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民意勝天
百里賊被百華村村民干掉的消息像風(fēng)一樣吹遍了十里八鄉(xiāng),附近飽受土匪之害的鄉(xiāng)鄰紛紛趕來。
張煌言從自家屋內(nèi)搬出一張八仙桌,滿面紅光,激動地站在桌上,大呼特呼:“諸位鄉(xiāng)鄰,百里賊作惡多端,天怒人怨,今日上天賜下朱慈烺太子,解救我等草民于水火,這番大恩大德如同再世父母,我們速速拜謝殿下!”
一時間場間上百名鄉(xiāng)鄰齊刷刷跪下,哭著喊著“朱青天”、“大明君”等系列不夠貼切地詞語。
張云凡心下郁悶,出力最多的好像是在下吧?怎么會是打了五槍才勉強中一發(fā)的太子殿下呢?
然而朱慈烺并沒有什么不適之處,雙手隔空虛扶:“諸位大明的子民,快快請起!”
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者巍巍顫顫走出人群,露出一張只剩下兩顆大門牙的嘴:“殿下,您可知道這伙百里匪有多無人道,半年前從闖軍中脫離,于百里山落草,這半年來他們打家劫舍無惡不作,村民家中若是有錢糧的還能暫時保得一命,若是沒有錢糧只有年輕女子的,他們會抓入寨內(nèi)供其淫樂,厭倦之后再賣到青樓。若是家中有幼子,抓走幼子遭其烹食,稱之為‘百鮮肉’,這方圓百里無不受其害。舉報官府,那章知縣昏憒無用,只知斂財,一班衙役都是酒囊飯袋之徒,根本無人敢管,如果不是太子爺用兵如神,孫武再世,以神策滅掉這番賊子,我等恐都會成為闖賊之流!”
張云凡忍不住要吼出聲來,到底是誰用兵如神?誰弄來這么多火器?誰一槍暴了王禿子的腦袋?是我!是我!都是我!
老者說到動情處又要往下拜。
哪知朱慈烺搶先一步,朝老者拜了下去。
眾人皆驚。
老者大驚失色,慌得面無人色,不顧老邁,同樣撲倒在地,對朱慈烺相對:“殿下,您千斤之體,這不是要折殺老朽?快快請起!”
然朱慈烺不為所動,臉色有一抹濃郁的愧意:“百姓受此無妄之災(zāi),慈烺有罪??!”
張煌言失聲道:“殿下何出此言?”
“我朱家掌管江山社稷,那就是大明的守護者,可如今社稷崩壞,民不聊生,這一切都是我朱家人的錯,我朱慈烺身為當(dāng)朝太子,毫無作為,愧對蒼生!”
說到末尾,朱慈烺聲音哽咽,眼眶噙淚,就連一旁的小公主也受到感染,一臉彷徨。
不管是真?zhèn)羞€是假作秀,張云凡都受到感動,他以太子之尊說出這番話來實屬不易。
他的父親朱由檢在政時期給自己下過六次罪己詔,已被史官隆重地載入史冊,受世人敬重。
但是這罪己詔其實并非崇禎親自執(zhí)筆,差不多都是秉筆太監(jiān)王承恩代勞的,在朝堂上也由太監(jiān)草草念上一段,過。
哪會像朱慈烺這樣深切地自責(zé)?
另外崇禎還有個毛病,罪己歸罪己,勤勉歸勤勉,但就是很倔強很固執(zhí),哪怕罪己詔上寫得明明白白,今后要從良了,不再犯錯了,事到關(guān)頭還是犯同樣的錯,同樣的罪,猜忌、獨斷專行、自斷手足自毀長城的事沒少干。
而眼前的太子,雖然張云召認(rèn)識尚淺,但從他的言行舉止來看,和崇禎不是一路子的。
正因如此,他才充當(dāng)勞什子護衛(wèi)。
百姓們聽聞,對朱慈烺不僅沒有責(zé)怪,反而越發(fā)感動。
不管在任何時代,普通的勞動大眾總是最善良的,只要他們還有一口飯吃,對當(dāng)權(quán)不會有什么異心,但要是連最后一口稀飯都混不上了,那么就對不起了。
“誰是太子殿下?誰是太子殿下?”一個公鴨般的嗓子在村口響起。
張云凡尋聲望去,發(fā)現(xiàn)一位面下無須皮膚白凈,穿著黑色宮服,手持佛塵的人在村外。
由于人太多,他擠不進來,只能在村口上跳下竄。
隨著這一聲音響起,亂哄哄的百姓都肅靜下來。
雖然沒有人認(rèn)識,但光這一身行頭已足于令他們有所敬畏。
這是位打?qū)m里來的公公。
百姓自行向兩邊退出,借出一條道來,那太監(jiān)徑直走向朱慈烺。
這位公公上下打量了一下朱慈烺,行禮后問道:“咱家南直隸尚膳監(jiān)李繼周,可護送殿下去往京師,敢問哪位是慈烺太子?”
人家就在你面前,這不是睜眼瞎嗎?
那位最年長的老者很激動,有四處漏風(fēng)的嘴說話:“這位公公,殿下憂國憂民,愛民如子,用兵如神,他不是太子是什么?”
愛民如子用兵如神和太子身份并無直接關(guān)系,但在場鄉(xiāng)民都十分贊同。
公公不為所動,仍然正色道:“事關(guān)重大,煩請公子正面回答!”
朱慈烺點點頭:“本王正是思宗長子朱慈烺!”
“可是憑證?”
剛才百姓對這位不知從哪旮旯里冒出來的太監(jiān)還有一些尊重的話,那么這一次無法忍受了。
“這位公公,殿下身份高貴,你怎可如此無禮?”
“難不成你還要殿下像那些衙役一般,在腰間系一塊腰牌?”
公公再次懇切道:“還請公子回答!”
朱慈烺也知事情重大,搖搖頭:“并無任何證據(jù)!”
李繼周嘆了口氣:“這就難辦了”
張云凡聽不下去了:“周公公是吧,殿下從闖賊軍中逃脫命來已經(jīng)三生幸了,你還要想什么東西?就算有也被闖賊搜刮一盡哪輪得到留給你?”
“若是沒有辦法證明殿下就是殿下,咱家沒有辦法將殿下帶往京師!”
“殿下和公主的臉就是金字招牌,你們偌大的南直隸,難道就沒有人去過北京師,認(rèn)得他倆?”
這話提醒了李繼周,眼前一亮:“我監(jiān)內(nèi)確有兩個新來的小奴是從北京師逃出來的,他們見到太子,必然認(rèn)得!”
張云凡伸了個懶腰:“那不就結(jié)了,去了南京不就知道了!”
然李公公的臉凝重起來:“這位公子,若是在此你被人識破不是真太子也無妨,但要是去了南京師再……”
后面的話誰都懂的!
張云凡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這個不勞操心了!”
朱慈烺亦點頭應(yīng)下。
“咱家的差事暫且擱置,先護送殿下回京!”
朱慈烺喜道:“勞煩李公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