從她的容貌上看到了扳倒楊溯的希望吧。
無論如何,接下來的路,她的的確確會與這個與她有著千絲萬縷關(guān)系的男子攜手同行了。
他們之間,似乎有著一種不必多言便已相知的默契,譬如此時,一同望著天際流云,相對無言,安靜卻不覺尷尬,似乎一切就這樣剛剛好。
阿灼默默的抿了唇角,剛要告退,便聽蕭君彥的聲音已經(jīng)傳了來:“回去收拾吧,我讓侍女給你打扮一下,晚宴的時候過來侍酒,本王會借機(jī)讓你初露頭角。”
阿灼點(diǎn)了點(diǎn)頭,因著方才所言便也不再夸張的行禮與客套,微微頷首便要離去,這時,又聽蕭君彥輕咳了一聲道:“別打扮太招搖,那些男人,沒幾個安好心的,保全自己最重要?!?p> 是其他男人不安好心,還是他蕭君彥不愿意她的美貌被旁人看了去?
阿灼不會想這些問題,更不會知道他肚子里這些彎彎繞繞,點(diǎn)了頭便轉(zhuǎn)身走了,唯留蕭君彥對著她俏麗的倩影,悵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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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時。
晉王府已是高朋滿座,因著蕭君彥的授意,府內(nèi)沒有太過張揚(yáng),只在宴飲的大堂中設(shè)了不少席位,就像尋常聚會一般,來的也是日常交好的大臣們。
開飲后,景帝派人送來了賀禮,眾臣隨著蕭君彥一道謝恩,算是走了過場。
蕭君彥位于主座之上,左右兩側(cè)各有兩列席位,約莫二三十人。
太宣以左為尊,因此坐在右側(cè)兩列的都是蕭君彥的近臣黨羽,而左側(cè)大多則是建安侯楊溯的近臣以及朝中態(tài)度不明的貴臣們。
阿灼刻意來的晚些,從一側(cè)繞至蕭君彥身后,以待上酒,此時已經(jīng)開宴有了一會兒,大臣們敬酒祝賀已閉,各自吃食宴飲,賞著歌舞,阿灼剛好躲過那些祝詞虛禮之時。
此時蕭君彥已經(jīng)飲了不少的酒,畢竟今日主角是他,此時剛好順著酒意興致正高,見阿灼來了,便投去目光淡淡的打量過去,只見阿灼長發(fā)簪起,臉頰兩側(cè)流出些許長發(fā),既顯露出她眉宇間的英氣,那兩側(cè)的長發(fā)又勾勒出女子特有的娟秀與恬淡來,她身上穿了件淡青色的流云水碧長衫,并無太多的點(diǎn)綴,便已將她高挑有致的身姿勾勒出來,雖是刻意的低調(diào),可偏偏這樣的清淡反而將她那一襲清雋的書香之氣襯了出來。
阿灼在蕭君彥身后一站,便將滿堂彈琴吟唱的花枝柳綠的歌姬舞姬們比了下去,頓時吸引了不少王公大臣們的目光來。
蕭君彥莫名微惱,低飲了一盞酒,早知道,就讓她打扮得艷俗些好了,他實(shí)在不喜那些輕薄男子流連在她身上的目光。
阿灼見蕭君彥的酒盞空了,便俯身為他斟酒,青色薄衫不經(jīng)意間劃過蕭君彥的手背,傳來淡淡的杜若香氣,蕭君彥微微抬眸,便看到灼潔凈無瑕的下顎,柔美的線條將潔白的面容勾勒得恰到好處,既有風(fēng)情又有清麗,不知是否今日的酒有些燒心,蕭君彥盯著阿灼白里透紅的微小耳垂只覺得胸腹之間燥熱的很,仿佛有一團(tuán)烈焰燃燒,而那輕巧的耳畔卻如青梅一般讓人看了既舒心也止燥熱。
是以,他并沒有控制住自己望梅止渴的欲望,在阿灼沒有將酒壺放下的時候,他的手便已不聽使喚的拿起了那酒壺,也一同包住了正拿著那酒壺的玉手。
手背上突然覆上了燥熱的溫度,以及有清涼的指尖一閃而過的劃過,讓阿灼驟然一驚,手上一抖,便沒能拿穩(wěn)那酒壺,只聽嘩啦一聲,滿滿的一壺酒悉數(shù)傾灑在蕭君彥的衣服上,阿灼驚呼一聲,手上更是胡亂,連同酒壺也砰的一聲落了地。
突然而來的驚呼已經(jīng)酒壺落地的聲響頓時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阿灼連忙跪伏在地:“是小的失禮,還請王爺降罪!”
蕭君彥眉心一蹙,臉色微沉,撲面而來的濃烈酒香以及混雜著阿灼身上的杜若香味讓蕭君彥微感不適,他淡淡起身,從容的將衣袍捋好,靜靜俯視阿灼半晌,此時宴飲座位上的諸臣已經(jīng)停了下來,皆是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蕭君彥,無人不好奇一向愛潔的晉王會怎么對待弄濕他衣襟的漂亮侍女。
蕭君彥威名在外,又是出了名的愛潔,此時阿灼當(dāng)眾令他難堪,即使長得再好看,恐怕也難以全身而退了吧,在場眾人,無人不悄悄替她捏了把汗,只道可惜了這等容貌。
然而蕭君彥竟然只是在沉了片刻后,斂起了眸光,微蹙眉頭斥道:“你身上的杜若香氣太足,熏得本王頭疼,沒能拿住酒盞,倒在諸臣面前失了儀態(tài),你日后不要再用杜若了,本王會差人給你送些聞著舒服的香,你起來吧?!?p> 聞言,在場諸臣無不驚訝,再看向阿灼時眼中已經(jīng)有了別樣的意味,一個侍女能得晉王這般優(yōu)待,恐怕不簡單吶。
這廂,連阿灼都驚住了,明明是她弄臟了他的衣服,蕭君彥非但沒怪她,反而還自己攬下了?這是在......維護(hù)她么?
說罷,蕭君彥便再不看她,與諸臣道了聲“本王暫去更衣,還行諸臣先行宴飲,稍候片刻”便轉(zhuǎn)身離去了。
阿灼這才慢慢起身,有些失神的望向方才灑濕的地方,已有侍女將酒盞與座榻重新?lián)Q過,阿灼便躬身退至一旁,只是耳畔仍有些燒的慌,沒由來的心間燥熱,不知是因方才的虛驚,還是因蕭君彥在眾目睽睽之下的袒護(hù)。
此時諸臣已經(jīng)又恢復(fù)了宴飲,大堂之中,歌舞升平,群臣?xì)g愉,舉盞相祝,偶有目光瞥過阿灼身上,卻也不似之前那般毫無顧忌,畢竟晉王蕭君彥的態(tài)度不明,對于隨時有可能成為他的人的侍女,誰也不敢輕易觸碰。
這時,門口突然傳來一聲通傳頓時令大堂在一瞬間肅靜了下來:“太子殿下駕到!”
緊接著,群臣跪拜,高呼:“參見殿下?!?p> 須臾,便有一身著明黃錦袍的男子走來,步伐輕快,有著不同于皇家之人的不羈之勢。
阿灼微微打量,便見那男子眉眼俊秀,周身散發(fā)著一股明朗的氣息,并無皇子的威嚴(yán),或許是因?yàn)槟昙o(jì)不大,不過十八九歲的樣子,總有些未脫盡的稚氣,但倒也是儀表堂堂,品貌非凡,假以時日成為天子后,覆上了沉穩(wěn)與冷毅,或許會比現(xiàn)在耀眼吧。
“眾卿請起吧!”太子蕭鶴揚(yáng)一揮長袖,示意諸臣起身,站在大堂一望,朗聲笑道,“誒?本宮的兄長呢?莫不是看本宮今日賀壽來得晚了,晉王兄不愿見本宮躲起來了不成?”
蕭君彥的父親蕭景睿是景帝一母同胞的兄弟,景帝的兒子蕭鶴揚(yáng)自然是蕭君彥的堂弟,蕭鶴揚(yáng)是景帝獨(dú)子,沒有旁的兄弟,自然和蕭君彥關(guān)系走得***日里放蕩不羈慣了,哪怕這等場合,也仍會成蕭君彥為兄長。
諸臣見蕭鶴揚(yáng)言語之間皆是揶揄之色,便隨之笑了起來。
沒等管家周潯開口,便聽有人回稟道:“稟太子殿下,方才晉王爺不小心弄濕了衣衫,回去更衣了,稍后就到?!?p> 蕭鶴揚(yáng)挑眉一笑:“哦?哪個侍女這般大膽斟個酒也敢弄濕晉王兄的衣襟?”
那人答道:“是晉王爺自己不小心弄濕的,不是那侍女?!?p> 蕭鶴揚(yáng)笑意更甚:“哦?那本宮更得看看了,一向自持的晉王兄是因哪個侍女把自己淋了一身酒?”
此言一出,當(dāng)即便有數(shù)道或明或暗的目光隱晦的朝阿灼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