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留觀室的交易
母親緊緊地抓著手包，從指甲與皮革摩擦的聲音就能感受到她的歇斯底里，卻又蒼白無力。
最終，想象中的火山爆發(fā)沒有發(fā)生。
一雙顫抖的手放在了女兒肩頭：“這其實也不能全怪你，我和你爸一直忙生意從來都沒好好關心過你，先治病吧，只要你治好了，你爸爸那邊我去解釋……”
說完便望向程朔，眼眶有些發(fā)紅，神情里已沒了來時的傲慢。
“程醫(yī)生，我女兒的手術能不能由您來做？”
從橫眉冷對到言語恭敬，家屬如此大的反差讓程朔有些受寵若驚。
“為什么？”
“剛才我查過百度了，上面說如果手術做不好將來會影響生育，一直以來我都不太信任醫(yī)生，但通過剛才的診斷，我……相信您的能力，所以……”
程朔下意識地拒絕道：“術業(yè)有專攻，我只是急診醫(yī)生，這手術要由專業(yè)的婦產(chǎn)科醫(yī)生來做……”
“您就不要謙虛了程醫(yī)生，哪怕手術時您在旁邊看著也行，如果我先前有得罪您的地方，我這就給您賠罪?！?p> 這位母親的話讓程朔感受到了患方的信任，真正明白了“生死相系性命相托”的真實涵義，如果再拒絕的話豈不是太沒人情味兒？
更何況程朔也夾帶有私心，如果就此將病人移交給婦產(chǎn)科處理，可能卡牌任務也將就此結束，那么，獲得永久系統(tǒng)綁定的資格就再次功虧一簣了。
說實話那玩意兒真不錯，可以快速提升自己的業(yè)務水平，從而在醫(yī)生崗位上能救治更多被病魔纏身的人。
提升自己，幫助別人，何樂而不為？
想到這里，程朔點了點頭，但并沒有把話說死：“這樣吧，治病要緊，你們先去辦住院，我去向領導申請，盡量爭取到觀摩手術的機會?！?p> 母女倆感恩戴德地去辦理住院手續(xù)，為了盡快縮短辦理程序，程朔特地給分診臺打電話讓派了個實習護士陪同。
病人前腳剛走，后腳顧若軍就捧著保溫杯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絲疑惑。
“什么觀摩手術？”
顧若軍捧著保溫杯吸溜了一口茶水，不解地問到。
程朔一五一十地講了看病經(jīng)過，最后有些忐忑地問到。
“顧主任，您看這樣合適嗎？”
程朔的擔心不是多余的，按理說病人已交給了婦產(chǎn)科，和急診科已經(jīng)沒有什么關系了，更何況日間業(yè)務繁忙，急診又人手不足，還有一大堆雜活等著他去干哪。
顧主任能不能批準，其實程朔心里也沒譜，況且還是在受罰時候去觀摩一臺和本專業(yè)無關的婦產(chǎn)科手術，許主任知道了不知又會生出什么幺蛾子。
對于程朔的請求，顧若軍感到一絲意外，在他眼中，程朔是個好孩子，善良、聰明、尊師重道、勤奮好學，而且還富有同情心。
但為醫(yī)者，精誠也，首先得有精湛的醫(yī)術，其次才是“見彼苦惱，若己有之”的大慈惻隱之心。
現(xiàn)實來說，一個有術無德的醫(yī)生很大程度上不妨礙治病救人，而有德無術的醫(yī)生只能被稱為庸醫(yī)。
從德行方面來說程朔完全沒有問題，但這些并不足以支撐他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醫(yī)生。
在顧主任眼中，程朔和他哥哥一樣天賦異稟，但卻有一個共同的缺點，太容易感情用事，對待病患太容易熱血，病人或許很需要這樣的醫(yī)生，但作為醫(yī)生恰恰最需要的是理性。
顧若軍不假思索地道：“你能主動要求觀摩手術這是好事兒，病人是你首診的，參加治療也在情理之中，我這就給婦產(chǎn)科佟主任打電話?！?p> 電話很快打通，由于顧主任與婦產(chǎn)科主任佟麗娟私交甚好，所以佟主任對于程朔參加手術完全沒有異議。
“參加手術？不是觀摩手術嗎？”
程朔有些驚訝，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顧若軍一笑：“觀摩有個屁用！觀個一百臺一千臺還是局外人，都抵不上親自感受一下，大膽去吧，好好給佟主任做助手?！?p> 盡管不算是什么大事兒，還是令程朔大為感動。
有師如此，夫復何求？
在顧若軍的催促下，程朔立馬動身前往手術室，經(jīng)過留觀室的時候，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和一位患者家屬推推搡搡地讓著什么東西。
以程朔對這貨的了解，首先想到的便是做壞事，收紅包這種喪盡天良的事兒也不是不可能。
其中定有貓膩！
想到這里，正義感瞬間爆棚，便快步向前調整了視角，想看清楚這場邪惡的交易。
當看清這一切后，程朔不禁傻眼了。
原來剛才“交易”的東西只是兩盒牛奶、一包火腿腸、一兜子油條、一杯豆?jié){。
而且，那豆?jié){和油條的的袋子看起來好熟悉……
病人是一對來自偏遠山區(qū)的母子，一周前因孩子腸扭轉來的急診，來診時患兒已發(fā)生嚴重脫水、酸中毒，缺血壞死的腸管薄的像一張紙，瀕臨穿孔的邊緣，顧主任連夜緊急手術才使其轉危為安。
或許是因為貧窮，連續(xù)一周來那位母親吃的東西僅有自己帶來的一兜饅頭和鹽水蘿卜條，用豁了口的罐頭瓶就著白開水對付了一頓又一頓。
程朔不禁將聯(lián)想到這兩天擺在床頭柜上的面包牛奶泡面，原來這些“壞事”都是何書偉這貨悄悄做的……
完成了“交易”，何書偉心滿意足地從另一個出口離開了，順帶還給一個行動不便的患者倒了杯水。
程朔的靈魂受到了狠狠的蹂躪，若不是親眼所見，誰會知道如此齷齪的一個人居然還藏著那么溫情的一面。
留觀室里，中年婦女喂孩子吃一口面，自己喝一口湯，面黃肌瘦的母子倆吃得津津有味，仿佛在享受著世上最美味的大餐。
程朔見狀，上前好心提醒到：“不能總讓孩子吃泡面的，飲食剛恢復，吃這些東西對腸胃不好。”
中年婦女木訥笑道：“沒有經(jīng)常吃，平時也吃不到，今天恰好孩子生日，所以就滿足一下他哩愿望?！?p> 程朔心里有些發(fā)酸，從褲兜里取出二百塊錢遞了過去，婦人縮著手不敢接。
“你們大夫救了俺娃的命，還送了好多吃的東西，這錢俺可不能要！”
“這錢可不是我給的，是醫(yī)療救助基金會發(fā)給你們的，我只是代為轉交?！?p> 母親這才滿懷感激地接過錢，口中不斷說著感謝的話。
程朔出門，便看到一個頎長的身影，神情有些慍怒，似乎在尋找著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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