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一行人來到城中,車隊進了一處極熱鬧的所在,院子寬闊,樓宇高大,那男子與月娥下了車馬,進入屋內(nèi),藍蝶便跟著飛了進去。
那月娥進了屋,戀戀不舍地頻頻回眸,可那男子卻任她如何撒嬌使媚,也全然無改變心意的跡象,見實在無法,月娥只好教人抬了行李回房去了。
見月娥上了樓,男子便欲離開,還未及轉(zhuǎn)身,卻被一個滿臉褶子,卻撲了一臉白粉,染著一記紅唇,插了一頭花紅柳綠的老女人攔了下來。
那老女人滿臉堆笑,餓虎撲食般地拉住了男子,又一揮手招來了四五個花枝招展的姑娘家,將那男子團團圍住。
幾個姑娘圍著男子扯衣裳的扯衣裳,揮手絹的揮手絹,都對著男人口稱“姬公子”,擾得男子不勝其煩。
見男子面露不悅,那老女人又揮了揮手,轟蒼蠅一般將幾名女子趕到一旁,滿臉賠笑道:
“哎呦姬公子啊~都怪老奴家沒調(diào)教好姑娘,惹您心煩了!
不過,我們月娥服侍您這么久了,您就這么把她送回來,這知道的呀,說您是憐香惜玉,不忍她受傷勞累,可這不知道的呀,指不定背后要說我們月娥不懂事兒,沒伺候好姬公子您吶!這往后可教她怎么見人吶!”
那位姬公子不耐煩道:
“月娥雖是給送回來了,可我這銀錢卻是沒少給啊,你這里落了實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況且我也說了,教月娥回來將養(yǎng)幾日,待傷好了,我許還接她回去呢!”
“是是是!~”老女人見男子沒好氣,眼珠一轉(zhuǎn),心下又生一計:
“姬公子您是貴客,提錢可就見外了!老奴家只是心疼公子一路勞累,這剛將月娥送回就要走,您這金尊玉貴的身子累壞了可怎么得了!
依我說呀,您今晚就在我這華春苑里歇下,吃喝一應老奴家我請!只是不教姑娘們擾您便是了。
主要是想讓您看了明日的熱鬧再走!~”
“熱鬧?什么熱鬧?”
見自己一番話靈驗了,老女人甚是得意,卻又壓低了聲音,略將身子湊上前道:
“老奴家可是一顆真心都撲在姬公子您的身上?。?p> 我這苑中明日選花魁!
我是想著若是真得了好的,必得讓公子您嘗嘗鮮,可不能便宜了那些粗陋的俗人!故而才非要留您一晚的!
公子您說這是不是熱鬧???”
老女人一番話,像是真說到這位姬公子的心坎兒里去了,只見他揚了揚嘴角,兩下里望了望,也不回話,只兀自上樓去了。
老女人倒是頓時樂得了個花開富貴,大聲吆喝著:“給姬公子備上房!”
花箋兒停在窗欞上聽得云里霧里,雖是大約知道了這里是個出賣女子色相之地,卻并不知花魁是何物,為何這男子一聽說要選花魁,就不由分說留了下來。
藍蝶隨著老女人回到后院,一搖三晃地邊走邊向身邊點頭哈腰的小廝嘮叨著:
“這姬公子可是咱們的財神爺,千萬得想個法子把他給我留??!
他今兒個把月娥送回來,又沒說要再帶走誰,莫不是看上了對面芙蓉樓里的哪個姑娘了?
要說,咱們這兩年真是走在背字上了,自從之前院子里的花魁繡娟被貴人贖身帶走,就再沒尋得一個像樣的!
我剛說要選花魁,才勉強把姬公子穩(wěn)住了,可這院里哪兒有他姬公子沒見過的姑娘?
明兒個這花魁可怎么選吶!”
老女人越說越氣,越想越擔心,回手狠狠在小廝低著的后腦勺上拍了一下,打得那人“啊呀”一聲,可也不敢多言,又將腰向下矮了一分。
“不行!”老女人突然住了腳,猛地回轉(zhuǎn)身,又往外走,邊走邊道:
“我得去芙蓉樓,看看她們是不是又得了新人了!”
藍蝶隨著老女人來到門外,見她氣勢洶洶,口中罵罵咧咧地正欲往對面去,便想飛得低些,隨她從大門進去。
方行在路當中,忽從左手邊飛馳而來一輛馬車,那馬兒不知怎地受了驚,甩脫了趕車人在街上橫沖直闖,轉(zhuǎn)眼到了老女人跟前。
那馬兒許是見了前方老女人一腦袋的赤橙黃綠,心下覺得鬧得慌,快到老女人近前的時候非但沒有停下,反而腳下加了勁兒,像是要把面前人撞出個亂花漸欲迷人眼。
眼看驚馬須臾之間到了跟前,那老女人怎躲得及,只顧得慌忙抱著一頭的花兒,扯開嗓子破了音的哇哇亂叫。
正想著這條賤命今兒個便要交代了,忽覺一個人重重地撞了自己,一個不穩(wěn)將整個身子向地面找去,頓時覺得口中一陣腥甜,再轉(zhuǎn)頭看時,那馬兒拖著滾滾車輪早已貼著自己的腳底板一閃而過絕塵而去了。
老女人趴在地上緩了好一陣子,才掙扎著起身,伸手一摸,門牙都被啃掉了兩顆。
將掉了的門牙捏在手里,正要呻吟,忽覺得手臂被人扶住,只聽得身旁一柔聲問道:
“您沒事吧?”
循著聲音看去,只見一螓首蛾眉膚白如玉的女子將自己扶住,右半邊衣衫沾著泥土,頰上生者一朵從未見過的黃蕊白花。
那老女人啐了一口血,被女子扶著站起身來,眼珠都不錯地盯著面前女子,呵呵咧嘴笑著,露出豁了牙的牙齦。
花箋兒見她如此盯著自己,渾身不自在,指著芙蓉樓說道:
“見你方才要朝那處去,我扶你過去吧?!?p> 說著,攙了老女人便要往芙蓉樓去。
老女人連連擺手道:
“不去了不去了!姑娘啊,勞煩你扶我回華春苑吧。”
口中說著教花箋兒扶她,實則卻是反手拉住花箋兒,一瘸一拐地朝華春苑走去。
苑中小廝早就看見老女人的狼狽相,想笑又不敢,見她拖著一位女子回來,慌忙迎了出來,伸手欲攙扶老女人,那老女人卻一把甩開小廝的手,暗暗遞了個眼色,偷偷朝著花箋兒的方向一努嘴。
小廝倒是機靈,馬上明白了老女人的意思,不由分說跑去后堂叫人去了。
老女人安排小廝去叫打手,自己帶著花箋兒進到后院自己房中,心想著這可真是老天餓不死瞎家雀,自己正發(fā)愁上哪兒找個美人兒去把那位財神爺留住,不想就來了個送上門的。
預備著將這女子帶至房中,先威逼利誘一番,讓她留在華春苑,若是她不肯依從,門外幾個膀大腰圓的打手可不是吃素的。
打定了主意,老女人反手將門關(guān)上,堆出一臉溝滿槽平的假笑來:
“哎呀姑娘啊,老奴家真是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吶!要不姑娘相救,今日我這一身賤肉怕是沒法站著進華春苑了!”
說著,便要下拜。
花箋兒自躲在窗欞上聽她與姬公子談話那時,便厭惡極了這老女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嘴臉,可到底是修行之人,心懷善念,故而方才千鈞一發(fā)之時,還是現(xiàn)了仙身將這老女人救下。
如今見她拜自己,趕忙扶住說道:
“舉手之勞,老夫人不必如此!”
老女人聽花箋兒如此稱呼自己,心下便想這女子定是養(yǎng)在深閨之中沒經(jīng)過世面,竟管自己這么個做皮肉生意的叫做老夫人!不禁由衣襟里拽出帕子,捂著缺了牙的嘴笑道:
“姑娘可折煞老奴家了!您叫我竇媽媽就行!”
“竇媽媽!”花箋兒依著老女人所說的叫道。
“哎哎哎!好!真好!真好看!”
竇媽媽砸著嘴,越看花箋兒越是愛得不得了,心下想著這城里何時有了這么個天仙樣貌的可人兒的?自己竟不知!便問道:
“姑娘是哪家的?老奴家怎么竟沒見過?”
這邊竇媽媽正盤算著怎么將花箋兒騙進自己的華春苑,卻不知那邊廂花箋兒也正生怕竇媽媽不留自己!
“竇媽媽,小女子花箋兒,是進城來尋親的,可怎知親人早幾年便已搬走不在此處了,我本父母雙亡無依無靠,如今又無處可去。
小女子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竇媽媽可否應承?!?p> 花箋兒雖不曾下過仙界,卻常在金母元君仙宴上獻舞侍奉。
元君普渡六界眾生,故而宴上來的既有天界得道的真仙,也有一心慕道的地仙,也偶有得了仙緣的凡物修而成仙的。
大德真仙們自是凜凜正氣,多是目不斜視口不妄言,可那些地仙之流就大不一樣了,常常是散了宴便三兩成群地在墉城游覽一番。
墉城之上堪稱景點的不過就是瑤池水畔、蟠桃仙林、天帝園圃再有就是圣木曼兌了。
往日花箋兒居圣木曼兌修煉時雖總是不勝其擾,卻也因此躲著聽了不少人間趣事。
原本也就是做個解悶的段子,并不曾上心,不想有朝一日倒是成了幫自己圓謊的法子。
聽說花箋兒無依無靠,這竇媽媽險些樂出了聲,又聽這姑娘并不提要走,反而有事要求自己,便拍著巴掌樂道:
“姑娘您說便是!”
花箋兒清了清嗓子道:
“小女子實在無處可去,見竇媽媽這里多是女子,不知您老人家可否收留了小女子在此處?”
竇媽媽一聽此言,樂得險些沒從椅子上蹦了起來,也不知自己這是撞了什么大運,這花箋兒竟主動提出要留在華春苑。
可轉(zhuǎn)念一想,這女子別是拿她這兒當成收留孤兒的養(yǎng)生堂了吧,到時候吃喝穿戴一應給她準備齊全了,待到接客那日翻臉不認人的也曾是有過的。
想到這兒,便穩(wěn)了穩(wěn)神,將笑容收了收問道:
“姑娘可知我這華春苑是什么所在?你又知道,我這里的姑娘是做什么的?她們可不是在這里白吃飯的!”
剛來時花箋兒便見廳中有幾名女子在為人撫琴舞蹈,雖也見有男人將女子帶進屋中,想必屋內(nèi)也是聽曲的所在,便說道:
“我知道!竇媽媽,我也撫得一手好琴,也會跳舞,我不會白吃飯的!”
聞聽此言,竇媽媽又展出一臉笑意,這次卻絕非假笑:
“好好!既然姑娘知道,又愿意留下,那便留下!
姑娘救了老奴家,老奴家定會好好待姑娘你的!”
竇媽媽心中想著,莫說這姑娘大約知道她這里所行的勾當,就算不知,今日也是沒打算放她走的,既然她自己要留下,便是省了些麻煩罷了。
定下主意,屋內(nèi)兩人雖各懷心事卻都覺十分如意。
竇媽媽開門打發(fā)了門外幾名大漢,又吩咐人給花箋兒安排好住所,備齊了一應簪環(huán)首飾衣衫用度。
次日,竇媽媽喜氣洋洋的安排了花箋兒并幾名相貌尚佳的姑娘,風風光光地辦了一場花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