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容與姬玄聽尋竹說,這寒潭菊落是自夢中而來,二人不僅同時(shí)坐直了身子,相視一眼。
姬玄耐不住,急急地問道:“姑娘此言何意?”
尋竹見他二人如此驚訝,不禁心中好笑,原本只是想逗個(gè)趣,未欲深說,但見二人,尤其是看到元容平日里那副靜水深流不露聲色的臉,如今也掩飾不住地微微露出了期待的表情,便得意起來。
尋竹也不急,又輕抿了一口杯中酒,漫不經(jīng)心地說:
“你們真想知道?”
見尋竹調(diào)皮的模樣,姬玄覺得既可愛又好笑,催促道:
“我的大小姐,你就別吊人胃口了,到底怎么回事,你就快說吧?!闭f著兩掌合十,做出懇求的樣子。
尋竹愈發(fā)得意,但見二人神色懇切,便對姬玄說道:
“好吧,看在我元容哥哥的面子上,我就說與你聽?!?p> 原來,幾個(gè)月前的一晚,尋竹熟睡入夢,夢中出現(xiàn)一只三足大鳥,可語人言,那鳥告訴尋竹,讓她去到丹穴之山。
夢醒之后,尋竹感覺夢中之事甚是真實(shí)清晰,但并未深察,只當(dāng)是自己每日晚間偷偷跑去灶房跟廚娘學(xué)習(xí)廚藝,至半夜方才休息,太過勞累,才會(huì)做了這個(gè)怪夢。
不想,過了兩日,那大鳥又一次進(jìn)入尋竹夢中,急切地再次告訴尋竹,讓她務(wù)必去丹穴山。
這次,尋竹覺得這必定是神人喻世,便趕忙將此事告知了姚相夫婦。
姚相雖深信女兒所說,但想那丹穴山剛剛失了山火,并不是游山玩水的好去處,再者,尋竹一個(gè)小姑娘家,如何千里迢迢去那丹穴之虛,尋一個(gè)凡間不曾得見的三足鳥?
于是這事兒便算作罷。
可未幾日,尋竹又接二連三地夢到那鳥兒,姚相見女兒日漸憔悴,甚是心疼,想著必是神諭不可違背,否則怕是要為女兒甚至整個(gè)姚家招致災(zāi)禍,于是便令兒子尋瑜放下手中事務(wù),陪著妹妹一同去到那丹穴山。
尋瑜尋竹一行人來到丹穴山后,先安頓在在山下城中驛站歇腳,白日里先派出人去山中查看,查探之人發(fā)現(xiàn)山中草木繁盛,鳥獸眾多,全然不似發(fā)生過山火的樣子。
又詢問當(dāng)?shù)厝?,都說這次火來得怪,去得也怪。
人們都知這丹穴山是神人居住之地,百姓中雖未有人見過神仙,但這丹穴山的傳說卻是一輩一輩流傳下來的。
山火起時(shí)正值隆冬,丹穴山下土地肥沃,城中百姓大多耕種為生,且百姓都敬畏神山,不敢在神明面前殺生害命,故而無人敢進(jìn)山打獵,就算是打獵,也只在山腳下獵些野兔之類的小獸,且從不過夜,并不會(huì)留下火種。
那山火無名而起,直燒了月余,最奇的是,火熄滅后,山中飛禽走獸并無死傷,也并未四散傷人,而是安分地守在山下,既不上山,也不靠近城池。
不出半月時(shí)間,山中便又是草木茂盛,鳥獸歸林了。
說起此事的當(dāng)?shù)厝诉€無意中說起,山火之前,城中曾有瘟疫流行,可最終并未波及甚廣,便不治而愈了,大家都說必是有人做了孽,引得天神震怒,才會(huì)降下這番災(zāi)禍警示世人的。
聽了探查之人的講述,尋瑜覺得這丹穴山必是有神人庇佑,且神人既然示現(xiàn)妹妹夢中,想必她必是有緣之人,進(jìn)山應(yīng)該不會(huì)有危險(xiǎn)。于是便整理人馬,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向丹穴山去了。
一隊(duì)人馬凌晨出發(fā),行至林深之處,時(shí)值正午,枝葉之上艷陽高照,但陽光卻照不進(jìn)樹林,只斑斑駁駁地散落在及膝深的雜草上,隱沒在樹林深處幽黑的未知里。
一行人馬不停蹄,卻總感覺一直是在原地打轉(zhuǎn),他們在一顆樹上刻下記號以作辨別,卻從此處經(jīng)過了三四次。
直到天色將晚,一行人也未能走出樹林,尋瑜便命手下清理出一塊空地,升起篝火,既然無法進(jìn)山也無法折回,便只好被困在這里過上一夜,待次日再繼續(xù)行進(jìn)。
山中夜晚清冷異常,尋瑜與妹妹坐在火堆旁,四周安排了輪班的侍衛(wèi),所有人都打起精神,不敢睡去。
未幾時(shí),漆黑如墨的夜色中升起霧靄,所有人籠罩在霧氣中,頓覺困倦難擋,接連倒地睡去了。
睡夢中,尋竹見林深之處閃出一道紅光,紅光中有一道剪影,雖不甚清晰,但可以看出那輪廓是一只展翅的巨大鳥兒,光暈漸漸逼近,一位紅衣少年自那團(tuán)光暈中走出。與其說是走,未若說是翩翩飄至尋竹面前。
只見那少年身材清瘦欣長,一身仙氣,眉心一顆朱砂紅痣,襯托著瓷娃娃般的柔美面目,若非著一身男裝,尋竹真要以為來人是位女子。那少年一雙眸子似水般溫柔地望向?qū)ぶ瘛?p> 紅衣少年來至尋竹跟前時(shí),尋竹早已呆呆地動(dòng)彈不得,只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少年秀美的面龐。少年見尋竹這樣盯著自己,眼珠都不轉(zhuǎn)一轉(zhuǎn),便露出一抹驚艷中帶著一絲邪魅的笑容,蹲身于尋竹跟前,伸出一只冰涼的手拉住尋竹的小手,用極好聽的聲音說:
“你終于來了,我等你很久了?!?p> 說著,輕輕拉著尋竹起身,說道:“跟我來。”便轉(zhuǎn)身向樹林中走去。
尋竹剛被少年帶著踏出幽黑的樹林,周圍景色頓時(shí)大變,一道強(qiáng)光刺目射來,尋竹不禁用手臂擋住眼睛,耳畔水聲響起,由遠(yuǎn)及近逐漸變得震耳欲聾。
漸漸地,眼睛適應(yīng)了強(qiáng)烈的光線,尋竹緩緩睜開雙目,見自己正立在一處水潭旁,對面是一處千丈高的瀑布,水幕像是從天上垂落下來。
瀑布一側(cè)的岸邊,有一處院落,院中立著幾間茅屋。
潭水正中升騰的仙霧圍繞著一顆枝葉繁茂的大樹,樹冠幾乎遮住了半池潭水,樹上無花無果,金黃的樹葉間閃爍著無數(shù)珠玉。
尋竹驚得大睜著眼睛問:“這是仙境嗎?”
少年笑笑,說道:“尋竹,你要記住這個(gè)地方!要來救我們!”
尋竹聽少年如此說,更是疑惑:
“你們?難道這里還有其他人嗎?
你既然能將我?guī)У竭@里來,那就說明你是可以出去的,為什么現(xiàn)在又說讓我救你?何況,你…”
尋竹上下打量著少年:“你是仙子吧?”
少年笑而不語。
“可那就更不對了!你是仙人我是凡人,就算你真的遇到了什么沒辦法解決的事情,你都做不到,我又怎么救得了你…哦,不對…是你們?!?p> 說著,尋竹四下張望了一番。
少年似是無意告知尋竹更多的事情,指著腳邊的潭水說道:“尋竹,你看這潭底?!?p> 只見少年手指之處,由潭底漸漸升起了一團(tuán)黑色的東西。
尋竹見那東西朝自己而來,以為是什么怪物,嚇得趕忙后退兩步,一個(gè)踉蹌差點(diǎn)跌坐在地。
少年回身,一把摟在尋竹腰間,將她護(hù)在懷里,兩人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處,那少年低頭望著懷中的尋竹,兩人的鼻尖幾乎碰在一處,少年眼中的柔情像是要將尋竹包裹進(jìn)去。
突然,那少年盯住尋竹的眼睛,邪魅一笑,微微探頭,用冰涼的鼻尖碰了碰尋竹小巧的鼻頭,一霎那間,尋竹感覺自那少年的身體傳來一陣寒氣。
尋竹雖天不怕地不怕,時(shí)常如男孩子般的英氣灑脫,但畢竟還是個(gè)未出閣的小姑娘,何曾與男子如此親近過,更何況是這樣一位無比俊美的仙子般的人物!
那少年身體上傳來的寒冷氣息令尋竹打了個(gè)寒顫,趕忙推開抱住自己的美少年。
只見那水中之物漸漸升至水面,原來是一朵墨綠色的菊花。
“怎么會(huì)有顏色這么奇怪的菊花?”
尋竹好奇地問道,邊問,邊偷眼觀瞧那少年,剛才被那美少年這么一抱,心到現(xiàn)在還在撲通撲通直跳,臉頰也灼燒般的燙。
“這是寒潭中生長的墨菊?!?p> 那少年語氣平靜,就好像剛才什么也沒有發(fā)生,也不曾與尋竹那般親密一樣。
尋竹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收回心神,突然反應(yīng)過來,問道:
“你是說這墨菊是潭水中生長的?”
少年點(diǎn)點(diǎn)頭。
“果然是仙境啊,人間的菊花都是長在泥土中的,澆多了水還要死掉呢,這仙境中的花竟然長在水里?”
見尋竹如此感嘆,少年意味深長地說:“這便是鏡花水月了?!?p> 說著,少年躬身拾起水中花,置于掌心,遞到尋竹跟前。
尋竹雙手接過墨菊,小心翼翼地托著,那花雖自潭水深處而來,花瓣之上卻無一滴水,輕盈得像是一朵羽毛浮在尋竹的手掌之上。
少年看尋竹如此小心,笑笑問道:
“尋竹,你可還記得寒潭菊落么?”
尋竹緩緩睜開眼睛,天已大亮,見自己還靠在火堆旁的大樹上,篝火早已熄滅毫無溫度。身邊的哥哥尋瑜與一眾人都一一緩醒過來。
尋竹回想著夢中之事,還有那俊美的少年。
身旁尋瑜揉著太陽穴,搖搖妹妹的肩膀問道:“尋竹,你怎么樣?”
見眾人都昏昏沉沉,尋竹卻并未有任何不適,便答道:“哥哥,我沒事,你這是怎么了?”
尋瑜依然揉著腦袋說道:“這林中的瘴氣太重,看來昨天大家都中了瘴氣,今日頭疼欲裂?!?p> 緩了好一陣,尋瑜命人收拾東西找路下山,對尋竹說:“妹妹,我們雖是為你夢中神鳥而來,可如今大家已被困在這山中一日夜了,又都中了瘴氣,恐怕只好先回去修整一番,再做計(jì)議?!?p> 尋竹聽聞哥哥要回去,便說道:“哥哥,尋竹可以帶大家走出丹穴山,但現(xiàn)在還不能離開,且讓大家在這里休息,我要去一處地方待我回來,我們便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