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漸漸被風(fēng)干,面對著一座空山,阿灼似乎已經(jīng)看不到任何希望。
李宸煜為了救她已經(jīng)丟了性命,蕭鶴揚(yáng)也是死在她的面前。
如今,又要面對一個心愛的人在自己面前消失了么?
這個男人,給了她一切,如今竟是連性命都不要了么?
讓她該怎么還,該怎么還?
蒼白的唇角微微牽動,阿灼的目色漸漸透出一股慌涼的死寂:“阿彥,若你有事,我也絕不會獨(dú)活。”
然而,卻在這時,不遠(yuǎn)處突然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漫天塵霧揚(yáng)起,林中的樹木開始飛速的移動,層層疊疊,千變化萬,旋即,一聲接著一聲的爆炸聲響起,似乎要將這兵谷炸毀一般。
塵霧繚繞,漫天塵埃,兵谷之下,像是有條沉睡的巨龍被觸動一般,連大地的顫抖了起來。
緊接著,眼前裂開了無數(shù)條縫隙,樹木一個接著一個的倒下,林中飛鳥悉數(shù)驚起,混沌一片。
阿灼被揚(yáng)起的灰塵嗆住,不住的咳嗽,細(xì)碎的煙塵撲入臉龐,壓得人喘不上氣來,耳畔轟隆隆的作響,眼前越發(fā)混沌,偌大的密林一時間塵埃漫天,被灰色籠罩一切。
阿灼近乎看不清了,不遠(yuǎn)處的炸裂聲依舊一層一層的響著,不絕于耳,大地皸裂,幾近傾倒。
阿灼頭腦漸昏,慢慢的暈眩起來。
難道要被埋沒于此了么?
難道就要這樣結(jié)束了么?
阿彥,阿彥在哪?
她想見他,可是身體在下墜,不住的下墜。
滿目的不甘,黑暗降臨,圍攏一切,阿灼絕望的沉陷下去。
然而,在這漫天的塵霧中,突然有一道身影遙遙的沖了過來。
快如閃電。
他衣衫襤褸,額頭冒著血珠,雙手破爛腫脹,胳膊上滿是傷痕和血跡,似乎受了很重的傷。
他死死的凝視著阿灼,滿目的焦灼。
是幻象么?
阿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道身影飛快的奔到眼前,清俊的容顏上依舊是如霜般的冷毅,可是那抹焦灼與驚憂,卻是在這一瞬間灼熱了阿灼的瞳仁。
是蕭君彥。
這個渾身是血、傷痕累累,正在為她奮不顧身的沖來的人,是蕭君彥。
“阿彥......”
身前的土地已經(jīng)裂開,阿灼隨之傾倒,就在墜入裂縫的一瞬間,蕭君彥抓住了她。
仿佛位于峭壁與深淵的臨界,阿灼被蕭君彥抓住胳膊,沉沉墜在空中。
而蕭君彥身后,已經(jīng)揚(yáng)起了如駭浪般的塵霧,狂風(fēng)驟起,夾雜著無數(shù)傾倒的枝椏,悉數(shù)砸到了他的身上,一只橫木極快的斜來,眼看就要擊中蕭君彥,阿灼驚呼一聲:“松手!”
蕭君彥恍若未聞,仍死死的拉著阿灼。
而下一刻,那橫木便猛地砸到了他的身上,巨大的沖力帶著兩人猛地往旁邊橫移了很遠(yuǎn),連蕭君彥都近乎跟著要掉落下來,只剩兩條腿撐著,而半個身子已經(jīng)斜了進(jìn)去,與阿灼拉著卡在了裂縫之間。
“阿彥,你松手吧,再這樣下去,我們都會死的?!?p> 阿灼死死的盯著蕭君彥的面容,目中既有不舍,又有不甘,可眼前的人是她心愛的男子,他肯為她殞命,可她怎么舍得?
“別說話!”蕭君彥低吼,青筋暴起,狠狠地拽著阿灼,然而那地下卻如同有什么巨大的魔力一般,吸附著阿灼,與蕭君彥較著勁。
一滴溫?zé)岬难刂捑龔┠橗嫷温?,直直的落到阿灼的眼睛里,頓時浸紅了她眸子。
大地仍在皸裂,他們所在的地方裂口越來越大,若是蕭君彥再不松手,便會隨著這裂口增大而一同墜落。
阿灼目色一狠,當(dāng)即便要錯出自己的手。
蕭君彥知道她要做什么,立刻緊緊的抓住阿灼的手腕:“不要!”
阿灼的手在蕭君彥的掌心中一點(diǎn)點(diǎn)的滑下去,近乎要捏不住,阿灼徐徐一笑,鳳目里盡是痛楚與不舍:“阿彥,此生能遇見你,我已知足,若可以,我下輩子一定要早點(diǎn)遇到你?!?p> “李灼顏!你給我聽好了,我們說好的同生共死!你給我堅持住了!”
“你是天下人的儲君,你身后還有整個太宣,你不能有事,是我要失言了,阿彥,對不起......”
阿灼用力一撤,手腕便從蕭君彥手中滑落,直直的向下墜去!
“阿灼!”蕭君彥冷目驟紅,再也不管不顧,跟著便跳了下去!
墜落中,阿灼被攬緊一個溫暖的胸膛:“我們說好的同生共死,你怎么忍心舍下我?”
對上蕭君彥的眼,阿灼只覺肺腑都在顫抖,已經(jīng)分辨不出是感動還是驚怒,他居然跟著跳了下來!
心間被大片暖意堵塞,蔓延胸口說不出話來。
周遭是無盡的黑暗,下墜。
阿灼死死的抱緊了蕭君彥。
哪怕就此死去,也死而無憾了。
四目相視,兩人相視一笑,糾纏的目光直達(dá)眼底,仿佛這一刻就是永恒。
然而,身體卻沒有落到實處,仿佛飄入了云端,沉沉浮浮的,四周在這一刻靜極,沒有了黑暗,只剩蒼茫一片,沒有了飛揚(yáng)的塵埃,也沒有了皸裂的大地,如同夢境一樣。
“阿灼,阿灼!快醒醒!”這時,有聲音傳了過來,熟悉而清冽。
溫?zé)岬氖种赣|碰臉龐,帶著熟悉的蘇合香氣,再然后,唇上一熱,帶著濕意的觸碰,如同被叮咬的一下,倏地一痛,阿灼皺眉,驚坐而起。
睜眼,才發(fā)現(xiàn),她依舊在那蛇靈陣中央,只是周身沒了束縛的繩索,四周也完好無虞,那些塵埃、爆炸、皸裂的大地,悉數(shù)消失不見。
恍然如夢。
“阿灼,阿灼......”身子猛地被嵌入她熟悉而溫暖的胸膛,感受到那胸膛中有力的心跳,阿灼才恍惚醒來一般。
阿灼抬頭:“我們.....還活著?”
蕭君彥的聲音已經(jīng)變了聲調(diào),哪怕克制著也不難聽出那份焦灼與驚憂,他死死的抱住她:“我們還活著,都活著,是幻境,剛剛你看到的,都是幻境?!?p> “幻境?”
“對,那時我只身引開眾蛇,在林中洞悉了靈蛇陣的陣法,破了陣,但沒想到從破陣的一瞬,我們兩人同時進(jìn)入了這最后一個幻覺陣法中?!?p> “那方才,那些裂開的大地?”
“都是幻境,是困住你和我的幻境?!?p> “那我們明明都跳了下去,為何還解開了呢?”
“若我沒有猜錯,這個幻境是試探人心的,只有兩個人心意相通,甘愿為對方犧牲,同生共死,這個陣法才會解開?!?p> “這么說來,若是方才我沒自己跳下去,或者你沒有跟著下來,那我們便會永遠(yuǎn)困在其中了?”
“恐怕,是這樣?!笔捑龔┱f著,又將阿灼攬緊了些,“好在,我們都活了下來。”
阿灼被他抱著,聞著熟悉的香味,突然就濕了眼眶,竟然嗚咽起來:“若是真的發(fā)生這樣的事,你還敢跟著我跳下去,我定不原諒你!”
蕭君彥失笑,憐惜般的吻在阿灼的額頭:“傻瓜,那你一個人,該多孤單,你就這么希望我放開你的手?”
阿灼沉默了,埋在蕭君彥懷中不知是哽咽還是委屈,許久不言,直到蕭君彥發(fā)現(xiàn)了異樣,俯下身來,溫和問道:“怎么了,是不是嚇著了?”
阿灼才揚(yáng)起小臉,突然厲聲冷道:“蕭君彥,你瘋了么!你不要這江山了么?!”
蕭君彥一怔,正色道:“沒有你,我要這江山何用?”
阿灼忽然淚奔:“傻子!你才是大傻子!你這個大傻子!”
蕭君彥淡淡失笑,將阿灼攔在身前,分外疼惜。
此時的兩人皆是衣衫襤褸、滿身傷痕,極盡落拓,然而這么一相擁,卻忽然讓滿山的風(fēng)華都失了色,仿佛山河萬物,也比不上他們之間能讓人動容。
這時,山頂之上,忽然傳來了楊溯驚訝沉厚的聲音:“竟然讓你破了陣!也罷,反正也是要與晉王一敘的,晉王既來了,便上來小坐吧。”
蕭君彥聽到楊溯的聲音,本能的將阿灼扶起攬在身后,低低道:“別怕,待會我同他去談判,你趁機(jī)往外跑,此林中陣法已破,你一路出去,章綻已經(jīng)率領(lǐng)鳴鳳營在外接應(yīng)?!?p> 阿灼眸心一緊:“那你呢?”
蕭君彥苦笑一下,安撫道:“我會伺機(jī)離開,與你匯合?!?p> 楊溯方才趁著圍困兩人之際,一面命人圍攏了兵谷,另一面連同蕭君彥的大軍也被掣肘其間,與此同時,程大將軍已進(jìn)軍京都,以京都的兵馬恐怕不足以抵抗,想必用不了多久,京都便會被再次奪回。
龍云騎三十六將都是猛將,而此時他們的人馬又夠多,一旦楊溯大軍占領(lǐng)京都,必定以景帝為要挾,挾天子以令諸侯登基為王,轉(zhuǎn)敗為勝。
其實,從蕭君彥出京都的一刻起,似乎便已注定這樣的局面。
蕭君彥選擇了阿灼,便注定與皇位擦肩。
他若去與楊溯談判,還豈會有命回來?不過是忽悠她罷了!
阿灼原本想對著蕭君彥笑笑,可是唇齒一牽,眼淚卻先落了下來,旋即將臉一偏,極力吸氣,盡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緒,看向遠(yuǎn)處的山巒,可是眼淚卻怎么也忍不住,斷了線似的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