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面具
女孩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
長得不夠好看,學(xué)習(xí)不夠優(yōu)秀,工作也就那么回事。
就是落入地面的那千千萬萬個塵埃一樣,沒有任何的不一樣。
對于她來說,以后的人生在她出生的那一刻就早已注定。
上著不好不壞的學(xué),相個不高不低的親,結(jié)個不咸不淡的婚,最后湊湊合合的結(jié)束自己的一生。
愛情,她總是嗤之以鼻,因為她根本不相信這種就像是掛在天上的月亮一樣,看的見摸不著的東西。
就算真的有的話,她也只會覺得那是最近流行的殺豬盤。
然而自己并不想當(dāng)一直待宰的豬。
有人問她為什么不談戀愛時候,她總是笑著說,愛情就跟鬼故事一樣,誰都聽過,但是誰都沒見過。
直到她遇到了那個滿臉微笑的人,才發(fā)現(xiàn)自己以前的生活是多么的暗淡無光。
那笑容就像是陽光一樣照亮了她二十多年來灰暗的生活。
在那個瞬間,她覺得自己可能到死都不會忘記那份燦爛。
金子一般的燦爛。
那是一個雨天的日子,因為加班的緣故,等她準(zhǔn)備回去的時候,整條街已經(jīng)被一層蒼茫的雨霧籠罩。
她匆忙冒雨一路小跑到便利店,順手拿了一把已經(jīng)在家里不知道放了多少把的透明塑料的傘。
她走出店門,望著白蒙蒙一片的雨再看看自己原本就單薄的衣裙,陰寒的感覺讓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她撐起傘,準(zhǔn)備走進(jìn)這邊無邊的雨幕中,余光卻看到在便利店旁的一個老婆婆。雨水打濕她花白稀少的頭發(fā),順著她臉上的皺紋橫流。
看著狼狽不堪的老奶奶,她想起自己的奶奶,也許她也有自己的孫女吧,看到奶奶這么落寞的樣子肯定會心痛的。
老奶奶還在盡力用自己單薄且佝僂的身子想要把自己面前亂七八糟堆著的東西遮好,可是過于瘦弱的她根本沒有辦法將它們?nèi)空诤谩?p> 風(fēng)雨摧殘著老人早就被歲月霜雪染白的枯發(fā),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大雨,她的生活似乎也要被雨打風(fēng)吹去。
突然雨似乎停了下來,老人驚喜的抬頭,卻發(fā)現(xiàn)女孩彎下腰撐著傘為她遮住了一片風(fēng)雨。
“您是不是沒有帶傘,我這里有一把就正好送給你。“
看著女孩溫柔的臉,老人連忙道謝。
女孩笑著擺擺手,又去買了一把傘,剛走進(jìn)雨中沒多久,后面?zhèn)鱽硪魂嚭艉奥暋?p> 回頭看去,卻是剛才在便利店屋檐下避雨的老奶奶踏著雨花跌跌撞撞的跑來。
老奶奶不由分說的塞給女孩一個小包裹,女孩來不及拒絕,老人卻三步并兩步的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回到自己租的小小出租房,這是一個老舊的樓房。整日里都散發(fā)著一種陰霾的氣質(zhì)。
女孩走到電梯前,在雨天中陰暗的陰天讓樓道顯得沒有一點兒人氣。
她剛按下電梯按鈕的時候,一個清亮的嗓音在背后響起。
“麻煩您等下?!?p> 話音未落,一個人影閃入電梯中,突然出現(xiàn)的男生讓女孩有些擔(dān)心,她握住傘柄的手抓的緊緊的,整個傘都在微微顫抖,雨水一滴一滴順著傘面滑落。
砸在電梯的地板上。
闖入的男生不好意思的笑著向女孩道歉。
在男生的笑容中,女孩竟然覺得有些羞澀,此時她覺得,似乎在這個陰冷的雨天,一下子又了溫暖的陽光。
巧合的是,兩人居然是在同一層。隨意客套攀談幾句后,女孩得知男生也是剛搬來不久,不善言辭的女孩在客套完之后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電梯內(nèi)的空氣突然陷入了有些尷尬的局面。
女孩從來沒有覺得這個時間會有這么長,終于電梯門打開,女孩匆忙告別后小跑著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關(guān)上門后,只覺得雙耳熱的發(fā)燙,照照鏡子,她發(fā)現(xiàn)在這個冷冷的夜晚,自己的雙頰卻染上了一層紅霞。
晚上,她收拾好自己的小窩,看到桌子上那個老奶奶送給她包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的東西。
她又有些好奇的將包裝撕開,里面是一個木制的面具。
面具雕刻是一個年輕男子的面容,低垂著雙目,嘴角微微的笑著。
女孩摩挲著面具的表面,木質(zhì)的表面似乎因為年代久遠(yuǎn),透著玉石一般溫潤的光澤。
不知道為什么,女孩想起了那個在電梯間遇到住在自己隔壁的男生。
他也是這樣溫潤如玉的人吧?
女孩在心中暗暗琢磨。
也許是緣分,女孩從那天起就頻頻見到那個男生。
那個笑容似乎點亮了女孩黯淡灰色的生活。
她突然覺得生活有了光彩一樣,每天她都在期待著和那個男生相遇。當(dāng)然,他們確實也能相遇。
在那個陰暗小樓中。
每天固定的一起出發(fā),一起告別,又一起在電梯間相遇,繼而在告別。
女孩在家中,看著那個面具,總能想起那個點亮她生活的男生。
再等等,再等等。
女孩暗自告訴自己,她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不能自拔的沉溺在男生溫柔的笑容中。
然而,這份沉溺卻讓她更不敢表明自己的心意。
她害怕,如果自己打碎了現(xiàn)在的均衡,如果沒有實現(xiàn)她心中的那個愿望該怎么辦?那她就永遠(yuǎn)地失去了那份溫柔的笑容。
她害怕失去一切,所以不敢索求太多。
每天她都在患得患失中徘徊左右,仿佛一切都是失去了意義。
她變得纖細(xì)脆弱,一丁點兒的事情都會讓她瞬間崩潰。
每天唯一的希望似乎就是那個笑容,回到家中,她總是癡迷的將那個面具拿在手中,溫柔的貼在自己臉旁,好似能夠感受到那個男生溫柔的體息,一股青松蒼木的好聞的木質(zhì)味道。
女孩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變得枯萎凋零,就像一個久病不治的病人。
她身體一天天的差下去,對于面具的依賴越來越強,在和那個男生分別的時候,她就靠抱著面具度過一個個寒夜。
直到有一天,她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虛弱到起不來床。
可是想起那個笑容,她不能自已的還是勉強起身,上班時間就快要到了,那也是她和男生每天第一次見面的開始。
剛剛擰開門,女孩就直愣愣的倒下去,就像一支枯木被利刃摧枯拉朽砍倒一樣。
在倒下的最后一個瞬間,她似乎看到男生站在了她面前。
臉上還是一個微笑,精準(zhǔn)到似乎從來沒有變過。
當(dāng)女孩再次醒來的時候,自己躺在床上,面具則安靜的放在一旁。
女孩伸手緊緊的抓住面具,似乎抓住那個微笑的男生一樣。
如果你在我身邊該多好,女孩終于喊出自己內(nèi)心的聲音。
抓住面具的手,好像真的抓住那個男生一般,他恍惚中就在自己眼前。
我一直在你面前。
男生輕輕的說。
面具從女孩手中滑落,摔在地上不斷旋轉(zhuǎn)著。
女孩緊抓著面具的手,陡然垂下,終于還是松開了。
希望,下次我們能夠活著相見。
拜托了。
請不要讓我在活著的時候再有遺憾。
女孩下葬的那天,依然是個下雨天。
香霧繚繞中,女孩的黑白照片朦朧的笑著。
男生站在遺像之前,周圍悲切的人們不住哭啼卻跟看不到他一樣,男生的身影在煙霧中逐漸凝實。
我答應(yīng)你,無論如何,下次我們一定在活著的時候相見。
無論如何。
煙霧渺渺,男生在青煙中慢慢淡沒,他的臉逐漸的和地上角落里的面具重合。
面具的嘴巴似乎在一張一合地說著。
下次再見。
以活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