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天巧返回破廟時天已微明,只見她慌慌張張,跌跌撞撞,進殿后便喊道:“大爹爹,二爹爹,三爹爹,不好了,都……都死光了!”
三老從神像后相互攙扶而出,顯然傷勢還很重。
趙大急忙問道:“什么不好了死光了,別急,慢慢說!”
天巧擦了擦汗,道:“鏢局……鏢局的人,我見到他們都死在大道上!”
三老也是一驚,道:“坐下慢慢說!他們怎么死的?”
她靠在神案邊,定了定神,道:“那老頭滿身都是血,脖子、手腳好像都斷了,其他人怎么死的我也不知道,大概有二十多個!”
“哎呀,你有受傷么?讓我看看!”三老將她渾身上下摸了個遍,見她毫發(fā)無損,都覺欣喜。
趙二道:“那鏢箱在不在?是不是被翻開了?”
天巧道:“我怕得要命……那鏢箱好像還在,好像……恩,也還被繩子捆著的?!?p> 趙二道:“那就不是劫財?!?p> 趙大道:“算了老二,跟咱們沒什么關系,只要他們不再騷擾咱們就成。等天亮咱就進城去!”
天巧道:“傷成這樣還怎么進城去?咱們也沒車,等你們?nèi)昧嗽僬f不遲!”
趙大道:“老骨頭抗造呢!可不能耽誤大事!”逞強走了兩步,又哎呦一聲險些跌倒。
天巧急忙將他扶住,疼惜的幾欲落淚,道:“你們的身子要緊,能不能找到我的家人那有什么關系?他們?nèi)絷P心我,就不該把我扔了!既然他們不要我了,我又何必找他們?”
趙大道:“巧兒?。】刹荒苓@么說,也許當年他們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呢?也許是不小心把你丟了呢?也是你是被人偷走的呢?總之先找到再說吧!”
天巧道:“那好吧!咦,你們看?昨晚那人……”用手指著殿角。
趙二也驚道:“是啊,這可怪哦,昨晚鏢局那些人來時,明明早不見了他蹤影,啥時候回來的?”又高聲道:“小伙子,你好點沒有!小伙子……”
趙大瞧了幾眼,道:“咱們別毛躁,我看這小子不簡單,昨晚出手相助的沒準就是他!”
趙二問:“這話怎么說?”
趙大道:“昨晚鏢局子人來的時候,咱們看到他出去沒有?咱哥仨躲在這里一直沒睡覺,他又何時回來的?”
趙二恍然大悟,道:“他殺人難道是給咱們報仇?這……這好像說不通??!咳……咳……”
趙大道:“這就不知道了!總之咱對人家客氣點就沒錯了。即便恩人不是他,咱也不能輕易得罪人,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不能結對頭?!?p> 他們說話聲雖不大,但百里俊聽得清清楚楚。
聽二老談論,天巧向百里俊仔細觀瞧,試探著走過去輕聲道:“大俠哥哥,你醒了么?”見他不動,彎腰推他肩膀,“大哥哥,醒醒,天快亮了!”見他仍不動,用手指探他鼻息。
玉指輕觸,百里俊聞到一股很濃烈的水仙花的香味,那氣味走遍全身,竟覺舒泰無比,不自禁睜開眼睛,見天巧眉目如畫,滿面含笑。
天巧跳了起來,喜道:“大哥哥你醒了?”轉頭又說:“大爹爹,二爹爹,三爹爹,他醒了?”
三老相互攙扶走近,趙大道:“公子醒了?”
百里俊瞧了一眼,站起身來走了幾步,又回身捧起酒壇子竟自出了廟門。
“大哥哥,你怎么不睬人!喂!”
天巧追出去拉住道:“人家跟你說話,你怎么這么沒禮貌?”
百里俊道:“我有沒有讓你跟我說話?”
天巧不接茬,問道:“鏢局那些人是不是你殺的?他們雖可惡,但罪不至死??!”
百里俊道:“他們死了么?他們的死活與你有什么關系?”
天巧道:“沒關系,但……但大爹爹說人可能是你殺的?!?p> 百里俊道:“沒關系你管什么閑事?”
“你……”她氣的說不出話來,只得松開手,任由他去了,郁郁返回廟內(nèi)。
“巧兒不必生氣,聽他說話有些邪氣,離他遠些也好?!壁w大安慰道!
趙二道:“就是就是,咱天巧大人有大量,怎能跟一個來路不明的小花子一般見識!”
天巧有些悲傷的說道:“二位爹爹,我不是生氣,而是想起那些人有些難過!”
趙大道:“那就更不必要了!也許他們作惡多端,老天爺要收拾他們,他們的死跟咱半點關系也沒有,對不對?巧兒不難過!”
天巧展顏一笑,點頭道:“恩!對了,三位爹爹傷勢怎么樣?二爹好些沒有?你們先別進城了,在這里休養(yǎng),我進城請大夫去!”
“我這就是有點著涼,喝點熱水好多了,用什么吃藥?”趙二怕花錢,急忙阻止。
天巧皺眉道:“那怎么行?不快些治好是要出人命的,我還得給你們買點金瘡藥。二爹,把銀子給我!”
趙二后退一步,捂著腰道:“什么銀子?”
天巧道:“咱們攢那幾十兩銀子呢?”
趙二搖著頭又后退幾步,道:“不行,那是給你買新衣服和脂粉的,不能用!”
天巧道:“我這身衣服就挺好,也不用什么脂粉?!?p> 趙二道:“你還要請先生讀書!”
天巧道:“我早能自學了,還要什么先生?”
趙大見他二人糾纏不清,道:“老二,你這病也不能馬虎,好歹讓她買藥去!”
趙二沉吟半晌,從腰里解下一個袋子,打開幾層包纏,挑揀著碎銀子,天巧一把搶過跑到門口,道:“包裹里干糧還夠一頓的,我去城里買藥,再討飯給你們吃!”
趙二阻止不及,正欲叫罵,她早一溜煙跑沒影了。
未行出半里路,百里俊已將酒喝盡,將壇子一摔,正無計可施,忽聽后面有馬蹄聲,一個年輕公子騎馬行來。
他擋在路中間,道:“你的馬不錯?!?p> 那公子一怔,見四下無人,有些慌亂,道:“你是響馬?”
百里俊道:“你有‘響馬’?響馬是什么?借我一用!”未等那公子搭話,百里俊已跳上馬背將他掀落在地。
酒能醉人,他只想喝酒。
進城見路邊有賣包子的,他下馬拿了便吃,賣包子的攤主道:“你有錢么?”
百里俊也不搭話,片刻間便吃了五六個,覺得飽了,牽馬欲走。
那攤主虎著臉拉住道:“你吃包子怎么不給錢?”
百里俊道:“我沒錢!”
攤主道:“沒錢吃什么包子?”
百里俊道:“你的包子是不是給人吃的?”
攤主叫道:“廢話!”
百里俊道:“你的包子里包了錢?”
攤主十分不解,道:“你是傻子么?當然沒有!”
百里俊道:“所以沒錢也能吃包子吧!”
那攤主一時轉不過彎兒來,氣的火冒三丈,道:“啊……你,沒錢我就拉你去見官!”
百里俊笑道:“那更好,大牢里有吃有睡。走,我陪你去衙門!”
攤主當然不愿意,一來耽誤生意,二來也不愿入官門,罵道:“瘋子!”又氣不過,一拳打出。
這一拳好重,直打的百里俊一趔趄險些跌倒,嘴角也流出血來,站直了身子道:“夠不夠?”
那攤主怔住,反倒怕了,道:“算我倒霉,滾吧!”
進了一家酒館,百里俊喊道:“掌柜,來一大壇酒!”
那掌柜瞧了一眼,道:“你有錢喝酒?”
百里俊努努嘴兒:“沒錢,但門口那馬怎么也能賣個二三十兩,能買幾壇酒?”
掌柜又上下打量一番,道:“你那馬哪里來的?”
百里俊道:“我那馬當然是我的,但給我一壇酒就是你的了!”
掌柜想了想,讓小二拿了一壇酒給他。
酒是劣酒,但能醉人的就是好酒。
他靠在街邊一個角落,喝酒、曬太陽。
陽光很強烈,這樣的大熱天曬太陽并不是一種享受,他只需走過幾步到街對面,太陽便折磨不到他。
但即便這幾步他也不愿走。
他已經(jīng)酩酊,抱著酒壇子睡了。
醉漢是不會故意遮蓋頭巾的,他臉上的傷疤露了出來。有路人看著可憐,便扔下幾文錢。直到身子被拎起又重重摔在地上,他才微微醒來。
一名公子吼道:“就是他搶了我的馬,快說把馬弄哪里去了……你別裝死……”
路人都圍了過來瞧熱鬧,有曾被百里俊欺負過的人也紛紛指責:
“他早上搶了我包子!”
“這家伙無賴的很,見到東西就吃,從來不給錢!”
“這小子還欠我們飯鋪飯錢呢!”
……
百里俊醉眼惺忪,瞧了一眼,見是那個被搶馬的公子,便又閉上眼睛。
那公子惡狠狠道:“你……你要是不還我馬來,我就揍死你,然后把你送去衙門!”見他絲毫不理,又踢了幾腳。
眾人見狀,上去拳打腳踢。
他任由他們叫罵侮辱,任由他們大打出手,即不還嘴,更不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